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珉与麾下将士脸色越发难看,白荻兵力强盛,士兵个个勇猛凶悍,此刻不畏生死只顾冲锋陷阵,可见其攻陷怀余的决心不可动摇。
“此战,必是一场惨烈之战。”胡珉视线在身边的将士身上一扫而过,“然而,为了大庆,为了身后护卫的百姓,我们输不起,败不起,必须誓死守住怀余。”
这一战是最关键的一战,白荻大军若是攻下怀余,便是一连拿下两座城池,相邻的荟城守军根本抵挡不住士气大振的白荻大军,必定会失守,且白荻占据函裕关这个雄关要塞,完全可以通过函裕关源源不断的运输粮草兵器,亦可以增加援兵,稳扎稳打拿下更多的城池。
一旦拿下十城,便可以自立一国,成为国中之国,大庆亦是名存实亡,若是被白荻攻入大庆腹地,便可取道丽江,直接南上攻入汴京,到了那时王廷覆灭,大庆易主,国将不国,百姓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此种后果他们承担不起,所以此战绝不能败。
众将士皆言,“属下誓与怀余共存亡。”
呼邪律一边命令士兵带着冲城器械攻城,一面又令其他士兵推出十多丈高的楼车靠近城墙,楼车上的士兵居高临下,对着城中放箭和发射石块,转瞬间,城墙上的庆军死了一大片,候补士兵眼疾手快将袍泽的遗体移开,拿起武器替补死去士兵的位置。
尽管庆军殊死抵抗,在盾牌的掩护和强弩手的配合下,白荻士兵仍旧靠近了城墙,他们推着冲城车狠狠撞击怀余的城门,城门后面数十个庆军堵在门口,死死的抵着城门阻拦敌军的进攻。
见箭矢已经射不到冲击城门的士兵,胡珉下令往城楼下浇热油,滚滚热油从天而降,白荻士兵被烫的出声哀嚎,停止了撞击城门,然而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很久,其他白荻士兵立马冲了过来替换掉受伤的士兵,撞击城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为了防止再次被热油烫伤,白荻攻城的士兵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人负责推着冲城车不间断的撞击城门,另一部分则举着盾牌负责掩护,这方法果然奏效,热油浇下,绝大部分都被盾牌挡住了,唯有零星几点热油溅到了身上,而这种小伤并不影响攻城的步伐。
“咚!咚!咚!”
撞击声越来越快,似是撞到了城楼上众将士的心里,让人越发焦急无奈。
见状,苏锦楼拎起七八罐热油扔到城门口白荻士兵的周围,又点了四五支火把扔了下去,热油遇火,嘭的一声燃起一丈高的熊熊大火,白荻士兵被烧得面目全非,瞬间丧命于火海。
胡珉眼露精光,立马吩咐士兵将军中所有热油集中起来,全部扔向白荻士兵,又点燃火把扔进了热油,不到片刻,怀余城外变成一片火海,白荻士兵死伤无数,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整个战场。
呼邪律见久攻不下,兵士损失惨重,当机立断下令鸣金收兵。
这一战可谓是险胜,损失也不小,然而胡珉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本将已经派人给主帅报信,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主帅最迟后天就会到达怀余,待主力军队与我们汇合,就不必如今天这般死守城池,那时我们必定要重新夺回雍城与函裕关。”
闻听此言,大家均不约而同地松了松心中绷紧的弦,虽说此战损失了不少士兵与军资,但白荻也没有占到便宜,短时间内肯定要休生养息,没有精力再组织兵力攻城,而后天主帅就会来到怀余,即便白荻再次攻城他们也不惧。
顾飞抹了一把脸,恨恨的说道,“娘西皮的,这几天只能坚守城池不能迎战,太憋屈了!等主力军一到,我定要主动请缨,领兵把白荻贼人杀他个片甲不留,好好发泄一下心里的郁气。”
其余将士都深有同感,自打到了怀余,除了苏教头出城迎战了一回,他们全都守在城里龟缩不出,平白让白荻贼人看轻了去,为了大局,被别人骂到鼻子上还要忍着,当真让人憋屈至极。
“到时候谁都不能和我抢啊……”顾飞拍拍自己的胸口,“若不好好教训教训白荻小贼,别人还真当我是软蛋呢。”
众将士面上不显,心里偷偷唾弃,这老滑头,好歹初战之时他还领军支援苏教头,与白荻大军实打实的交过手,如今还打算抢先一步在主帅面前请缨,真是想得美!若是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他占全了,难道让别人喝西北风去吗?
