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沧眯起眼睛打量她。他看得出,青纹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她只是在用意志力强撑着。他很少看到有人能够如此坚强,看她的眼神也有几分不同。“难道不是你和紫竹同谋吗?”沈沧反问。
青纹抬头看向沈沧,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许久,她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嘴唇泛白,才低声说:“王爷,奴婢确实见过紫竹,她是大奶奶派去告诉奴婢。她会找适当的时候,偷偷带奴婢去见二爷。不过奴婢等了一天,都没有再见到紫竹。王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愿意当面与紫竹对质。”
沈君昊听到这话,深深看了青纹一眼。自沈佑把事情闹开,青纹一直被严密看守着,她是如何知道紫竹已死的?又或者,她在紫竹活着的时候,就知道紫竹必死无疑?一时间。他有些想不明白。青纹说出这样的谎言,或许沈沧和沈伦会相信,但是她应该很清楚,这些话是绝对骗不了他和云居雁的。
一旁,沈沧冷哼一声。又问青纹:“你口口声声要见君烨,到底是何意?”
像沈君昊估计的一样,青纹对着众人说,当初她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因此不想连累沈君烨受罚,所以故意说自己和长安有染,目的是为了保护情人。但是前些日子,云居雁骗她沈君烨已死,她不小心说漏了嘴。之后为了能见情郎最后一面。她在云居雁面前承认了他们的私情,只求再看情人一眼。后来她得知沈君烨还活着,可是在此之前,她已经说出了不少他们有染的证据,只求云居雁相信她,因此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这才没有继续说谎,只是恳求云居雁在她死之前能够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青纹说到这,又哭着向沈沧求情,连连说,是沈君烨对她有恩,她这才生出了以身相许的念头。之后她更是多番引诱。一开始沈君烨多次拒绝,最后他们有了肌肤之亲,沈君烨也想向薛氏求了恩典,把她收房,是她拒绝的,因为她要替沈君烨报仇,是薛氏害死沈君烨的生母,所以她也要害死薛氏的宝贝儿子。
听她提起沈君茗,沈伦虽有心里准备,但还是气得不轻,忍不住喝问了一句:“这事君烨是不是也知道?”
青纹连连摇头,哭着说:“老爷,这事二爷一点都不知道,是奴婢擅作主张。事后二爷也质问过奴婢,奴婢没有承认,也不敢承认。最后,二奶奶揭出这事,二爷很生气。奴婢想见二爷最后一面,就是想求得二爷的原谅。奴婢罪不可恕,这是奴婢临死前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愿望。”
一想到沈君茗的情况,沈沧和沈伦怒意难忍,恨不得将青纹千刀万剐。沈君昊虽也觉得她可憎,但更多的是觉得她可怕。
假话要逼真,一定要九分真,一分假,才能让人深信不疑。青纹此刻所言,不止情真意切,更是深谙真真假假的精髓。当下,若不是紫竹的家人根本没死,若不是他一早对沈沧和沈伦说出青纹的打算,这个时候,恐怕他们早就对云居雁心生怀疑。就算是他,对云居雁深信不疑,恐怕也会仔细思量一下青纹的话,说不定还会回去找云居雁询问。
瞬时,沈君昊看青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青纹在枫临苑关了这么长时间,一般人早就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了,可她却依然思维清晰,说话有条不紊。再想想,之前他们让小丫鬟故布沈君烨将死的消息,恐怕青纹第一件时间就识破了。事实上,她不止识破了,还立马编下谎言,让他们相信沈君烨就是她的情郎。这一切不是她早有计划,就是她心思缜密且反应迅速。
她太可怕了,而她不过是幕后之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沈君昊暗暗在心中叹息,担忧之情更甚,也更加伤心。如果青纹的情人不是沈君烨,那么剩下的人之中,沈君儒的可能性最高。他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但如果是他,就能很好地解释蒋明轩为何经常那么巧合地陷入种种事端,也能解释真假青竹的存在,更能解释沈子遥手中的书信,毕竟他和沈君儒的字是同一个先生教的,他们想互相模仿笔迹,并不是不可能。
沈君昊的心思千回百转间,只听青纹对着沈沧说:“王爷,奴婢早就知道,自己的罪行难逃一死,其实奴婢也答应了大奶奶,见过二爷之后,便不会活在世上。”说着,她怅然一笑,突然拿出一个纸包,“这是紫竹交给奴婢的。奴婢本以为今日是大奶奶带奴婢去见二爷,所以不止精心地梳妆打扮,还把药粉也服下了。”
这话让屋子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众人这才意识到,青纹嘴唇发青,并不是身体虚弱,根本就是中毒的症状。沈沧亲自上前拿过纸包查看。很明显的,从残留的药渣来看,青纹服下的是大黄。
第620章各执一词(粉红50+)
虽然单单就谋害沈君茗一事,青纹已经死不足惜,但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一早就服下毒药,还是大黄。更重要的,她的大黄是哪里来的?不止是沈君昊,沈沧、沈伦也知道,青纹之前闹自杀,衣服被换过了,房间也清理过,这就等于她的一切都被彻底检查过,而这几天她一直被严密看守着,除了沈君昊派去的人,根本没人可以接近她。如此一来,除了紫竹和沈君昊的手下,还有谁能够给她大黄?
