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什么,但女儿有一事不明。既然我们此次上京是住舅舅家,父亲为何执意要带着简姨娘?”
“不过是个服侍的人……你母亲就是为了这事身体不舒服?”
“母亲身体不适是因为马车中拥挤闷热。女儿只是怕到了舅舅家,舅父、舅母对父亲有所误会。”
“这事我知道了。”云平昭沉着脸回应。
云居雁还想再说什么,可简姨娘毕竟是父亲的屋里人,她实在没有立场干涉。她正欲行礼退下。忽听云平昭说:“居雁,你要明白,为人父母者,最希望看到的不外乎是兄友弟恭,姐妹和睦。”
云居雁一愣。正色问:“父亲,可是女儿做错了什么?”心中却已明白,云平昭指的是她把鞠萍派去了云惜柔身边。
如何安排丫鬟是许氏的职责。云平昭正想告诉云居雁。云惜柔一向乖巧懂事,让她婉转地告诉许氏,不需要用鞠萍拘着云惜柔,云居雁抢先开口。委屈地说:“女儿一向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与二弟、三妹相处也算和睦。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够的。还请父亲明示。”她的言下之意在说,她与云堇、云雨桐相处得好好的,如果独独与云惜柔处得不好,会不会压根就不是她的问题?
云平昭无言。他眼睛所见,确实是云惜柔不合群。可转念想想,又觉得大概是小女儿年幼,胆子小,因此说道:“居雁,你是长姐,应该多多关心底下的妹妹们。而不是让丫鬟看着她们……”
“父亲。”云居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头道:“既然父亲这么认为,那。那……”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女儿明白。”云居雁艰难地点头,赌气般说:“我待会儿就让鞠萍姐姐回我身边。然后连夜让管事回家接了六妹的丫鬟过来。再不然,也可以让六妹留在庄子里陪伴祖父。”
“胡闹!”
“是,是女儿胡闹,是女儿考虑不周。”云居雁满脸委屈。
“行了,我刚刚已经说了,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父亲没有责备我的意思,可六妹心中指不定怎么怨我。若是她不愿意让鞠萍姐姐服侍,一开始就该跟我说。若是她说了,我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把人硬塞给她的。更何况父亲也知道,鞠萍姐姐做事是极妥帖的。如果不是我担心六妹旅途劳顿,舅舅家又是侯府,规矩多,我原本舍得不鞠萍姐姐的。”说着,伸手擦了擦眼角。
云平昭一直觉得云居雁与许氏一样,没那么多心思。可简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她,小女儿又一副委屈到极点却不敢说话的表情,再加上云居雁正好问起为何要带简氏同行,他才顺带说起。如今眼看把大女儿惹哭了,他不禁有些后悔,欲揭过这个话题,遂说道:“行了,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如果是前世的云居雁,她一定会追根究底,甚至闹着要与云惜柔对质。现在的她明白,前世的云惜柔之所以能胜过她,因为她懂得示弱。有时候适当的示弱并不等于弱者。
出了云平昭的房间,云居雁想去许氏那边,正巧许氏不放心女儿独自打理晚饭,也要找她,两人便一起去了厨房。一路上,云居雁告诉许氏,云平昭同意简氏同行,不过是为了照顾云惜柔。许氏自然不信。
幸好,晚饭是男女分桌而食。许氏与云平昭之间的低气压并没影响到云辅的心情。
饭后,云惜柔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准备向云平昭告状,为生母鸣不平。结果她尚未开口就被挡了回来,并且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云居雁所做并无私心,希望她能多多尊重,相信自己的大姐。为了维系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形象,她只能咬牙应下,乖巧地退下不提。
因第二天必须一大早启程,众人在晚饭后就各自回了房间休息。云居雁住在院子的东厢房。进屋之后她一直偷偷注意着西厢房的动静。看到父亲从祖父居住的正屋出来后,居然没有进母亲的房间,而是去了一旁的花厅。不禁暗暗着急。不多会儿,又见父亲的随从带着简姨娘入了花厅,她猛地拉开了房门。
“大姐?”廊下,云雨桐急忙收住脚步,一脸错愕地看着云居雁。
