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显不想认,宋采唐看的透透,没生气,也没理他,迳直看向左修文:“左大人能不能说说,这绣鞋,为何是你家铺子里的呢?这东西——可是你为厉大人准备的?”
左修文真要崩溃了:“吕明月死的时候,我并不在场,我有不在场证明,一切的一切同我没关系!”
宋采唐:“可是这鞋子,是你为保密,避着人亲自置办的呢,下落何处?你给了谁?怎么用的?”
左修文直接噎住,无话可说。
“你说你不知道蔺飞舟的存在,也确定吕明月并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你,那么你只要杀死吕明月就好,为什么非得要去杀蔺飞舟,让自己处于一个危险境地?”
宋采唐双眉英慧,面色从容,声音里卷点点叹息:“左大人,你是不是被人误导了,中了别人的局?”
“你看,现在两桩命案,只你嫌疑最多,别人完全可以撇得干净。”
左修文鼻孔微张,呼吸急促,看向厉正智的眼神里带着怨恨。
宋采唐看到了,继续说:“别人误导你,提出一个互利互惠,大家都可以脱身的计划,你想让吕明月死,他想让蔺飞舟死,不若大家合作——你听了,是不是?”
事实几乎明明白白的被摆了出来,再傻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左修文牙齿咬得咯咯响,看起来几乎要撑不住。
宋采唐看着他,声音更轻,语调更缓:“最初的计划,是他帮你筹划外围,你不涉其中,只负责杀人,他选好时机,确定别人都会在场,你拿着他给的匕首,杀掉他的仇人蔺飞舟,将匕首塞给吕明月,理由后续都是他负责处理圆场,可出现了谷氏,你们的计划乱了,只死了一个,怎么办,另一个也得死啊。”
“你帮他杀了蔺飞舟,要求他帮你杀吕明月,他二话没说答应了,你当时是不是觉得自己态度有点不好,甚至欠了他,遂更加听他的话,任他安排?”
“不过之后,你肯定后悔了。因为蔺飞舟和吕明月有私情,他没告诉你,你还以为是他的手段,安排的很像。因为这段私情,搞的你杀人嫌疑很大,你唯一的安慰是,吕明月死了,还带着遗书,可以自杀结案,你的威胁不复存在。”
“而今,所有案件证据,查出来都与你有关,他留了道手。左大人,你那么信任他,所有计划全部托付,他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疑,可他就是这么对你的。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当了别人手里杀人的刀,你真不怨?”
左修文这次真是控制不住了,大手往墙上重重一拍,直接把窗子拍了道缝出来:“啊啊啊——厉正智你坑我!坑的我好苦!”
厉正智面色淡淡:“你一个北青山匪首,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事实俱在,证据确凿,竟是本官坑的?本官坑了你什么?”
直到此刻,他仍然气定神闲,鄙夷的瞥了一眼左修文,又拱手看向赵挚:“郡王爷,朝堂诡谲,官场倾轧,纵是同僚好友,尚要时刻多长个心眼,生怕一句话不慎,给人捏住反复细致的品,安上莫须有罪名,何况政敌?”
“下官同左大人向来政见不合,关系从未好过,信任更是谈不上,如何合作杀人?”
左修文瞪着厉正智,这次竟然真的是要撇清!
“你少诡言惑人,这事你撇不清!”
厉正智看着赵挚,目光相当诚恳:“郡王爷立身多年,当有所悟,不管冲得太快太猛,还是平时太闲太淡,都有可能一时不慎,忘记了看脚下的路。有时候一颗小小石子,踩在脚底,绊在脚前,都有可能要人性命……本来看似复杂,实则细细捋一捋,脉络清晰,桩桩件件都与我们面前这左修文有关,同下官,可是没什么干系的。”
第231章 对质?攀咬?
地上金色阳光细碎; 墙角三足兽顶吐香; 炭盆中火燃得正旺。
房间气氛安寂如许; 衬的人心颤动,连阳光仿佛都静了下来。
厉正智直直站在厅堂中间; 手抄袖子静立,无论神情语态动作,都稳如泰山; 理由也相当站得住脚; 十八年前的一切,跟他没关系,冲的都是左修文,他与左修文也是敌人; 压根不可能信任并合作。
赵挚眸色微闪,下颌微抬,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可是厉大人; 这个案子左修文一个人完不成啊,里面一定有帮手。”
“哦?”厉正智手缓缓伸出袖子; 似乎十分惊讶:“竟然还有帮凶?”
