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子娇纵,李锦鸾内敛,她视孔儒之礼为儿戏,李锦鸾则奉行孔儒之礼。
从一开始,便是极端的争锋相对,不分高下。
她有她的团体,李锦鸾有李锦鸾的团体。
簪缨世家的女子,几乎分为三个派别。
太史派和李锦派,以及中立派。
中立派由户部尚书之女万琼皎领导,不参与进她们的争斗中,维持自己的和平和安稳。
每一次的相遇,每一次的宫宴,每一次的世家女子联谊,她和李锦鸾,好像就像是仇家一样。
她追求放纵,李锦鸾追求约束。
她看不上李锦鸾,李锦鸾也看不上她。
卫郃就像是引爆了她们的导火索一样。
李锦鸾让卫郃来接近她,是想要让她爱上卫郃,为卫郃付出一切,最后付出一切的她被丢弃,李锦鸾会和卫郃在一起,成为最后的赢家。
这是李锦鸾的想法,太史淼笑了笑,不知道李锦鸾有没有后悔,把卫郃推到自己的身边来呢。
她为卫郃付出了一切,也为了卫郃而死。
李锦鸾以为自己赢了,实际上却输得一败涂地。
她们都输得一败涂地,从头至尾,只有卫郃赢了而已。
卫郃在最开始,根本没爱过谁。
而李锦鸾,却还傻傻看不透。
不认识的李员外张员外,村长亭长……
太史淼端了一张小板凳上坐在院子里,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蔺慎在里面和别人说话,她不想听,就跑了出来。
黑色无星无月的夜空静谧极了,这是一个一如既往安静的晚上,像是黑色的水墨染满了白卷,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天空,隐隐约约看得见树梢外的一带远山。
屋子里头透着些许亮光,里面是低低的絮语,模糊不清的。
过了一会儿,太史淼看着人开了门,离开了。
蔺慎走到她身边将她抱了起来,“要睡觉吗?”
太史淼嗯了一声,伸手揪着蔺慎的衣领,蔺慎抱着她回了屋。
头发散了下来,蔺慎站在背后给她梳发,木梳一下一下穿过她的头发,“怎么了?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他总是能够敏锐的察觉她开不开心的样子。
太史淼低着头,喃喃道:“不开心。”
感觉像是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她知道蔺慎的才能是如今的卫郃渴求的,她和蔺慎即将卷入那个漩涡里,那个漩涡充斥着风暴,数不清的刀剑,她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害怕了……
在害怕什么……
她并不清楚。
会遇上一堆麻烦的事情?会身不由己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再也无法回到现在的,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生活?
哦,好吧……感觉自己最害怕的是在京都会遇上比自己漂亮的姑娘。
蔺谨宝抽了抽鼻子,觉得有些委屈。
……
这一夜,有无数人得知自己中了举人,有人为中举而兴奋不已,有人为中举而平静淡然,有人则是为中举唉声叹气。
远在京都的某一处商贾大户家——“少爷!少爷!你不要想不开!中举是件好事!是件好事啊!”
眉眼风流相的少年伏在桌案上失魂落魄,听着自己的小厮的唠叨,桃花眼流露出哀伤的情绪,最后他抱着自己的美人图哭嚎了起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要去看云翳的花景,江州的水乡,红越的美人,白起的青楼……我还要去凑齐南阮,西屈,北喇三国的通行令来一个四国游历出本《那些年我所经历的四国》大捞一笔啊啊啊——我不想中举啊。”
少年哭得桃花眼通红,小厮忙在一边安慰,整个暖阁除了少年的哭声和小厮的安慰声便只有窗外飒飒的风声,风从未关上的槅窗里吹进来,烛火疯狂的摇摆,俩人的影子在墙壁上忽高忽低,忽高忽矮,忽粗忽细,像是活生生的刻在墙上的妖魔鬼怪。
忽然远处东方漆黑的苍穹染上了一层显眼的火红,喧闹的声音伴随着风隐隐约约传进少年的耳朵里,他耳朵动了动,听得有人说来人啊救火啊老爷和夫人的卧室烧起来了!