云居雁收回目光,勉强笑了笑。“三妹,怎么还不歇息,找我有事吗?”之前她去见云平昭的时候,看到花厅虽无床,却是有榻的。她不能任由父母间的矛盾激化。可是从另一个角度。她冲动地找父亲,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再说她今晚把父亲拉去了母亲房内,那下次呢?将来她出嫁之后呢?如今虽死了一个易姨娘,可万一再有什么容姨娘,赵姨娘呢?她想确保母亲的将来。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云雨桐见云居雁若有所思,小声地问:“大姐,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云居雁摇头。让了云雨桐进屋,问道:“三妹,我也正想去找你。”
“那……还是大姐先说吧。”云雨桐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双颊通红。
见状,云居雁马上明白。她这是怕许氏在京城期间把她的婚事定下。其实关于云雨桐的婚事,她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若想付诸行动,有一定的难度,且还要看机缘巧合。可一旦这桩婚事能成,她不止不用担心三妹会给自己使绊子,甚至对她和沈家都有极大的助益。
可这么做算不算为了自己出卖庶妹的将来?云居雁暗暗想着,轻轻摇头。云雨桐如果能嫁那人,一定比嫁给许弘文的弟弟强上千倍万倍。
云雨桐见云居雁迟迟不说话,稍稍抬眼。又急忙垂下眼睑。
“三妹,恐怕我们想说的是同一件事。”云居雁上前,握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屋里没有旁人,三妹有话不妨直说。”
“大姐……或许你会觉得我不知羞……但是……”云雨桐鼻头微酸。声音有些哽咽,低声陈述:“昨晚,六妹对我说,如果能嫁入王侯之家,就算做妾也是好的,可是……”她的一滴眼泪落在了云居雁的手背上。
云居雁拿起帕子,轻轻为云雨桐擦拭脸颊,心中暗恼云惜柔。她已经命人监视着她,她居然还能挑拨离间。她再次提醒自己,以后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提防着她。
云雨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顾自说着:“我与大姐虽是姐妹,大姐又对我极好,母亲也从未苛待我,可我们的身份毕竟有着天渊之别。”
“三妹,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
“不一样的。在别人眼中,我只是婢子生的,连六妹都不如。”
“三妹,女子的将来不在娘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只要你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如今我能为你在母亲面前说上话,而母亲,她对你虽然称不上疼爱有加,但心里是希望大家都能好的。”云居雁缓缓说着。
她的话音刚落,云雨桐接着说,她自知身份,不求嫁入达官贵族之家,只希望能找个有前途的;不求对方有财有势,但希望是个家庭简单,有上进心的。将来如果能在地方上做个小官,她能随其上任,便心满意足了。
云居雁本以为前世的云雨桐与她成了妯娌,多半是受了云梦双、云惜柔的挑唆,故意给她找茬添堵的。亲耳听到她说出上面那番话,她恍然发现,云雨桐嫁给许弘文的弟弟,大半原因应该看中他少年举子的才名。可惜,很多幼时成名的神童,长大也不过寥寥。那时候,云雨桐卯足了劲与她做对,多半可能是因为丈夫不成器,转而对她生了嫉妒之心。
云居雁审视着低头抹泪的云雨桐。这些日子,她虽不断向她示好,可前世的记忆,再加上落梅阁的事,云居雁实在无法对她生出真情,可眼下,看着她的无奈与挣扎,不禁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当然,怜惜归怜惜,有些话还是要说的。云居雁清了清喉咙,为难地说:“三妹,你的要求看似简单,实际却是极难的。你要知道。每三年才出三名一甲进士,二甲也不过十几二十人,三甲人虽多些,却已是同进士出身,在官场很难出人头地。而这些人中,剔除已婚的,年纪大的,可以选择的余地十分有限,京城的达官贵族,只要有女儿的。恐怕……”她的言下之意,这些人是轮不上云雨桐来挑的。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云雨桐也顾不得羞涩,直言道:“大姐,你说的道理我当然懂。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不管是年纪大些,还是样貌丑些。或者是给人当填房,我都愿意。”
