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翩翩姗姗来迟,这就给公子赔罪。”她说着便拿起桌上的酒壶,在沈君昊的杯子中斟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杯沿留下了淡淡一抹红色。她并不擦去口红,一手执壶,一手拿杯,复又斟满了杯子,递至沈君昊面前。
缠绵的乐曲声中,舞姬们的衣袖在空中飞舞,惹得烛火随风而动。晃动的光影中,只见于翩翩面若桃花,双目似有诉说不尽的风情。“沈公子!”她娇滴滴地唤着,声音似滴得出水一般,令人酥麻到骨子里。
发现沈君昊迟迟不接过杯子,她绕过桌子,走到他身旁,俯身靠着他,一手轻抚着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却用全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翩翩知道错了,今晚不管沈公子如何罚翩翩,翩翩都……都……”她故作羞涩地别过脸去,众人顿时一片唏嘘之声。
沈君昊转过头,勾起于翩翩的下巴,轻浮地笑问:“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大家可都听到了。”
公子哥们的哄笑声中,于翩翩嫣然一笑,点点头,沈君昊见状,抓着她的手,就着她刚刚留下的口红印,一口喝下了杯中的水酒。
于翩翩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一般,夸张地舒了一口气,一一向在座的其他人赔罪,最后又回到沈君昊身旁,委屈地说:“沈公子,您不生气了,翩翩才敢说,刚刚若不是启昌侯府的人阻了街道,翩翩才不会迟到,害你久等。”
听到“启昌侯府”四字,沈君昊的眼睛眨了一下,但马上掩饰了过去,不正经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启昌侯府?莫不是……”他上下打量着于翩翩,眼神好似在说:莫不是你连启昌侯府的公子都勾搭上了。
“沈公子!”于翩翩不满地拉了拉领口,娇嗔:“公子以为翩翩是什么人都服侍的吗?再说……”她的目光瞥过现场的其他人,“再说……”她的眼中泛起泪光。
半醉半醒的众人之中终于有人领悟了于翩翩的意图,惊呼道:“启昌侯府不就是君昊兄未来岳母的娘家吗?”
这话一出,大家顿时议论开了。有人说云居雁的父母是出名的才子佳人,她一定才貌双全,沈君昊艳福不浅。也有人说她这种大家闺秀一定无趣得紧。更有人问他前些日子离开京城是不是去见未婚妻了,甚至还有酒醉了的人让他比较一下,是未婚妻漂亮,还是于翩翩更美。
沈君昊推说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他压根就没见过人,欲揭过这个话题,却感觉到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抓住了他的。
“沈公子,你会不会成了亲就不记得翩翩了?”于翩翩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怎么会。”沈君昊笑着否认,眼底却现出几分烦躁。他得到消息,太皇太后有意封云居雁为县君,也不知他父亲来不来得及阻止。更让他胸闷的,满京城的人都在传,皇后的那道懿旨,是沈子寒好说歹说,费尽千辛万苦向太皇太后求来的。最让他想揍人的,沈子寒离京前一晚,居然特意找了他,私下警告他,如果他依然不知收敛,肆意妄为,不如索性退了婚,让他娶她。
他敢当着他这个未婚夫的面说出这话,是算准了他在皇后的“佳偶天成”四字下不敢悔婚,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只可惜,咽不下又如何?难道他还能跑去对她说:喂,未婚妻,有人对你旧情难忘,已经让你的未婚夫快变成全京城的笑柄了。
“沈公子?”眼见着沈君昊突然间不说话了,于翩翩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一旁便有人哄笑:“君昊兄得知未婚妻来了京城,想得都失了神。”
“此言差矣。”沈君昊一本正经地否认,“就算她貌若天仙,反正迟早都是我的,我又何必想太多呢?倒是翩翩姑娘——”他在一瞬间换上了笑颜,笑得又坏又贱,一把抱住于翩翩,叹了一口气,惋惜地说:“名满京城的翩翩姑娘,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人收藏了起来,到时我等一定都被你害得染上相思病。”
“既然沈公子如此舍不得,不如把我收藏了,让翩翩为你洗尽铅华,日日只为你一人独舞。”
于翩翩的话音刚落,房内的音乐恰巧停了,伴舞的歌姬们纷纷退下。所有人都在看着沈君昊,几乎听不到任何一丝其他声音。
“沈公子?”于翩翩的眼中带着几分炙热与期盼,呼吸不由地急了几分。京城之中,谁人不认识她于翩翩,谁人不知道,只有沈君昊在,她才每请必到。
沈君昊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执起于翩翩的手亲了一下,续而又承诺道:“等母亲的嫁妆交到我手中,我必然在西郊为你建一座最美轮美奂的宅院……”
“真的?”于翩翩的眼中泛出异样的惊喜,搂住沈君昊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唇印。
