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潛心里,大概是欢喜的,这种欢喜让他苍白的皮肤上多了几分生气。
两船相遇,罗洛跳了上来,伸手对旁边的人道:“三儿,手帕。”
三儿恭恭敬敬的递上了手帕。
罗洛三两下啃了鸡腿,用手帕寥寥草草擦了几下手,裹着鸡腿递回给了三儿,三儿打开肩侧挂着的布袋,把它丢进了里面,动作敏捷的盖上。
罗洛大大咧咧掀开挂着的白绸,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嘎嘣嘎嘣脆,“味道不错。”他说。
太史淼把自己的吃食卷了起来正准备抱回船里,她是不想把她挑的吃食让给了罗洛。
“蔺妹妹!你不要这样啊!你这样会没朋友的!”罗洛大惊失色,连忙急急道。
太史淼冷笑,“谁要跟你做朋友!”
“淼淼妹妹~”
“滚。”
罗洛:“……”
蔺慎的妹妹为什么是这样子的?难道不应该是羞羞答答的把吃食全部送给他问他还要不要吗?
太史淼转身入船,走了几步,想了想,停了下来,回头的时候正对上罗洛风骚的摇着自己的扇子,那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太史淼不想理他,掏出一小把荔枝仰头递给随后上来的卫潛,“给你。”
卫潛一怔,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没有动。
太史淼疑惑道:“你不要啊?那我就收回去啊。”
卫潛连忙伸手接了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他手里捧着那把荔枝,不知道该把它放在哪里,身后跟着的是白蝶,上前一步道:“殿下,给我吧。”
她知道殿下素来不喜欢接别人的东西,蔺家这个九小姐也是白费心思了。
卫潛却将荔枝塞在了自己怀里,对太史淼笑了笑,他笑起来漆黑的眼睛弯成新月,浅淡的唇瓣上扬,像是深夜的星星一样。
“谢谢淼淼。”
太史淼摇了摇头,转身抱着东西回了船舱。
罗洛咳了咳,揶揄道:“蔺慎,我看七殿下和淼淼妹妹,很是相配啊。”
蔺慎面无表情拾起一把荔枝壳塞在罗洛嘴里,冷淡道:“是吗?”
罗洛连忙摇头,嘴里呜呜呜的叫着。
蔺慎松开手,转而对卫潛拱手道:“舍妹还小,经不得别人的玩笑话,殿下勿要当真。”
卫潛笑了笑,“自然,只是淼淼像我一位故人,不由自主的,便要对她好些。”
他说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已逝的太史皇后。
罗洛觉得卫潛的眼睛出了一点问题,太史皇后心机颇深,心狠手辣,说满门抄斩就满门抄斩,不会留下一个后患,被她逼死或者辞官的朝臣数不胜数,对于朝臣间的权势平衡十分擅长,长袖善舞得很,而蔺谨宝……
如果要真说相似的话,也就是那份娇贵罢了。
简直就是分分明明的俩个人,怎么会像呢?
真是不懂这些大人物的想法,罗洛默默的想。
他想不通,往旁边随意一扫,扫到了蔺鱼轻,蔺鱼轻心里正是紧张欣喜的时候,一直在偷偷望着他,看到他看见自己,蔺鱼轻身子一僵,虚虚福身道:“少……少卿大人。”
罗洛正正经经的嗯了一声,看起来十分严肃。
蔺鱼轻心下黯然,又道:“上次多谢少卿大人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他还救过她?
罗洛细细打量了一下蔺鱼轻,终于在记忆的角落找到和之对应的面容,他面露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三小姐,失敬,失敬。”
蔺鱼轻羞涩的呡了呡唇,摇了摇头,“哪里,我谢谢少卿大人都还来不及。”
罗洛大气一挥手,“那事我都忘记了,三小姐不用太记着,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拉了一把。”
他说得风轻云淡,脸上的神色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蔺鱼轻怔在原地,呐呐点了点头。
原来,他根本不记得这些,也不记得她,如果她没有提出来,他根本就不愿回想这些事情,蔺鱼轻忽然觉得有点无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本来以为,他是在意的,记得的,毕竟他救了自己之后,还说了一句姑娘貌美,令在下铭记于心。
第七十二章
“那是不是罗少卿和七殿下?还有蔺次辅?”
