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叫陈昊照,七岁。
太史淼在蔺慎怀里,揪着蔺慎的领子,“王生哥哥好像……好像只比哥哥大一岁……”
蔺慎十三了,王生的话,也不过才十四岁。
她死的时候,好像小七也十四岁了呢,真早啊,她死的时候,她的小七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吗?
第十六章
王生家并不是很远。
徒步而去的话,仅仅需要半个时辰。
蔺慎和太史淼到的时候已经很多人了,熙熙攘攘的,好像整个仆村的人几乎每家都来人了,还有别的村子过来的。
来来往往的人,蹦蹦跳跳的孩子,随处可见的锅碗瓢盆正噼啦啪啦的往水里放,清洗之后连忙送往火房屋内。
逼仄的空间有些拥挤,在这拥挤的人流里面太史淼看到不少熟人,她拉着蔺慎的手,忽听到有人叫蔺慎。
“蔺慎!蔺慎!这里!”
蔺谨宝跟着声音转头去看,看见陈昊祖,陈昊祖身边还跟着几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
蔺慎俯身一手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走到陈昊祖面前,“做什么?”
“要踢蹴鞠吗?”陈昊祖摸了摸头,傻乎乎的问。
“蹴鞠?”太史淼眼睫毛忽闪忽闪的,仰头看向陈昊祖。
白白嫩嫩的脸蛋像是糯米团子,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几乎让人抵抗不住,陈昊祖和周围的少年睁大了眼睛,脸色潮红一个争一个抢的回答道:“蹴鞠就是……”
“啊!”一个少年从背后拿出一个圆滚滚的不知道里面包裹着什么的皮革,笑眯眯道:“就是把它用踢起来踢进对方的风流眼,很好玩的哦!”
和宫里是差不多的规矩呢。
太史淼回头看蔺慎,笑眯眯道:“想看哥哥踢。”
蔺慎把原本准备拒绝的话吞了进去,说好。
几人找了块宽敞的场地,寻了个石灰石在地上划了范围,蔺慎把太史淼放在地上,解了身上的衣服给他铺在地上,叮嘱道:“不能乱跑。”
太史淼嗯嗯点头。
她坐在蔺慎的衣服上,双手搭在胸前,认真的观看他们的蹴鞠。
巳时末的时候太史淼热得把蔺慎的衣服掀起来盖在头上,蔺慎刚好踢完了一局,他示意自己停了,走到太史淼身边将她抱了起来,看到小丫头红彤彤的脸颊。
“哥哥……哥哥……踢得好棒!”太史淼夸道。
蔺慎把她额头上的薄汗擦干净了,“吃完饭我们回去。”
那边陈昊祖也示意停了。
“马上要开饭了,我们回去吧。”
众人都同意了,神情颇有些恋恋不舍。
闲的时间太少了,平常的生活都是清一色的从早忙到晚,像是这样可以在一起踢蹴鞠的是时间,一年到头也没有个几天。
回去的时候遇上了赶来的赵先生,赵先生看到蔺慎原本严肃的表情好上了不少,蔺慎上去打了个招呼。
“快要到乡试了,收点心寒窗苦读,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赵先生说。
蔺慎低声说是。
太史淼觉得蔺慎乡试是没什么问题的,她曾是内阁大学士的女儿,后又是一国之后,像科举这样的事儿她不想知道也有人硬往她耳里塞,又逢卫郃肃整朝风之际,谁敢顶风作案在科举里动手脚?