这蒜装的; 可以给个奖了!
祁言斜着眉挑着眼; 冲宋采唐努嘴。
宋采唐捧高茶盏; 挡住自己翘起的唇角。
赵挚斜斜睨了厉正智一眼,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
“昭泽寺法会; 蔺飞舟和吕明月俱在; 且挨的很近; 僧人派符,所有人一起往前挤,保证左修文与这两人挨着,方便下手……这番前后,难道不需要准备?左修文在里面杀人,无暇它顾,此处,必要有第二个人筹谋相助。”
指节重重敲在桌面,赵挚又道:“蔺飞舟身死,谷氏突然出来,说人是她杀的,吕明月逃过一劫,但真正经历了什么,她心里十分清楚,害怕胆怯,精神倍受折磨,不能安睡,门都不敢出,她又是怎么跑到昭泽寺,写下遗书,从塔台跳下‘自杀’的?”
吕明月失踪的消息传来,他曾和宋采唐先后看过现场,吕明月家里,闺房痕迹清楚,乃是有计划的,有理有序离开,只没有出门痕迹,大门墙头皆无线索,她是怎么离开的?
一个弱女子,不可能走的这么轻易,加上一个会武功的男人,就不一样了。
诚如宋采唐之前所说,厉正智是领过兵的人,哪怕武功不出类拔萃,带着一个小姑娘,离开一个防守并不怎么严密的商人宅子,再简单不过。
厉正智安静听着,最终仍是微笑摊手:“可这与下官又有什么干系?一切不过是郡王爷您的推测。两桩命案,两个人的关系,都系于十八年前北青山匪首,系于左修文,他有必须杀人的动机,同下官无关,下官为什么要卷进去,下官看起来像很蠢的人么?”
祁言哗哗摇着扇子,也不嫌冷,长长一叹:“唉呀,厉大人,你一点也不蠢,你是太聪明了啊!”
宋采唐跟着道:“匪首很厉害,摇身一变成为左修文,运筹帷幄,在朝堂叱咤风云,但强中自有强中手,聪明人堆里,土匪的脑子就不够看了,咱们厉大人,走一步看三步,早早准备好了后路——怎么样厉大人,控制着这么个蠢蛋替你冲锋陷阵,替你背锅坐牢,是不是很爽?”
厉正智笑容温朗,朝宋采唐拱手:“宋姑娘客气,此赞过誉了,下官都有些听不懂了呢。”
然而到底是听不懂,还是得意,这里所有人都知道。
厉正智停顿一下,看了眼左修文,又加了一句:“再说,与政敌同处一室,本官都觉得空气滞涩,难以忍受,合作?本官不屑。”
此话毕,房间里良久没有声音。
安静气氛,配上厉正智从容有度,微笑有礼的神态,极为刺激。
赵挚看向左修文,眼神声音似带着调侃:“‘左大人’,你怎么说?”
“啊啊啊——”
左修文终于崩溃,双眼圆瞪,手指直直指向厉正智:“是他,这些都是他计划好,和我一起干的!”
“我们根本不是什么政敌!十八年前,我剿匪立功,抢了他的风头,他恨我,处处别我的事,不知怎么的,找到了我是谁。他本可以报仇泄愤,将我身份揭发,可他隐而不发,却找了过来,要跟我合作——”
“我本不信,以为我一场富贵大梦终醒,走到了尽头。但他真的帮我,帮我圆那件事的细节,让别人察觉不出纰漏,提点我做官学问,各种不与外人道的规矩,如何理事公干,如何和上峰下属打交道……不然你们以为,我一个土匪,再聪明,再敢想敢干,真能在官场一路通畅?”
这话算是发自肺腑了,祁言拍了下脑门,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左修文再厉害,官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亮晶晶眼睛看向赵挚与宋采唐,这二人对视一眼,神色从容沉稳,显是早已想到,此刻只是得到了证实。
祁言:……
原来只有她最笨么!