花船前行;少年们正意气风生寻欢作乐;喝酒划拳,谈诗论道,且不防一声惊呼;惹得众人惊慌失措连忙看去,酒也不喝了,诗也不谈了;道也不论了;四处张望说:“哪儿?在哪儿呢?他们在哪儿?”
刚才惊呼的人伸手一指;“那艘花船上。”
众人连忙看去;惊慌道:“还真是!”
并且距离还不远,他们花船正在向那里靠近。
一个个的;连忙挺直脊背,整理衣冠;检查头发是否有乱毛的嫌疑,转身收拾自己花船上的狼藉,努力抬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蔺温云一直在蔺府里生活,庶女没有资格进宫;父亲还是尚书的时候;来的大人物她们都是不能去见的,就算见了,也只是偶遇,那些大人物根本不会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一听到,难免慌了起来。
她心里慌乱,面容上难免露出了手足无措之色,苏榭对蔺温云很有好感,便侧头对她轻声道:“二小姐别紧张,七殿下人还是很好的。”
蔺温云柔柔嗯了一声。
她面容温婉,说话也柔,苏榭最喜欢便是这样的女子,心里有些意动起来。
但是眼下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苏榭收敛心神,又瞧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确定没有灰尘才放下心来。
“七殿下,少卿大人,蔺小阁老。”船靠在太史淼等人花船的旁边,几名少年面朝几人,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一个礼,蔺温云在一侧福了福身,然后看向蔺慎道:“兄长。”
蔺慎淡淡的嗯了一声。
罗洛说:“你们也是来游湖的?”
少年们点头,“是的,少卿大人。”
罗洛曾经……在京都也是很出名的。
父亲是盐商,家财万贯,母亲也是大家闺秀,名门淑女,而生下来的罗洛,本该是身份尊贵的嫡子,享受荣华富贵的生活,事实上罗洛幼时还是京都很出名的神童,三岁便作得一首好诗,熟读四国律法,却在四岁的时候丢失,时隔十年,才被人找回。
只不过找回以后,便成了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子,性子也怪异得很。
后来父亲母亲又死了,被亲戚扫地出门。
所有人都叹息他,也嫌恶他,认为他穷途末路,没想到一个科举考试,倒是成了他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
他们这里面的人里,也有当初瞧不起罗洛的。
罗洛伸了一个懒腰,手中折扇一摇,笑盈盈回了,“今天天气不错,的确适合游湖。”
太史淼进了船舱放好东西,掀开纱帘走了出来,抬眼看见对面船上拘谨的少年,还有蔺温云,她还没说话,蔺鱼轻就已经出了声,“二姐,你怎么在那里?”
蔺鱼轻其实也就普通的问一问,她虽然不喜自己的这个二姐,但是也没什么坏心思,最多嘴上说几句,却不知道自己这么问实在有些为难人,看着就像是在为难蔺温云一样。
蔺温云黯然道:“妹妹不要误会,实在是姐姐一个人实在无聊,也没有什么知心的手帕交,几位公子看姐姐一个人无聊,便请在了一起。”
蔺鱼轻正想继续说话,太史淼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开口了,然后松开手走到蔺慎的身边坐了下来。
顾白息看见她心里很是惊喜,不由自主出声唤了声蔺妹妹。
太史淼对他点了点头,复又低下头,手里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东西。
罗洛也是一个喜欢热闹的,对着几人道:“上来玩一玩?”
几人大喜,陆陆续续说了是,然后上了罗洛他们的花船。
毕竟还是没有见过太大世面的少年,在蔺慎几人面前拘束得很,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像跟柱子一样的挺着。
太史淼折腾好了自己手里的东西,抬头对蔺慎道:“来玩。”
红线在她的手里缠绕,两只手分开,整整齐齐的四个杠杠。
蔺慎侧身,伸出手指缓缓一勾,红线转而缠绕在他的手上,却是中间两线交叉,两边梗杠。
女孩儿家喜欢玩的游戏勾红线。
罗洛在一边震惊的睁大眼睛,“蔺慎!你还会玩这个啊!这不是女孩子才玩的吗!”
