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阁老脸色一变,“这样啊。”他心下有些不舒服,便径直离开了。
傅修怀出了宫门后,看见新上任内阁次辅不久的蔺慎。
他穿着朝服,眉眼清秀沉稳,正站在一个摊子上,手指挑起一只簪花,付了钱,将簪花放在袖中,转身上了轿子离开了。
傅修怀沉吟半响,他想起来,大概是买给他的妹妹的,朝臣里都传着他十分疼宠他的妹妹。
他妹妹叫蔺谨宝,小字淼淼,和文婴一样的岁数。
不知道是多少人想要求娶的娇女。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同样也上了轿子。
回府的时候傅文婴来找他。
“大哥,你知道蔺谨宝吗?”小姑娘说话轻言细语,目光中带着疑惑,“二哥说他很久以前把玉佩送给她了,我邀请她参加京都贵女的宴会,她拒绝了。”
傅修怀随意敷衍了几句,离开了。
傅文婴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总觉得大哥成为太傅之后隐隐的变了些许,到底是哪里变了,她却说不出来。
入夜傅文婴去给父母亲请安,请完之后还要去祖父那里请安,她走到祖父的院子里的时候,忽听里面传来声音。
“修怀,你是要违逆我吗?”是祖父的声音,傅文婴思索半响,走到窗栏边,提起裙角蹲在地上。
“修怀不敢。”是大哥的声音。
“你到现在还不肯娶妻!是想要报复我吗!”
“修怀不敢。”
“修怀,祖父当初那么做,是为了你好。”
短暂的沉默,傅修怀低声说:“祖父,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一夜之间你就再也没有资格拥有了,我没资格去拥有,也不想再去拥有什么,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那太史淼有什么好的!就因为她!你才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死了!你不能沉迷于过去!傅家的香火不能断!”
“傅家的香火可以由修竹去继承,或者文婴。”
傅文婴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捂住嘴巴。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
大哥喜欢那个死去的皇后?
她从未听过祖父那么生气的声音,声线都在颤抖,充斥着怒气和怨恨。
傅文婴想起来小时候偶尔听到下人们小心翼翼的说:大哥是给太史皇后提过亲的,太史皇后父亲太史阁老也同意了的,就在成亲前几天,当今陛下登基了,第二日便下了诏书,让太史皇后进宫为后。
大哥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人?
她的大哥光风霁月,谦谦君子,怎么会,喜欢太史皇后那样的人呢?
傅文婴满心震惊疑惑不得解,门却开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好让自己不被看见。
昏黄的灯光伴随着门开,照在了外面的青石地板上。
傅修怀的影子投射在地上,“祖父,现在的傅家是我在执掌,你是无法逼我,娶我不喜欢的女子的。”
是的,他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没有任何人能再勉强他任何事,没有任何人能再从他这里夺走他的任何东西。
那样的事情,不会再重演了。
……
蔺慎下了朝回了府,洗澡换了身衣服朝北渡苑走去。
丫鬟福身对她行礼,太史淼正在书房奋笔疾书。
蔺慎推开门走到她的背后低头看,念了出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太史淼回头,矜持的笑了笑。
蔺慎不为所动,说:“手挪开。”
太史淼两手扒着纸张,“不。”
蔺慎亲自伸手将她的手拉开,将纸张拿了起来,看了看下面放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似笑非笑看太史淼,“难不成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太史淼仰头,梗着脖子道:“对啊!就是!”
蔺慎也不和她争下去,他把纸张放了回去,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簪子,“给你买的。”
太史淼欢欢喜喜接过,将头上的发簪摘了下来,换上蔺慎给她买的发簪,“好看吗?”