众人见状,再次起哄。沈君昊见音乐停了,要求于翩翩把她新学的舞蹈跳给众人看。一阵嬉闹后,音乐再起。在众舞姬的映衬下,于翩翩在场中翩然起舞。
沈君昊看了一会,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于翩翩身上,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借着吹冷风的动作打掩护,他向楼下望去,只见暮色之中,云家的车队就在他的下方。队伍中,许纬骑马在前引路,许纶与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小心地护着第二辆马车。
他轻笑,暗想:这是怕她被春风楼的醉汉冲撞了吗?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春风楼别的不多,酒醉的纨绔公子最多,而他更是常客。
第94章插曲
第一更,还有两更
云居雁等人的马车行至启昌侯府时,许慎之的妻子鲁氏已经领人在二门候着了。众人一番寒暄见礼后就被领进了屋子。
屋子内宴席已经摆下,男宾女眷分席而坐,中间用屏风隔开。许氏虽因与丈夫怄气,心情不好,但总算勉强忍住了,笑着与鲁氏说话,神色如常。云居雁暗暗吁了一口气。转头见云惜柔与许慎之的庶女惠娘交头接耳,不禁怀疑她又生出了什么心思,心中略有不安。
当天晚上,许纶邀了云堇同住,惠娘则表示想让云惜柔住自己那边。云居雁虽婉转地表达了反对之意,奈何许氏答应了,鲁氏亦同意,她只能按捺下担心,暗中吩咐鞠萍小心伺候着。剩下的三人被鲁氏安排在了侯府西边的小院。在外做客,云平昭与许氏自然是分房而居的。云居雁见两人在私底下依旧是谁也不理谁,心中甚是忧虑。
入夜,云居雁去了许氏房中。她尚未开口,许氏一句:“如果想替你父亲说话,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她只能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许氏沉着脸不再说话,她恍然发现此刻的母亲与前世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永远都在要求对方,却不懂得反省自己。事实上,这个世上没有谁理所当然应该对自己好,夫妻也是同样。
云居雁挨着许氏坐下,问道:“母亲,明日进宫,若是遇上大长公主……”
“你不提起。我差点就忘了,我不是让你别在你父亲面前说起那事吗?”许氏说的是云居雁上次突然在云平昭面前提起大长公主的事。
“母亲,您有没有觉得,或许父亲并非全然不知,您何不……”
“行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入宫。”许氏急匆匆打断了女儿,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云居雁不想引起母亲的反感,弄巧成拙,只能向许氏道了晚安。离开了房间。
待房门关上,许氏再也难掩脸上的悲怅。云平昭是云家长房嫡长子,偏偏她生不出儿子,就连妾室通房也是一样。如今虽有云堇,但毕竟是过继来的。即便丈夫从始至终未在言语中埋怨过她。但她知道,他是想要亲生儿子的。
这些年,很多人都在背后说她仗着自己是县主。专横跋扈,她装不出委曲求全的小媳妇状,不强硬一些又能如何?以前父母在的时候,她还能在私底下诉诉苦。如今父母已故,长姐也不在了。女儿毕竟还小,她连一个能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诚如女儿所言,继兄对她们也算尽心尽力,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们之间毕竟隔了一层。有时候她觉得他所做的不是他心甘情愿,而是不想被人病垢罢了。
云居雁回到房间,见父母房间的灯火相继灭了,只能跟着吹灭了烛火。可她上了床,却是辗转难眠,一会儿担心即使没有了易姨娘。父母还是会像前世一样决裂,一会儿又想起沈君昊,害怕自己终究还是无力乏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按照原本的轨迹前行。
胡思乱想间,她迷迷糊糊睡着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听到玉瑶在床边唤她起身。洗漱完,匆匆用了早点,马车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驶向皇宫。
从天亮等候至日上三竿,又从日上三竿等至午后,他们终于见到了太皇太后及皇后。行大礼,问安,闲话,云居雁只觉得自己快笑僵了,安静地听着太皇太后回忆母亲小时候京中发生的种种琐事。
前一日,许纬在城门口所说“父亲因家中突然来了客人,这才未能相迎”,他口中的“客人”指的是沈伦。
沈伦的到访,名义上是相约两家见面的时间,实际上却是来暗示许慎之,太皇太后有意封云居雁为县郡。据许慎之所言,沈伦在言谈间虽未表明立场,但态度上似乎希望他们能拒绝封赐。
沈伦的态度让云家人忧虑。沈君昊是淮安郡王府的嫡长孙,他的妻子受封县郡,对他将来继承王府利大于弊,除非沈伦中意的继承人并不是他。
云居雁并不在乎沈君昊是否能承袭爵位,只不过他是嫡长子,若想剥夺他的继承权,必须有一个合理合法的理由。万一他被扣上无德无能的帽子,他将如何自处?
