骨箭破空而出,直奔她的眉心。
在那个瞬间,温玉伸出嫩白的玉手,一把抓住了箭头,手上微微用力,那可穿神仙骨的利箭,倏忽化为齑粉。
四周一片静默,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轻启血红的唇,对着脸色苍白的凉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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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之下,巨浪滔天,有东倒西歪之势。朗月嗅到空气中一丝微弱的血腥气,闭着的眼眸睁开,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喉间一凉,一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血的气息骤然浓重起来,集中于他身后那人身上,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三世子。”
朗月向上一瞥,头顶一只青鸾幻影尾麟,火树银花,翩然摆尾。
水中漂浮着魔族的尸体,一具一具瞪圆双目,颈上一抹血痕。风桐一身玄衣,长发披在身后,风姿绰约,骨节分明的手中轻巧地拎着一把纤秀的长剑,如入无人之境。他以剑尖一挑,那紧闭着的玉白的门便无声地向内打开。
他手中长剑莹莹闪光,碧色符文鱼龙游走,头顶两只青鸾幻影光影璀璨,展翅摆尾。
碧光和水光映在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为其增加一丝虚幻的妩媚,他鼻梁高挺,眼尾上挑,嘴唇轻轻勾起,将剑松垮垮地抵在少年脖子上:“三世子还记得我吗?”
朗月放下茶杯,背对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呦,孤身入我魔宫,杀我族人,你胆子太大了些。”
此人身上血气虽重,可都是魔族人的气味,他一路孤身而来,不发出一丝声音亦不挂彩——朗月不敢轻举妄动。
风桐轻轻一笑,“我今日来,有一不情之请。”
手一松,寒潭中淬过似的长剑依然停留在朗月脖颈上,逼得更紧了些,而他已绕过朗月背后,坐到了对首。
寒星般的眸中带了一丝狂妄的笑意,“我手酸了,不介意这样聊吧?”
朗月识时务地点点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风桐散漫轻松的面皮只是表象,他眼底深处仍然蹦紧着神经,像是反复擦拭战前利刃,那是一种古怪的镇静。
朗月心底一突,脸色难看起来:“你……不是为了我而来。”
年轻的神君轻轻一笑,笑得周遭那血红的妖花黯然失色,“三世子是不是有点自恋了——”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朗月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从不以正形示人魔界三世子,此刻的呼吸竟然有些颤抖,“你怕是疯了,这不行。”
风桐抿了一口酒,酒香醇厚,他舔了舔嘴唇,那唇□□人至极,抬眼笑道:“哦,这么说,三世子是不愿意帮忙了?”
他虽然在笑,可眼底的肃杀之气迅速扩散,寒意缠绕周身,引得架在朗月脖子上的长剑也跟着躁动起来。
朗月的嘴唇动了动,眼中的难以置信渐渐变成了坐立不安,几乎有点失态了:“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敢。”
风桐嗤地笑了,眼睛看着酒杯:“你也有不敢的时候?”
朗月唇色发白,顾不得挣那一二分颜面,脑子里像炸开一溜炮竹:“实话告诉你,这东西虽为魔界所得,可是这么多年,就算是魔宫的人,除却温玉仗着邛戾的血可利用一二,也没有人敢碰它。”
对面的人默默地听着,透明的酒液在他手指挟着的杯中旋转晃动,他漫不经心道:“你不需要碰它,你把门打开,我来。”
朗月一时间失语,看他许久,才古怪地笑道:“你是仙界中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天道不可改——”
“天道不可改,却可借。”他抬眸看着朗月,眸中灼灼光华,轻飘飘道,“我想要做的事,一般都能做到。”
朗月终于败下阵来,冷汗顺着额头滚落,仍然有些难以平静:“我乃魔界三世子,万一动静太大,要以我魔族陪葬,我如何能答应?”
风桐放在桌下的手指一刻不停地掐算着时间,腿紧紧绷着,面上却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看来一把剑不足以让三世子以身犯险。”
他回过头去,看着空中莹莹闪光的琉璃宝塔,回头粲然一笑,“加上这个呢?”