红色的发簪插在黑色柔顺的头发里,衬得太史淼的肤色白润,蔺慎眼神幽深,微笑道:“好看。”
第54章 母子情深六
东莞正逢兴盛之际,几百年的腐朽统治在卫郃手里终结。
然而在这样的盛况下,是官员每十五日才能一休沐的繁忙;是卫郃不辞辛勤的清明执政,东莞君臣上下一致的付出,才换来的繁荣盛强。
卫郃民心所向,他终于创造出了他想要的国家。
改革了内政和军制,发展了生产。
推行的青苗法和募役法,青苗法使农民免受高利贷盘剥,又能增加政府的收入,募役法减轻了农民的差役负担;保证了生产时间。
全国各地兴修了不少工程;荒地辟为良田,水利交通运输。
卫郃还制定了市场物价的宏观规律,稳定了物价,促进了商品交流,国家财政增加。
他已经扭转了东莞原来积贫积弱的局面,是东莞民心所向的君王。
“陛下是圣明的。”小四儿躬着腰说,“现在的天下;都是陛下努力得来的成果。”
卫郃闭了闭眼;伏在桌案上,已是子时,而不久前他才批阅完奏章,脑袋昏沉十分的困倦。
辉煌的宫殿里灯火通明,外面繁星如海,月光照在宫殿外头,披上了一层银光。烛火安静的燃着,整个宫殿空旷而又冷清。
卫郃咳了咳,提袖捂嘴,半响,才喃喃道:“可是却无人陪我共享这锦绣江山。”
他放弃了爱,舍弃了她,才得到的这般美好的江山,她却无法再陪自己看了。
卫郃忍不住忆起当初年少的时候。
他拉着她的手,含笑道:“淼淼,等我登基为帝,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东莞的江山,就是我和你的。”
年少的姑娘回头,“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为什么要等你登基为帝,现在就不行吗?做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卫郃。”
是的……做皇帝,真的太难了。
他想要一个繁荣强盛的天下,他想要做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为此他牺牲了很多东西,那份承诺在时光的流逝中最终成为一个笑话,而他喜爱的人也在他的野心当中化为灰烬。
还有谁能陪着她?再没有人,在没有人了。
他只能在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去回忆,回忆里的姑娘越来越珍贵,越来越深种于他的心里,他有时候甚至分不清,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要往何处去。
“淼淼……淼淼”伏在桌案上的手慢慢的攥紧,“我好冷……陪陪我……”
为何你现在都不愿意来梦里见我了。
小四儿在他的背后面露同情之色。
时间久了,当初发生的事情轮廓铺在面前渐渐明朗,像是深夜里幽深的湖水上一点银光,透过那银光,就能知晓很多事情。
那些爱恨情仇,那些求而不得的故事。
……
“淼淼。”
柔媚的春日里,京都迎来了新的翠绿,空气里都带着甜腻的味道,少年跑上前,抓住正在奔跑的姑娘。
穿着烟霞色细云锦广绫合长裙的姑娘回头,竖起了眉头:“你唤我做什么?”
“淼淼,你要嫁给傅修怀?”
“对啊!”太史淼点头。
“为什么?”
“因为嫁给傅修怀傅修怀不会纳妾纳通房啊,傅修怀说了,一生一世,只会有我一个人。”
“我也可以这样啊!”
太史淼摇头:“你不可以,你以后是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父亲说了,嫁给你就要忍受很多东西,我喜欢你,卫郃,但是我不会过那种苦日子的!”
“我可以遣散后宫的,古时不是有皇帝也遣散后宫了吗?”
太史淼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他:“那你知道那个女人的下场了吗?”