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爱美的年纪。即便云居雁已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云雨桐的话吓了一大跳,目光中多了几分沉思。忍不住想试一试她,遂说道:“三妹。女人成亲犹如第二次投胎。我们对着父母不过十几年,可嫁人之后,却要对着那人几十年,为他生儿育女,服侍她的饮食起居……”她叹了一口气,“说心底话,我虽然不耻二妹的行径,却能理解她的想法。世上的女子,谁不想嫁一个年轻俊俏,又有前途的相公呢?”她再次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祖父的寿宴上,前来拜寿的几位公子,沈将军器宇不凡。陆表哥儒雅飘逸,蒋世子稳重温润……”
“大姐。你不用再试探我了。”云雨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与郑重,“二姐如今的结局,全因她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不想重蹈她的覆辙。自上次大姐问我,我想要什么,我日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今日我对大姐所言全是我的肺腑之言。”
云居雁相信她是认真的,只是不敢相信,现在的云雨桐与她前世给她的印象居然有这么大的分别。眼见着她正用期盼的目光望着自己,云居雁不想错失机会,趁机说道:“既然三妹如此坚定,我有一个想法,不过就是冒险了一些……”
“大姐的意思是……”
“不行,不行!”云居雁想了想,又连连摇头,“若是真找了寒门子弟,万一没中,担骂名的就是母亲,母亲绝不会答应的。父亲也绝不愿意让你冒险。”
云居雁虽说得断头断尾,语焉不详,但云雨桐听明白了,这是在暗示她,在男方没有考上前,先把婚事定下。她心中清楚,她若想嫁一甲进士,这是唯一的途径,只不过就像云居雁说的,此事十分冒险,况且无论是云平昭还是许氏,都不会答应。可反过来想想,若对方真能中进士,而他们在他寒微之时便定亲,以后夫妻之间便又多了一份知遇之情……她胡乱想着,虽只是假设,但这种想法终究还是在她心中生了根。
云居雁担心着父亲那边,又知如果自己说得再多,可能会被怀疑成居心叵测,遂对云雨桐说:“总之,你说的我都记在心中了,也会转告母亲的,不过事情具体如何,还要看上天的造化。”
云雨桐见她脸有疲态,便起身告辞了。云居雁交代了几句,让她好生照顾云辅,便让她离开了。院子的另一侧,她看到花厅的灯未灭,许氏的房间也点着灯,心中有些犹豫。
简氏是云平昭的妾室。今晚他欲留她在花厅伺候,就算是许氏也无权干涉,最多是让人觉得眼下的时机和地点都不合适。不过云居雁心中清楚,母亲正生着气。此刻花厅的灯一灭,明日母亲的气就更难消,矛盾一定会升级。
算了,死就死吧!
云居雁把心一横,打开门,对守候一旁的玉瑶说:“我有事与父亲说,你帮我去母亲那边看看,父亲洗漱用的热水准备好了没。”
玉瑶马上明白,这是要她待会找人去对云平昭说,他的热水已经送去许氏房中。“姑娘。”玉瑶疾走两步站在云居雁身旁,小声说:“姑娘,四周的人都看着呢。更何况您毕竟是做女儿的……”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云堇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在许氏的房门口敲了两下。春芽开了门,放了他进去。
这么晚了,二弟难道有急事找母亲商议?云居雁暗自思量,刚刚往院子中走了两步,就见母亲的房门再次打开了。春芽在廊下唤来一个小丫鬟,吩咐了几句。小丫鬟点点头,往花厅跑去。
敞开的房门内,许氏和云堇都看到了云居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囡囡,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许氏问云居雁。
“母亲,天气太热了,所以就想在院子里走走。二弟也是热得睡不着吗?”
“他说有事与你父亲说。”说话间,许氏不由自主地往花厅看去。云居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房门打开了,一个人影闪了出来,在烛火的阴影下往一旁的耳房走去,走得很急。小丫鬟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云平昭身边的一个随从走了出来,把云堇叫了过去。
原来屋里还有其他人。云居雁暗暗吁了一口气,忍不住暗笑自己的关心则乱。她的父亲怎么说都是正经的读书人,岂会在子女、父亲面前做出格的事。
许氏与云居雁又说了几句话,两人各自回房。很快云堇也回了自己的屋子。紧接着许氏房间的灯灭了。几乎是同时,花厅的灯也灭了。云居雁暗自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