神器的光晕映照在他侧脸,宛如悬挂在魔界上空的太阳。
朗月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冷汗“啪嗒”一下砸在桌面上。他终于站起身:“你跟我来。”
觉察到身后的人淡然跟了上来,朗月的步子顿了一下:“神君,我想问你一句。”
他微微侧过身来,脸上神情莫测:“小时候,我心爱的鸟不小心跌进蛩戾大人的陷阱里,我哭着闹着求我父君救命。可我父君说,对于做不到的事请,只能尽力。尽力就是闭上眼睛,等一片刻,鸟死得很快。这只死了还会有别的,日子还会继续。”
“神君,不过是几百年的情分,值当吗?”
风桐的衣摆轻柔的拂过地面:“三世子,这一闭眼的记忆很长,不是吗?否则不会到今日你也念念不忘。”
他笑道:“你明知道,最短的途径是跳下去,如果你们有命,就能一起飞出来,谁的陷阱也挡不住。我不单是在成全她,也是在成全自己。”
第89章 天道之意(上)
温玉将骨箭捏碎了!
凉玉骑着巨鸢极速后退,朝围观的乌压压一片人群大喊:“没箭了……赤魄神君来了吗,倒是再多给几根箭啊!”
四面嘈杂声一浪高过一浪。
凉玉回头细细一看,骤然发现那些人面前升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这道屏障将她与温玉二人封在其中,发现事情不对的众仙,正各显神通欲将屏障打破,更多的人呆呆地望着她们,不知如何是好。
温玉眼底弥漫着森森寒意,是一种被激怒的、要将她挫骨扬灰的狠厉,她慢慢抬起袖口,招了招手。
巨鸢大声啼鸣起来,那声音渐渐变成了惨叫,一下一下地被看不见的绳索向下拽着,离温玉越来越近。
凉玉咬了咬牙,立即弃巨鸢腾空而起,从怀中撒出一把黄麻纸,咬破食指,两手一拍,一条青色游龙摇头摆尾,她直落下去,骑在龙身上,抱住龙头,龙尾如鞭,直向温玉的脸扫去。
还好还好,前些日子刚见过应龙。
温玉站定在原地,笑容古怪,忽然以手指天,空气中传来了震天动地的龙啸,一只玄色巨龙在空中显形,此龙巨大,缠绵数里,一头撞过来,瞬间便将她的青龙撞得打在了石壁上。
凉玉的脊背狠狠撞在石头上,五脏六腑都翻了个儿。
温玉看着她,嘴唇微动:“你以为,只有你会幻术吗?”
凶恶的玄龙每一片鳞都尖如利刃,尾巴一扫,罡风袭来,小青龙的尾巴生生撕开,惨叫一声,凉玉腹部只擦到了龙尾,只觉得骤风宛如一把利刃生生将她割裂开来,一口热血涌到了嘴边。
小青龙载着她在空中闪来躲去,晃得得她浑身都骨头都快散架,她在眩晕中抽出一片纸,抹上指尖鲜血,撕为两片,化作手中两条长鞭。
一条照着黑龙直扫过去,另一条紧紧勾住温玉手里的华蓉剑刃。
玄龙挨了一鞭,吃痛长啸,一时间鳞片飞溅,如同天上下刀子,它双眼赤红,一尾扫过来,力道之猛,将凉玉胯/下小黑龙一劈两半,竟然变回片黄纸,飘落下去。
“该死……”飞速下坠中,凉玉一鞭飞起,灵敏地缠住黑龙身躯,止住了下落,借力腾身而上。
温玉再次以手指天,黑发变粗变长,不断向外延伸,一团团光晕交替爆炸之间,黑龙应声而断,化作一抹黑云直上。
失去了支撑的凉玉再次下坠。
温玉手中也出现一道长鞭,于云海中盘绕,带过咻咻冷风,一鞭横打在凉玉腰身上。
凉玉被鞭子卷着,狠狠砸在地上,滚了几圈,冰冷的白雪融化在深可见骨的伤痕上,痛极难耐,她哼哼了一声,想要爬起来,却又没撑住翻了个身。疼痛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上来,冰火交替的恍惚顿时席卷周身。
“殿下……殿下……”
迷茫之间,听见司矩在屏障外喊她。
喧哗声越来越大。手掌下方,尖利的石棱已经划破她的手掌,她艰难地掏出一张黄麻纸,将血涂在上面。
用尽心头血为止。
狂风呼啸,黄纸慢慢升起,猛然一跃,化作炽烈的太阳,迸射出无尽光辉。
结界之外,众人一片哗然:“……折纸成灵!”