蔺慎玩这个……实在……实在……
罗洛脑海里浮现朝堂上总是冷淡着脸着的蔺慎,再对比眼前这个陪他妹妹玩勾红线的男人,心里真真是不敢相信。
蔺慎眼皮也不抬一下道:“陪淼淼玩。”
他的手指灵活轻巧,勾线的动作不见丝毫的犹豫,目光沉着冷静,光是看动作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熟练,想必是平时玩了不少。
罗洛沉默了一下,对身边的人招了招手,“来,三儿,我们也来试试。”
半响的时间过去,罗洛恨恨将红线卷成一团,生气道:“三儿,你为什么这么擅长?”
三儿弯腰,理直气壮道:“三儿不知道。”
罗洛叹气,对三儿招呼了一下手,三儿翻开另外一个布袋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些糕点放到罗洛的手上,罗洛一边吃一边道:“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审案用刑,姑娘家的小玩意,根本不适合我,我太男人了。”
言下之意在嘲讽蔺慎。
太史淼自己也是无聊,手酸了就没再玩,把红线收在了袖子里后起身,她一起身,听到一声尖叫,“死人了!”
她脚步一顿。
死人?
“死人?”船上的少年窃窃私语,蔺温云听到死人脸色吓得白了不少,“怎么回事?”
他们连忙寻声望去,看到莲花坞里中央,莲花坞中央开满了荷花,花船是进不去的,只能撑着小船才能勉强在里面行驶,此时发出声音的正是坐着小船赏荷的某一行人,出于好奇,不少花船都停了下来,准备坐着小船前去观望。
罗洛反应敏捷,连忙招呼人叫了一艘小船,跳了下去,蔺慎对太史淼道:“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卫潛也跟着去了。
“怎么了?”蔺鱼轻走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害怕。
太史淼摇头,“我们留在这里就好。”
看罗洛的样子,显然是早有准备,牵扯上朝堂之事?阿潛蔺慎和罗洛聚在一起,大概是差不了许多。
太史淼寻了个位置坐下,倒了一杯茶呡了一口。
顾白息坐在她的身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不要害怕。”
太史淼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他,“我怕什么?”
毕竟我这么美,死人也看了那么多。
顾白息笑了笑,“蔺妹妹果然很特别。”
蔺温云在一边瞧着,自然是不敢给顾白息和太史淼接交流沟通的机会,于是也坐了下来道,柔柔道:“前几日顾公子问妹妹来不来莲花坞,妹妹不是还说不喜欢游湖,怎么还是来了。”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让人觉着她只是在说笑,太史淼说:“前几日不打算来,只是后来改变了主意,想着在家里也是无聊,就出来游游。”
说完,她笑了笑,“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意见?”
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蔺温云暗自咬牙。
顾白息从未见过有哪个姑娘似她这样,娇气的时候说话娇娇软软的,不娇的时候带着几分傲气。
但是……他一点儿也不讨厌,还很喜欢。
他又寻了可以继续和她说话的话题,“对了,听说蔺大人常教蔺妹妹读书,蔺妹妹读哪些书?”
太史淼思考了下,谦虚的回答,“孔子论语记史道德经,还有些别的。”
其实她枕头下压的都是罗洛的略带小黄哲学书。
顾白息怔了怔,笑道:“记史也看,真是难得。”
京都簪缨世家的姑娘里,很少有人会去看这种东西,嫌弃枯燥无聊。
稍过了许久,罗洛他们行船回来,上了花船,摇头啧道:“惨!真惨!死得真惨!”
“头都没了。”
“可怜!真是可怜!”
死的是一个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的是黄衣,罗洛去的时候把尸体一翻,衣裳一掀,围观的众人连忙转头,唯独几个胆子大的敢看,之后惊呼几声。
只因为那个男人下半身是被阉了的,是个阉人。
阉人,宫里的人。
有些人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事不对劲,连忙撤了,生怕染上什么麻烦。
事实上这件事的确很麻烦。
罗洛在查案,查的案牵涉重大,盘根错枝,这种案子放在以往,都是随便查了个表面就完事,然而卫郃给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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