所以蔺慎的乡试完全不用担心。
午时中的时候,一声啰响。
屋子里头狭小,桌子倚凳都放在院子里,蔺慎带着太史淼和陈昊祖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
太史淼坐在蔺慎旁边,蔺慎给她摆好碗筷。
王家阿婶和阿叔带着新郎王生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熟识的不熟识的纷纷送上祝福的话语。
太史淼看着王生。
少年穿着红袍,歪歪扭扭的掩不住眼里的喜意,普通还带着稚气的面容因这份喜意多了几分出彩,像是地里的杂草忽然开出了一朵细小的花。
上午接亲,晚上拜堂。
中间的时间,就是流水的宴席,午时设三桌,戌时设三桌。
饭菜慢慢的摆放上来,普通的家常菜,难得的有肉,那肉团子零星几个放在菜汤里,上面浮着一层热气腾腾的白沫。
太史淼:肉~肉~我要肉~我要吃肉~
她是这桌最小的,眼睛绿油油的盯着肉团子,陈昊祖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虽然内心里很垂诞那几个肉团子,但是实在不忍心看这小丫头吃不到的样子,便纷纷夹在她的碗里,“蔺妹妹要多吃点,才能长高哦。”
太史淼看着自己碗里的肉团子,觉得自己真是幸福得拥有了世界,她抱着碗放到蔺慎手里,眼睛亮亮的道:“喂……喂吃。”
蔺慎盯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接过来用筷子将肉团子夹裂开来分成一小瓣放到她嘴边,太史淼张开嘴咬了下去,细嚼慢咽的吞进了喉咙里。
莫求儿坐在他们旁边的另外一桌上,她是和莫家阿婶坐在一起的,桌上都是大人,她盯着那几个肉团子流口水,然而莫家阿婶不会管她,周围的大人也不会特意为她去夹,一人一筷子将那汤里的肉团子分了个精光。
她回头的时候,正看见蔺慎夹了一小筷肉团子的沫放进太史淼张开的口里,太史淼嘴边不小心染上了油渍,蔺慎伸出指腹将那油抹去。
动作温柔和小心翼翼。
莫求儿眨了眨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淌了下来,莫家阿婶看见眉头狠皱,面容一厉,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你哭什么!别人家办喜酒的时候你哭!晦气!”
哭什么?
莫求儿眼睛都不敢再眨一下。
她哭什么……她不知道。
但是内心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将她淹没,唯独只有哭,才能够让自己好受一些。
太史淼听到声音扒着板凳侧头看,周围的人都事不关己的样子,陈昊祖他们微微皱眉却什么话都没说,她沉默了一下,从板凳上爬下来,将碗从蔺慎手里要了回来,端到莫求儿面前,水润清澈的眸子亮晶晶的,“要吃吗?”
莫求儿看她。
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伸手将她手里的碗狠狠拍落在地上,那些肉团子滚落在地上,太史淼低头去看。
真是可惜。
她蹲下身把碗捡起来,正准备去捡肉团子,蔺慎却将她抱起来放在一边,拿过她手里的碗,淡淡道:“不许动。”
太史淼嗯了一声。
蔺慎俯身将那些丸子捡进碗里,王家阿婶走了过来,伸手道:“给我吧。”
蔺慎递了过去,王家阿婶拿着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从屋子里端来一小碗肉汤放在太史淼手里,摸了摸太史淼的头,“给你的,小丫头。”
太史淼长长弯弯的眼睫毛动了几下,抬头看着王家阿婶,白嫩嫩像是糯米团子的脸颊上眼睛弯成月牙,眉开眼笑的,“谢谢婶婶。”
王家阿婶笑了起来,眼角浮起的皱纹显得她平常生硬的面容慈祥了几分。
蔺阿奶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乖,真是令人羡慕呢,也不知道怎么养的。
第十七章
盛夏的知了不停的在耳旁喧嚣。
卫潛抱着从御膳房偷来的糕点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低头将脑袋掩盖在膝盖里,将糕点塞在嘴里。
糕点的味道并不好,卫潛抹了一下嘴巴。
想想也是,一个正九品的美人,膳食能够好到哪里去?
饥饿的感觉在一个糕点落在肚子里好上了不少,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身上的衣服已经几个星期没洗了,散发着酸臭味,卫潛自己闻习惯了没什么感觉,行走在宫里,周围人对他的眼神都是嫌恶无比的,像是看茅厕的蛆虫,包括他自己的母妃,一个庶十三品的常在。
他从出生开始到现在,从未见到过他的父皇,从未和太子殿下这些有着簪缨世家背景的母妃等皇子有过一丝一毫的联系。
他是被隔离开的。
宫里的上等人看不上他,下等人以凌虐他来得到内心的满足。
只要不让皇上发现,有谁会去管一个常在的孩子?
他起身的时候眼尖的看见一群宫女朝这里走过来,她们手里拿着扫帚,面色焦急,脚步比平时他看见的匆忙了不少。
卫潛看了一眼,当即绕进一个假山洞里躲着。
“怎么皇后娘娘今日下午要来这里赏荷花呢!”