沈君昊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也是又怒又惊。他终于明白之前青纹为何闹自杀了,她根本就在向沈沧和沈伦证明,大黄的事,他和云居雁脱不了干系。他们心中很清楚,他们是无辜的,那么青纹手中的大黄又是从哪里来的?她依然与幕后之人有联络?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沧命大夫入内,替青纹诊脉。他是要杀了青纹,但这并不等于他会容忍她自杀。确认她的的确确中了大黄的毒,他命大夫给她熬煮解药,大夫为难地说,她中毒已深,恐怕不见得能救她性命。
青纹听着这话,脸上丝毫没有惧意,只是对着沈沧说:“王爷,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奴婢只求见二爷最后一面,奴婢只想告诉二爷,奴婢对他一片真心,伤害十一少爷,全是因为夫人不择手段害死黄姨娘,奴婢不忍二爷心中悲愤,却无处诉苦,只能一味隐忍。对夫人还要虚以为蛇……”
“够了!”沈沧喝止青纹。屋子内除了他们,还有陈公公也在,这根本就是给皇帝看笑话,皇帝可以以此教训沈伦治家不严。甚至免了他的世子之位。
沈伦听青纹再次揭出此事,也是又羞又怒。说实话,当初黄姨娘死了。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惜那时的他没有想到,一切全因薛氏想夺权。
青纹跪在地上不再言语。炙人的沉默间,沈沧双手握拳,原本皱巴巴的皮肤绷得紧紧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沈君昊生怕沈沧和沈伦又在怀疑云居雁,特别是沈伦,他一向对云居雁心存偏见。
“你还不老实说。这药粉到底是哪里来的。”他打破了沉默。
青纹抬头朝沈君昊看去,坚称:“大爷,奴婢还是那句话,奴婢愿意与紫竹当面对质,只求见二爷最后一面。”
“你根本一早就知道。紫竹不可能与你对质。紫竹落水而亡的事,枫临苑人人皆知……”
“紫竹死了?”青纹一脸错愕与无辜。呆愣片刻,她突然跪着上前,焦急地问:“王爷,二爷呢?二爷是不是安然无恙?二爷有没有被大奶奶……被她……”
“住嘴!”沈沧的脸色愈加难看了。任谁都看得出青纹很不简单,但不得不说,他也在思量,青纹的大黄到底是哪里来的。他并不怀疑沈君昊和云居雁,但是这一点实在无法解释。
青纹因沈沧的怒斥呆了一下。续而抬头看沈君昊,又转而问沈沧:“王爷,紫竹是不是意图谋害二爷?”