“好了,”胡珉打断了众人的闲聊,“清点完军中的损失后大家好好休息一晚,但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戒,虽说按照常理来说,白荻不会夜袭,但难保白荻不会反其道而行之,借以偷袭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立马收拾好心情,重新调整了心态,若是因为他们的懈怠而让白荻乘虚而入攻进怀余,不仅对不起这些天牺牲的将士,也没脸面对身后护卫的百姓,所以绝对不能因为疏忽大意而功亏一篑。
“将军,属下必定严防谨守,绝对不会让白荻贼人钻了空子。”
然而,过了一天两天三天,半个多月过去了,众人期待已久的主力军完全不见踪影。
更不妙的是,粮草一天天的减少,不少士兵因为缺少伤药加重了伤势,恐慌,焦躁,军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萧索,士气也越发低靡。
胡珉接连派出了三支队伍前去送信,然而均石沉大海,不仅等不来援军,就连派出去的士兵都没有回来。
正当胡珉焦头烂额之际,城外骤然响起擂鼓之声,随后一个士兵慌张的跑了进来。
“将军,白荻大军又攻来了。”
胡珉心里一紧,竟生出几分绝望之意,粮草不足,武器缺失,士兵伤势严重,军中人心不稳,此时白荻来攻,让他如何对敌?
胡珉面如寒冰,步履匆匆,疾步赶往城楼,城楼上众将士见胡珉到来均抱拳行礼,胡珉摆手示意,“这个时候还讲什么虚礼?白荻来攻大家有何良策?”
众将士面色凝重,不发一语,胡珉见状眉头一皱,“怎么?都没办法了吗?”
见大家情绪低迷,苏锦楼主动上前说道,“援军未到,城中器尽粮绝,白荻来势汹汹,单凭着我们根本无法抵挡敌人。”
“苏教头是何意?”胡珉目光如利剑般刺向苏锦楼,“难道让我们弃城投降?”
苏锦楼丝毫不惧胡珉的威势,“属下提议弃城,将兵力撤到荟城,与荟城守军共同抗敌,一来可暂解粮草不足的问题,二来方便探听主力部队的消息。”
“你让我们不战而退?”胡珉断然拒绝,“既然穿了这一身盔甲,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若是此时弃城,就是将怀余拱手让人,这些天来的辛苦,将士们所流的血汗全都付之流水,苏教头,我原以为你是个有勇有谋不畏生死的悍将,却不曾想你却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胆鼠辈。”
苏锦楼垂下眼眸,他确实贪生怕死,他有家人朋友,他还要留着这条命去见娇妻幼子,若不幸死在了战场之上,他根本无法想象失去夫君的文珺该是多么伤心欲绝,亦不知失去儿子的苏老爹与刘氏能否承受丧子之痛,还有小苏环,这孩子从小没了娘,若是再没了爹,也不知该是多么孤苦可怜。
退居荟城,既能给将士们疗伤,也能补给粮草与武器,将荟城守军收编还能增加抗敌兵力,明明弃城是最好的选择,他真不懂胡珉为什么偏偏要坚守在这里。
身为将军,明知打不过还让手下士兵去送死,这种做法真的对吗?投身军旅不是为了马革裹尸,而是为了杀更多的敌人,死亡只会让亲人伤心,朋友落泪,只有活着,才能完成杀敌的使命,才能回去与家人团聚。
“将军,请听属下一言,此时弃城我们尚能有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若是殊死抵抗,战败后怀余仍旧会落入白荻手中,既然怀余最终都会被白荻攻陷,将军为何还要坚持下去?”
胡珉深深的看了苏锦楼一眼,“若是我们走了,城中遗留下来的老弱妇孺该怎么办?白荻已经屠掉了雍城,我们一走,这些逗留在城中的百姓必定难逃一死。”
“将军,我们可以带着他们一起走。”
“一起走?既然大军撤退,必定是疾速赶往荟城,这些妇孺能跟得上吗?”
苏锦楼回道,“遗留在城中的百姓最多只有百十人,城中有不少木板车,撤退之时可让百姓坐于车上,由战马拉着,这样一来行程必定不会耽搁。”
“木板车?”胡珉心中一动,“苏教头观察入微,莫不是早就有了弃城的打算?”