与此同时,一柄柄飞旋的利刃从凉玉手中飞出,将温玉手中长鞭断成数截。温玉向后一退,一手支起屏障,可是回旋利刃径直破屏障而入,似长眼了一般,“噗”地刺入她的后背,又有一柄划过她的小腿。
温热的血流出,温玉的脸色森然如厉鬼,受伤令她暴躁。偏偏在烈日的炙烤下,汗水不住滴落,又迅速蒸发,变成丝丝缕缕的白烟。她嘴唇开裂间,血迹顺着嘴角向下蜿蜒,在这么下去,她会被烈日生生晒死。
她猛然伸出手去,排动乌云弥漫苍穹,狂风呼啸,巨大的乌云在空中组成了巨兽的嘴,将那烈日一口吞下!
天地瞬间阴暗下来,飞沙走石间,有雨丝飘落,越来越急,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得扬尘四起——
凉玉黑色眸中倒映着急坠的雨丝,脸色因失血而苍白:撕纸做日月,已是她幻术之极限……
可是温玉也能破,她也能破……
头顶忽然剧痛,雨点打在她身上,立即化为滚烫的铁水,将脆弱的皮肤烧出一个个血洞。
鲜血顺着她的头顶和面颊流下,凉玉一个激灵,从地上挣扎起来,伸出鞭子将雨点挥开,可是总有精疲力尽时,一旦她停下来,她就会被这铁水吞噬,变作一具千疮百孔的干尸。
邛戾之女出手,怎会给人喘息的余地?
凉玉腾至半空,思绪一片混乱,忽然看到了屏障外面,定定望着她的巍因上神的脸。
恍惚中是在问花阁里,小童不情不愿地从书柜中取出一本册子:“这个也给你。”
“这是什么?”
“这东西于我已经没用,但现下对你却有用。你非但要修成你父君那么厉害的折纸成灵,还要知晓怎么去破。”
当时她愣住了:“自己破自己?”
是凤君在旁边点头:“唯有如此,方能精进。”
她心里拿了主意,强撑着越飞越高。
脚下一片脆弱的云头被那残忍的雨打得左右摇晃,如同浪中浮萍。
她扔掉长鞭,伸出手掌,口中念诀,淡淡光华从她掌心倾泻而出。
雨点仍在继续,很快白皙的手掌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洞,一簇簇白烟从她掌心升起。
天光猛然闪烁,一时四面声响都被扭曲拉长,变成喑哑的惨叫。挣扎了片刻,云开雾散,所有幻术一刻间破开。
雨停了。
幻术能为她所用,也能一招全破。
初战是天光破晓,到了现在,不知道日月几何,她的呼吸中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血气。
二人都到了力竭的边缘。
温玉望着她,两眼中红色越发明显,如同发狂前的征兆,她淑女的面目已破,喉间呼呼低鸣,揉得心弦震颤,像是蛰伏着的野兽的咆哮。
凉玉慢慢退着,感受着手掌中的涌动的不安的力量,掐算着最后的时间。
她看一眼屏障外面目不转睛的众仙,伸出右手,掌心越来越滚烫,如同血管骨骼之中,藏了一颗小小的心脏,她高声喝道:“华蓉,两百年为他人所用,蒙蔽本心,还不认主!”
温玉手中华蓉剑,红光倏忽熄灭,剑身剧烈晃动起来,光芒大盛,瞬间便挣脱了温玉的手,在空中划一道炽烈的痕迹,飞向了凉玉。
众人瞪大眼睛:“这……”
等了两百年,凉玉再一次手握华蓉,伸手逼退了剑中残余的最后几丝微弱的魔气,人剑合一的瞬间,功力大涨,猛地朝温玉劈头而来。
温玉脸色灰败,但仍含了一抹诡异的笑,折一树枝为剑,精准地指向她的命门。
她已经掌此剑二百年,熟悉得宛如身体的某个部件,华蓉算什么,怎是她的对手?
司矩咳出一口血,从地上撑起来,眼看着温玉脸色古怪,失控吼道:“殿下,殿下快躲开!”
凉玉双眸微眯,恍若未闻。
那个瞬间,她剑尖斜刺前,骤然停住,拐了个弯抄底而来,这一剑宛如龙跃潜渊,带着惊天动地的诡异旋风,带起了昆仑旋转飘动的落雪,势不可挡,当空而来。
原来她用的并不是那一套练了一百年、温玉牢牢掌握每一个弱点和的华蓉剑法——
“这是……”有人认出来了,嘴唇不住地颤抖。
树枝连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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