“姑姑吩咐了,这地上啊,一点脏东西都不能有,赏荷花的亭子,也要让人擦得干干净净看不出灰尘,就连河里的荷花,也要修剪得好看,那些残枝败叶的,千万莫让皇后娘娘瞅见了!”
“怎么办……听说上次皇后娘娘上次去观星,看到观星台上有一点血迹,就把负责观星台的奴才宫女们全部杖责了二十下呢!”
“还是睁大了眼睛仔细看吧!各自盯着自己那块地方,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别大意忽略了哪些脏东西……”
“皇后娘娘真是要折腾死人呢……”
那些声音由远而近,最近的时候仿佛就在卫潛的耳边说着话,卫潛靠在冰冷的石洞壁上,动也不敢动,等到声音渐渐远去,他探出头看了没人,才从假山洞里走出来。
皇后娘娘?
听说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子,她独享后宫的宠爱,甚至可以干涉朝政,朝堂上对她有意见的朝臣没有一个拥有好下场,不是辞官归隐就是命丧黄泉。
内阁大学士的嫡女,太史淼。
但是……那关他什么事呢?
和他无关,他只需要操心自己衣食就好了,他身份虽然高贵,却比平民百姓还要低微,皇宫那么大,他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见那种人的。
卫潛回了翠罗宫。
翠罗宫是他的母妃和另外一位良人居住,说是宫,其实不过是一个比御膳房还要小上不少的破屋子。
二十年未曾翻修过,红瓦黄墙掉了漆,起了皮,露出里面的砖头。
这里远离于宫里的富贵之地,无人光临,皇上或许永远也想不起,皇宫里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卫潛推开门的时候,一个石头朝他脸上砸了过来,砸在他的额头上,咚的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染着鲜红的血迹。
“吃的呢!”
屋内响起女人尖利的声音。
卫潛伸手将头上的血擦了,手蹭过那翻开的皮肉,看起来鲜血淋漓的吓人,“我吃了。”他面不改色道。
那个女人,他的母妃,浣衣纺最低贱的宫女。
“吃了!”那声音比之前更尖利了不少,女人跑到他的面前,伸手提起了他的衣领,面容狰狞而恶毒,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你不知道我是你的母妃吗!”
八岁的孩子身轻,因为常年的没东西吃瘦得如同皮包骨一样,衣领被提起来的时候,露出身上大片的伤痕,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情绪,面对生他的女人,他也只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道:“我饿,吃了。”
嘭——
身体被女人狠狠的摔在地下,骨架像是快要碎了一样,他头脑发昏,一口血沫从嘴巴里吐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这样活多久,但是他不想死。
他害怕死亡。
他害怕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的母妃的脚发泄一般落在他的身上,卫潛蜷缩着身体,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对他施暴的是将他生下来的母妃,那丑陋的双眼,暗黄的皮肤,干裂的嘴唇……
卫潛想不清楚皇帝是如何看上这个女人,和她共度一夜的。
“去死!去死!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去死!”
一句句狠毒的诅咒,踹在身上的每一脚,纵使疼得要命,卫潛依旧想,他会活下去。
他的母妃累了,终于肯放过他了,并将他推出门外,让她去寻找能够吃的东西。
卫潛能去的只有御膳房,去御膳房的路,必须要经过早上那个地方。
江梅池。
只要注意小心点的话,大概是不会被发现的。
他熟练的躲着那些宫女奴才,在他们快要转弯经过发现他的时候,躲在了刺玫花丛里。
没有人会想到满是荆棘的刺玫花丛里会藏有人,鲜嫩的绿色红色的花朵掩盖住了卫潛。
正当那些宫女奴才快要走过的时候,最后一名宫女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袖上染了些许灰尘,她大惊失色,连忙停下脚步,俯身将手里捧着的黄梨花木特制的餐盒放在刺玫花丛边去拍灰尘,只要卫潛手指往前一点就能摸得到。
一种卫潛从未闻过的香味从餐盒里弥漫出来。
卫潛说不出如何去形容它,但是闻到它的一瞬间,卫潛就觉得饥饿要将他吞没,蚕食得干干净净。
他吞了吞口水。
正拍完袖子的宫女俯身去拿餐盒,却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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