不管怎么样,既然沈伦已经开了口,而他们亦觉得突然间受封太过招摇,因此听到太皇太后赞美云居雁,许氏急忙表示了惶恐,连称女儿尚不懂事,直言他们只求平安,不求富贵尊荣。
太皇太后心知当年许氏嫁去永州,多半是不想与大长公主争一日之长。眼见他们这样的态度,也就没有提赐封的事。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在太监的引领下出宫。云居雁跟在母亲身后,虽然四周隐约传来嬉闹之声,但她并不敢循声张望。突然间,她只觉得额头一痛,顿时有些站不住脚。
“姑娘小心。”宫女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云居雁。
领路的太监停下脚步,所有人都看到不远处的盆栽旁多了一只华丽的蹴鞠。
太监拿起蹴鞠,交给一旁的宫女,吩咐道:“这定然是四公主的,你快送了回去。”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在假山后抱怨道:“三皇兄,你只会用蛮力,却不会用巧劲,怪不得总是踢不好。如果你把我的球踢入水中了,定要赔我一个更精巧的。”这声音清脆悦耳,且越来越近。
云居雁昨晚没睡好,今日穿着厚重的礼服等了一上午,天气又十分炎热,再加上她的头被球重重撞了一下,整个人晕乎乎的。待她回过神,就见一男一女在一大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向他们走来。
从太监的口中知道来人是三皇子及四公主,众人急忙上前行礼,宫女亦交还了蹴鞠。
四公主一听他们是永州云家进宫谢恩的,不但没有接过蹴鞠,反而直直走到了云居雁面前。“你就是沈哥哥口中的云家大姑娘?”四公主的目光直视着云居雁,上下打量着。
云居雁并不敢问谁是四公主口中的“沈哥哥”,只能恭敬地点头称是。她不能抬头注视公主,只见她身着肥大的裤子,一看便是男装。不止如此,在这么热的天,她的脚上居然穿了一双皮靴,紧裹着她的小腿,腰间还挂着一把匕首。
“你果然长得很漂亮。听说还很会吹箫,以后能教我吗?”
面对这样的直言不讳,云居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幸好三皇子拉走了四公主,他们才得以脱身。
对许氏等人来说,这不过是一段小插曲,以后他们不见得会再遇四公主,可对云居雁而言,这却是一段不得不令她深思的见面,因为前世的四公主就是招了许弘文为驸马的静言公主,而她记忆中的静言公主应该是娴静温婉的,绝不是眼前的假小子。
出了宫,坐上等候多时的马车,云居雁的精神一下子似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囡囡,你没事吧?”许氏关切地问。
“没事。”云居雁笑着摇头,勉强坐直了身体。
许氏上前查看女儿的额头,见女儿脸色苍白,额头的红肿触目惊心,不满地嘀咕:“居然伤得这么重,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印记……这四公主也真是的……”
“母亲,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哪里就会留下印记了。”云居雁安抚着母亲,续而又道:“母亲,天气甚是炎热,回舅舅家怎么都要半个多时辰,不如让父亲别骑马了。”
许氏不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云居雁猜想母亲这是同意了,可又怕父亲进车子之后母亲冷言冷语,让父亲心中更是不快。她正想着如何求母亲给个承诺,就听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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