左修文那边话还未停:“……我与他假作政敌,暗里互通消息,一起谋事上进,直至今日。过往岁月历历在目,我比任何人都信任他,以为他也如此,没想到今日阴沟里翻船,倒叫我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他竟——他竟一直在利用我!”
左修文手捂胸口,嘴唇蠕动,声嘶力竭,显是气的不轻。
厉正智仍然手抄袖子,下巴微抬,笑意从容,老神在在:“证据呢?”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左修文脸色大变。
细细回想从前,他与厉正智的所有会面,所有合作,没有留下任何标记,没有书信往来,亦没有信任的小厮传话,只在每一次公务相怼时吵出信息点,然后私下见面……
地点不是热闹之所,就是偏僻之地,根本没有人能证明。
他还……一点证据都没有!
左修文瞪着厉正智,越看,心越寒。
到底什么时候,这个人对他起了防心,还是这防心一直都有,只是他蠢,没有察觉到?
左修文也不蠢,知道事情走到今天,证据充足,他已无法辩驳,但事情不是他一个人做下的,死也不该他一个人死!
他眯着眼,舔了舔嘴唇,直接交待事实:“蔺飞舟的事,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吕明月寻了门路找上我,是想拿银子买我的消息,关于明年大考试题,或者得用资料。我猜想她家中该是有待考学子,兄弟或其他,因为很多类似的人也会这样做。我本没打算理这样子的天真小姐,但她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 她说见我亲切,就像看到了父亲。当然她可能只是为了拉近距离说客套话,但因为经历,我多少会心虚,难免多问几句。她竟……竟是吕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左修文抹了把脸:“自余氏生子,我对当年那个孩子渐渐不再关注,也不知道这吕家竟带着她来到了汴梁。汴梁城大,我每日公务繁忙,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们,突然得知此事,非常震惊。”
由此,宋采唐便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左修文此前的确一直关注吕明月,知道这是他的女儿,当然,更知道谷氏。
但这个话题,她并没有发展下去,事实已清楚,再往里问,于谷氏声名有碍。
“……吕明月知道吕氏夫妻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以为当初幼时重病,为她千里迢迢请来名医的,吕安贵的老友是她亲父。”左修文微微抿唇,“她对这个人很感兴趣,问过吕安贵很多当时细节,记得这个人的一些习惯喜好……”
赵挚指尖轻点桌面:“这位‘老友’,是你吧。”
左修文点了点头:“是。余氏生子后,我觉得此行为不妥,就假做了死讯,让这个人消失……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吕明月会因此找过来。她发现我的习惯爱好,非常惊喜,态度也更加热情。”
“我知她只是异想天开,存有想往,并不是一定要确认我是不是那个人,但我害怕了,那些事,十八年前的事,一定不能翻出来,一定不能给任何人知道……我便试探她,都知道什么,有没有更多,同我说的这些话,有没有跟别人讲起过。”
“她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想杀的,但她实在太不懂事了,总是揪着那些过去,一直问一直问,好好过日子不好么?我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做,但怕引来麻烦,十八年前的事,我不想有一丁点泄露,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只有厉正智。”
说到这里,左修文狠狠剐了厉正智一眼。
赵挚声音悠长:“他答应帮你想万全办法,能成功甩锅,杀掉目标又不引起怀疑?”
“没错,”左修文点了点头,“他说他正好也有个想杀的人,不如就把这个人,和吕明月扯上关系,做一个完美行凶现场,有动机有凶器,让吕明月‘杀’了这个人,然后顺理成章下狱。”
“为了把我们两个都摘出去,所有相关准备,他来安排,局他来做,事后细节处理圆场也全部他来,我只负责等一等,然后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按照他的安排,把蔺飞舟杀了,刀子塞进吕明月手里。”
“这样我虽在现场,但没有杀人动机,对一切都不知道,他虽因准备,可能与死者有过接触,但我杀人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如此堪称完美,谁知——”
左修文抹了把脸:“谷氏突然跳了出来,自认凶手。”
他猜测,谷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