苏锦楼默不作声,实际上当初援军未到之初他就想着撤退了,胡珉三番两次报信却得不到半丝回应,且连报信的士兵都一去不回,这里面摆明了有鬼,既然等不到别人营救,当然得事先想好退路。
若是撤退,城中百姓和军中伤势过重的士兵该如何安置就是主要难题,后来他发现城中有不少农用木车,便想着物尽其用,用木车拉着他们一同撤退。
胡珉最终同意了苏锦楼的提议,“顾副官,你即刻安排大军撤退,苏教头,你与我一同留下来断后。”
军令如山,唯有听从,苏锦楼心知胡珉因为未知的理由对他心有不满,甚至想要置他于死地,这也是他早就有了撤退之法却始终没有对胡珉请示的原因。
实际上最佳的撤退时机是在白荻未来攻城之前,但若是提早跟胡珉说要弃城出逃,胡珉不仅不会同意这个提议,说不定还会借此机会给他扣上一顶动摇军心的帽子,将他军法处置。
虽说当时主帅未到,但大家都存有一丝奢望,盼望主帅能够在白荻攻城之前率军赶到怀余。
如今眼看白荻攻城在即,主力军仍旧不见踪影,众人才确信不会有人来增援他们了,以仅剩的三千余人对上白荻的赫赫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这时,苏锦楼提议弃城,并且还能保全城中百姓以及重伤的士兵,众人才轻易接受这个建议。
不曾想,胡珉棋高一着,竟将他留下来断后不让他撤退。
苏锦楼抬头,定定的看着胡珉,看来,这一战是免不了了。
第113章 突围
胡珉将苏锦楼留下来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白荻再次攻城,留下来断后的将士肯定抵挡不住,摆明了死路一条。
胡珉一心维护大庆正统; 想要挑拨凉王与武将之间的关系;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卖国求荣贪生怕死的鼠辈; 故而在大军撤退之际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其他将士。
选择苏锦楼,一来是因为他在战场上勇猛凶悍的气势以及那一身超凡脱俗的本事; 苏锦楼一人足以抵得上军中数十人的战力,有了他的帮助才能为撤退的大军多争取一些时间。
另外,胡珉还有自己的私心,原本他打算说服苏锦楼投入太子麾下,可如今他都要死了; 也没机会劝说了; 干脆就把人留下来吧,苏锦楼是个天生的将才; 若是任由其发展,无异于给凉王添了一大助力,这对太子十分不利;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其尚未形成气候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苏锦楼与胡珉只留了一千士兵; 其他人都随着顾飞迅速撤离了怀余,表面上怀余城楼上众士兵如同以前一样严阵以待; 实际上除了这些守卫的士兵,城内已经空无一人。
呼邪律不疑有他; 接连两次攻城失利,让他十分挫败,本以为拿下怀余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却不曾想竟踢到了铁板上。
呼邪律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眼罩,军医说这只眼已经不能用了,从此以后他只能当一个残废,任他权势再大也换不来这只左眼。
呼邪律抬头看向怀余城楼,仅存的右眼露出阴鸷的目光,就是在那里,那个不知名的神射手伤了自己的眼睛,射杀了左翼先锋将军,还砍杀了无数军中士兵,让军队损失惨重,此等大仇,不共戴天。
“林烨,打听到那个神射手的来历了吗?”
负责情报工作的矮个子男人立马主动请罪,“请将军恕罪,属下派人多方探听,只知那个神射手名叫苏锦楼,是举人出身,不知何故受凉王嫡子赏识,将其举荐给凉王,让他出任先锋军教头一职。”
“举人?”呼邪律疑惑不解,“据我所知,举人好像是大庆科举取士中乡试录取者的称谓吧,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呼邪皓早就觊觎大庆,在攻打大庆之前仔细了解了大庆的各种选官制度以及民俗风情,上行下效,呼邪律备受呼邪皓的亲睐与信任,自然也跟着一起了解了庆朝的相关事宜。
“举人确实是乡试录取者的称谓,这苏锦楼是被凉王直接调到先锋军中的,以往从未有过领兵打仗的经历,属下想要探查他的本事,根本无从下手。”
“荒谬!”对于林烨的话呼邪律一个字都不信,“明明是你自己疏忽大意,没有调查到苏锦楼的背景,却还在本帅面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