紧接着变成来人啊叫太医啊老爷夫人救出来了但是快不行了!
然后一声接一声的惊呼,来人啊赶紧的老爷夫人死了快去买花圈买棺材跳大神入葬了!
他眨了下眼睛,颤抖唤道:“三儿。”
身后的小厮说我在。
“刚才你听到了什么。”
“老爷夫人的卧室着火了,老爷夫人被救出来了,老爷夫人死了。”小厮把刚才听到的声音理顺了说。
少年脸色苍白一片,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爹娘都没了,游历不了四国了,财产也要被三大叔七大姨分完了,看来我还是要拿个油水多的官职,等有钱了再辞官游历四国吧。”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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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的时候还给村里的人夸下了海口说要中个举人回去!”
“我对我喜欢的姑娘说中举之后回去娶她。”
……
零零散散的声音汇聚成海,最后变成了抱怨。
“新帝今天居然出这么难的题,以往不都是八股儒文吗?”
“对啊!什么民生什么战场,谁知道那些啊!估计那些京都的公子哥们都不知道吧!”
“那些公子哥好歹还有机会接触那些东西,哪像我们……”
“新帝是故意淘汰我们这些平民吧。”
“谁知道呢……”
“蔺慎,我们要回去了吗?”陈昊祖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出声问道。
他们之间的关系隐隐有了变化,那种熟捻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以言说的陌生。
某一天你发现你的好友变了,你和他似乎遥不可及,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也回不到你们之间,你想努力挽回,却又害怕,然后疲于心累,不知道该怎么做,最后你也便放任听之,任由距离越来越远。
蔺慎淡淡嗯了声。
他将包袱打好了结背在身上,回头对陈昊祖道:“走吧。”
陈昊祖跟了上去。
回家又要一旬左右的时间,坐在雇来的牛车上,蔺慎垂眸,看着怀里抱着的一堆给家里的蔺谨宝买的东西。
小姑娘应该会很喜欢这些东西,款式好看的裙子,还有些簪子环饰,看起来叮叮当当的一堆,各种奇形怪状的。
……
夕阳落了山,太史淼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赵先生家的院子里,看着远处在山里蜿蜒崎岖的山道。
满目的昏黄,像是涂了大片大片的黄-色颜料,山道偶尔有人扛着柴火,扛着锄头,却始终没有太史淼要等的那个人。
她眨了一下眼睛,黑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对面昏黄的山林,赵娘子扶着腰走了出来,看到她望着山道发呆的样子,笑了笑,“淼淼,又在想哥哥了吗?”
太史淼回头嗯了一声,伸手指向山道的尽头,认真道:“哥哥从那里回来的话,我这儿就能看到了。”
夕阳下小姑娘的脸蛋也染着昏黄,皮肤显得更细嫩了,赵娘子缓慢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蔺阿奶的丧事已经办好了,剩下的蔺阿奶的东西没人敢动,准备等蔺慎回来再处理。
……
十日后的中午,一辆牛车逆光从山道的尽头摇摇晃晃颠簸的行驶而来,太史淼刚吃完饭,板凳搬出去一半就看到了,她啪嗒把板凳往地上一放,惊喜道:“哥哥回来了!”
赵先生没在家,家里就赵娘子一个人,她连忙出声说:“淼淼!你别跑!这里是山上!待会儿你哥哥会上来找你的!”
小姑娘现在才七岁多一点,下山的路陡峭,她自己一个人走有些危险,赵娘子自己又挺着一个大肚子,走路都困难更何况下山。
太史淼听了哦了一声,她蹲下身把板凳扶起来,朝赵娘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啦!”
蔺慎回来后还没来得及下牛车就有人跑了过来,喘气道:“哎哟!蔺慎!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蔺慎问。
前来报信的张大娘伸手指了指他的家,噼里啪啦像是倒豆子一样就开了口:“你不是去考科举吗!你去了之后没两天你祖母就死了!再过两天你祖母就死了!剩下你幺妹儿一个人现在被赵先生带着!你祖母被我们帮忙埋了都!哎哟!你是不知道哦!我们知道蔺阿奶死了,心里那个难过劲……”
祖母死了?在他离开的时候?那淼淼呢!她怎么样了!