“下场?”卫郃疑惑,他并不知道。
“让皇帝遣散后宫的那个女人,最后被皇帝五马分尸,告罪天下。”这是她从野史里看到的。
悲哀而又残酷的现实,帝王之爱会让人走上深渊之路,她喜欢卫郃,对卫郃会心动,然而她害怕成为野史里那个被五马分尸的女人,或者,她心里本来就有预感,嫁给他为后,她最终会得到那个女人的下场。
卫郃顿了顿,拉着她的袖子轻轻拽了拽,“淼淼,我不会那么做的。”
“真的。”
“相信我。”
“我要给你最好的一切,东莞的江山我只想和你共享。”
“哪怕我会死?”太史淼盯着他拉着她的手,冷不丁的问。
“我不会让你死的。”卫郃举手发誓:“绝对不会。”
他是那么爱淼淼这个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呢?他们要共度一生,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他会把那个孩子立为太子,细心呵护,等到他和淼淼都老去了,他们也会在同一个棺材里,握着对方的手,不会分离。
“淼淼,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傅修怀那里,拖一天,只拖一天,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只拖一天,我就能登基为帝了。”
只要他做了皇帝,哪怕傅修怀即将和淼淼成亲,他也能从傅修怀手里把淼淼夺回来。
他的淼淼静静的看着他,良久,轻轻点头,“好。”
……
卫郃伏在桌案的手青筋暴起,他呯的起身,将桌案上的奏折全部掀翻在地下,整个人不停的咳嗽**,他紧紧闭了闭眼,“不要,不要再缠着我了……”
我不想再回忆起你了,淼淼……
你让我那么痛苦……
安静的烛火开始疯狂的摇曳,外面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小四儿连忙走上前正准备关了殿门,却听卫郃冷静的开口,“去锦鸾宫。”
他仿佛褪去了浓浓的悲伤,舍弃了那份思念,越来越变得冷酷无情。
凭借着这份冷酷无情,他才能将东莞治理得更加强大。
他从傅修怀手里抢了太史淼,那又如何?
他是皇帝,喜欢的女人自然要得到手。
他背弃了他和太史淼曾经的诺言,那又如何?
没有人会知道的。
他眼睁睁看着她去死,那又,能怎么样?
他是皇帝,为了国家,如果要舍弃心爱的人,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没错,淼淼,我不会再为你悲伤,我是皇帝,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的阻碍的。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渐渐失去了某些东西,他朝锦鸾宫走去的时候,脸上挂上了如沐春风的笑容。
曾几何时,这样的笑容,是太史淼再喜欢不过的东西。
……
“想要摆脱母妃,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卫潛的手指握着一枚白棋,苍白的脸颊上笑容加深。
我亲爱的父皇啊,我要让你到死也要记得母妃,记得母妃为你做的一切,记得母妃被你如何的对待,我不会让你知道母妃还活着。
等你死的那一刻,说不定儿臣会大发慈悲之心,告诉你母妃还活着。
但那个时候,你也只能饱含痛苦遗憾的死去,如果人死后有灵魂能够转世投胎的话,这份痛苦遗憾也会让你留恋这世间,孤寂将会永远伴随着你。
“哈哈哈哈……”卫潛欢喜的勾起唇瓣,“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母妃还活着,你们都不知道,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卫郃不知道,李锦鸾不知道,傅修怀不知道,李乌衣不知道,你们谁都不知道,却只有我知道啊。
母妃离我那么近,那么近。
他的目光中贪恋越甚。
最后他将目光投放在身边的东西上,一字一句轻声道道:“不会让你忘记的。”
空荡荡的轩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四周挂的是太史淼一颦一笑的画像,地上铺着华丽的软毯,有人走到门外,敲了敲门,恭敬道:“殿下,李妃过来看你了。”
李妃,曾经的李常在,将他生下来的女人。
卫郃起身,手指抚摸着画上人的脸庞,神情温柔极了,然而他回复外面人的话却是冰冷淡漠的,“随她,不要让她碰着我母妃的东西就好了。”
白蝶福身说是,转身慢慢离开。
皇子府的大堂里,李妃坐在仆人给她提供的椅子上,因为是卫潛的亲生母亲,仆人该端茶的端茶,该倒水的倒水,看到白蝶回来,李妃问道:“阿潛呢?”
白蝶轻言细语道:“殿下有事,目前无法来陪娘娘。”
李妃皱眉,有些恼怒道:“我好歹也是他的亲生母亲,有什么事能比来看我更重要。”
白蝶但笑不语。
自从做了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女,她才知道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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