没人回答青纹,每个人都在思量各自心中的疑窦。陈公公站在沈沧身后,环视屋中的众人。他隐约记得很早之前,那时候皇帝尚未登位。他曾在皇帝无意间说起淮安郡王府的时候问过皇帝,对沈家是否也是不效忠就灭之。当时皇帝只是笑而不语,那表情仿佛在说,根本不用他动手,沈家一定会自取灭亡。之前,皇帝若不是想要沈沧手中的那笔银子,恐怕依旧会对郡王府不理不睬,让沈沧慢慢揣摩帝心,让他们惶恐不安。
此时此刻,在陈公公看来,沈家乱成这般,一个小小的丫鬟就能搅出这么多事,皇帝确实不用担心的。这一瞬间,他不禁有些同情沈沧,又忍不住想,沈沧曾经叱咤战场,深受老臣敬重又如何,眼下还不是焦头烂额,连家里的下人都管不了。再想想,他又有些疑惑。皇帝何以如此笃定,仿佛早就知道沈家的下场一般。
突然间,青纹的大笑划破了令人窒息的宁静。她笑得眼泪都出来,嘴里喃喃着:“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懂了。大奶奶好狠的心,怪不得夫人不是她的对手,怪不得……”她的声音噎住了。众人只见她按着胸口,痛苦地跌倒在地上,表情也跟着扭曲了。
沈沧看着她的动作,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之前他的心口痛虽不至于像青纹这般严重,但青纹的痛楚明明白白告诉他,他的子孙之中,有人很想看到他痛苦地挣扎。若不是沈君昊坚持,恐怕他至死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青纹倒在地上挣扎着。沈沧不说话,没人敢开口。许久,青纹的症状才稍稍缓解,她有气无力地继续说道:“王爷,老爷,奴婢死不足惜,但二少爷是王爷的亲孙,也是老爷的儿子。”她的眼泪一颗又一颗自脸颊滑落,她悲泣地说:“奴婢的命是二爷救的,奴婢……”
“祖父,我们不能任由她在这边胡言乱语。”沈君昊打断了她。他和云居雁不能失去沈沧的信任。他觉得沈沧的态度已经不似一开始那么坚定了,更不要说沈伦了。
“大爷,您什么都有了,为什么您就是不能放过二爷呢?”青纹转头对着沈君昊,仿佛在为沈君烨抱不平。
沈君昊没有理她,对着沈沧说:“祖父,您应该很清楚,无论是紫竹,还是她的家人,都与我和居雁没有半点关系。”
“紫竹已经死了,自然没有关系。如果我和二爷都死了,大爷和大奶奶是不是要给二爷扣一个与丫鬟殉情的罪名?”
青纹的话音刚落,沈君昊就见沈伦转头看了自己一眼。他知道父亲一定在想,若是沈君烨喝下了那碗汤药。而青纹死在了他的床边,任谁都会觉得他们这是殉情。若是大家相信紫竹是受云居雁指使,整件事就变成云居雁杀了沈君烨,又做成他和青纹殉情的假象。云居雁才是最可怕的人。
沈君昊心中暗惊。他一早就知道幕后之人不简单。却没料到事实远远超出他的预估,他们依旧准备不足。回过头想想,所有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就算中途生出什么变故,他们也能马上做出应对。这一次,恐怕对方早已料到他会严密看守青纹,所以她和沈佑能否串供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沈君昊想了想,对着沈沧说:“祖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与二弟如此那般,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若是她真的一心对二弟。又怎会在他即将成婚之际,说出这样的事。”
沈伦回过神,朝青纹看去。沈沧虽因为青纹心痛的动作而晃神,不过他还是相信沈君昊和云居雁的。
青纹把几人的表情看在眼中,对着沈君昊说:“大爷。若不是大奶奶使诈,奴婢绝不会让二爷难做。再说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一个卑贱的奴婢,当不得什么,哪里需要担心坏了二爷的好姻缘?”
陈公公听青纹口齿清楚,条理清晰,心中不禁暗暗佩服。他不知道皇帝要他拖延时间,到底是拖延多久,因此抢在沈沧之前说道:“王爷。事情还是弄清楚的好。若是这个恶奴信口雌黄,不管她有没有必死的决定,都应该乱棍打死,再暴尸三日。”
“陈公公觉得此事怎么才算弄清楚?”沈沧冷声询问。陈公公分明是看好戏的嘴脸,令他心生不悦。
其实若是在平日,他哪里容得了青纹说这么多话。早就拖出去杖毙了。不过今日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的手段,而家里的人又是什么反应。至于皇帝,虽说让他看到自家的丑态很丢脸,但反过来想想,如此一来,也能让皇帝对他们放心,也算好事一桩。
见陈公公连连说不敢,沈沧低头对青纹说:“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想见君烨最后一眼吗?我这就成全你。”
青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脸上顿显喜色,不待沈沧有进一步的命令,她立马伸手整理头发,又拉了拉衣襟,还用帕子细细擦了擦脸颊,只差没有请沈沧拿铜镜给她。她的动作清清楚楚显示了,她就是怀春的少女,正紧张地等待着与情郎的会面,只是她那微微的一愣,可以解释为惊喜,也可以解释为错愕,甚至可以说,她没料到自己居然能见到沈君烨。
众人把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沈沧大声吩咐门外的下人把沈君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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