蔺慎脸色瞬间变了,他连忙翻身跳下了牛车,东西也没拿就朝家里跑去。
牛车上的陈昊祖看着跑向家里的蔺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张大娘,“蔺奶奶死了?!”
张大娘忙点头,“对啊,死了,死透了,我们帮忙下的葬!”
……
蔺慎推开祖母的门,里面还是和他离开之前一样,但是屋子里阴沉没有丝毫生气,床的角落结了蜘蛛网,仿佛空气里都飘着尘埃。
祖母……
他的手慢慢握紧了门缘,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暴起。
他本来以为,中了举人,有了钱,就可以把祖母带去治病的,到时候把祖母的病治好,三个人,开开心心的生活……
他和淼淼,和祖母,三个人……
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他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努力让祖母,和淼淼,过得很好很好。
可是……
少年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在隐忍悲恸,一滴眼泪掉在了地上,他垂下眼眸。
没有了,祖母没有了。
他只有淼淼了。
淼淼……淼淼……
麻木灰暗的眼睛渐渐多了几分神采。
淼淼在哪里。
在赵先生家……赵先生家……
他跌跌撞撞跑出了院子,差点摔在了地上,朝赵先生家跑了过去。
“哥哥!哥哥!我在这儿!”
“在这里!”
太史淼使劲的挥舞着自己的小手腕,她看着从山下跑上来的蔺慎,露出白亮的牙齿,一身的蓝色碎花襦裙和那清脆软糯的声音显眼极了。
赵娘子在身后小心翼翼扶着她,“小心些,别太激动了。”
蔺慎跑了上来,狠狠喘了一口气,像是快要溺死在深水里的人抓到一块浮木,他定定看了太史淼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确定的道:“蔺谨宝。”
声音又低又轻,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流露出迷茫哀伤的情绪。
“我在的哟。”太史淼迈着小腿几步跑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弯成新月,她张开双手,歪着脑袋憋出最好看的笑容,“一直在等哥哥回来哦,很乖的哦。”
“没有哭……”
“也没有闹……”
无数人拍手称快,恨不得高呼君王英明,君王万岁。
只因为那东莞的太史皇后恶毒之名远扬,蛊惑君王,谋害忠臣,重用佞臣,骄奢**逸。
曾因一时贪乐,让君王为她建造浮生楼,耗费东莞近一半的财力,因为征用民工,更甚于不少人惨死在修建过程当中。
家破人亡,漂血浮橹,百姓起义。
如今毒后病薨,昏庸的君王从毒后的蛊惑中挣脱,很快清理了一堆佞臣,肃整朝风,实行新的利民政策。
世人对之一片赞叹之声。
肃整朝风后,不少官员纷纷递上了折子,请求立助皇上稳固朝臣的皇贵妃为后。
看着满桌请求立后的折子,卫郃撑着下颚,微阖双眸,手指敲着桌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下着大雨,快入夜了,隐隐透着昏黄的色彩,雨滴击打着窗扉,守在殿外的羽林军身板挺直,不曾有丝毫懈怠。
“陛下。”在这雨天中,侍在卫郃身边已久的老太监佝偻着背从殿外走了进来,他将手里的油纸伞随手递给管理御清宫琐事的小四儿,几步走到卫郃身后,低声道:“奴才去了娘娘的宫里找了,只找到……”
他将东西从宽大的袖口拿出,“这个。”
小四儿刚进宫没多久,他眼力好,隔着老远,看见老太监拿的是一张手帕,手帕是鲜艳的红色,上面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白猫儿,抱着个绣球,边角上有被焚烧过的痕迹。
小四儿看见皇帝从老太监那里接过,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怕不是从她宫里找的,而是从小七那儿拿的吧。”
“陛下英明。”老太监无奈道。不带半点被皇帝揭穿的害怕神色。
“下去吧,吴承,让我静一下。”卫郃一手拿着那烧了的帕子,一手揉了揉额头,神色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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