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沧心中不耐烦,深吸一口气,不容置疑地说:“本来我叫你过来,是要你们准备向云家二房提亲……”
“父亲,我听说……”
“闭嘴!”沈沧喝止了他,沉声说:“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向云家提亲,要么以后都别叫我父亲。”
“父亲!”沈佑错愕地瞪大眼睛看着沈沧,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慢慢的,他的脸上浮现不甘,怨恨与不可置信。“父亲,就因为我当年做错了一件事……”
“你还有脸和我提当年?”说话间,沈沧枯瘦的手指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太阳穴的青筋也跟着一跳一跳。
沈佑一见,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神情中虽残留着一丝不甘,但到底还是不敢再与沈沧顶嘴。只是颓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快安排提亲的事。
沈沧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接着说道:“回去告诉你媳妇,我虽不会休她,但她若是不想常伴青灯古佛,就好好安排婚事。若是她仍旧觉得委屈,我不缺她这个媳妇。也不缺孙子,让她好自为之。”
“父亲!”沈佑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委屈地说:“君灿虽然不成材,但他怎么都是儿子的嫡长子……”
“所以呢?”沈沧冷哼。
沈佑见沈沧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畏缩地垂下眼睑,连连说没有“所以”,他会和吕氏好好商量,尽快去永州提亲。把一切办得妥妥当当。
沈沧拿起桌上的杯子,润了润喉咙,又问:“你刚才在外面说了什么?”
沈佑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朝沈沧看去,结结巴巴地说:“下人们都在说,是……是居雁……下毒……”看到沈沧的目光越来越严厉,他说不下去了,只能战战兢兢地跪着,心中却很是不服。
“是哪个人说的?”
“是……”沈佑随口说了一个小厮的名字。
“还有呢?”沈沧追问。
沈佑再次用眼角的余光朝沈沧看去。他看不出他的喜怒,急忙低下头,喃喃:“没有了,没有了!”
沈沧瞥了他一眼,不悦地移开视线。他不喜沈佑。不止因为他的某些行为,更因为他畏畏缩缩的脾气,没有一点男人应有的担当。他对着手下的管事说:“你去把那个胡言乱语的小厮抓了,就在四房的院子里说清楚他的罪状,然后给我当众杖毙……”
“父亲……”沈佑的脸一下子白了。
沈沧没有理他继续说道:“四房的所有下人都必须观刑,再告诉他们。若是再有下次,先剪了舌头,再当场杖毙。”
“父亲,儿子刚才只是信口胡说……”
“信口胡说?”沈沧冷哼,“你是五岁的孩童吗?”
“父亲!”沈佑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沈沧心中更是不悦。“你要哭,就给我滚远一点。”
“父亲,您不能如此偏心!”沈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间抬起头,梗着脖子控诉:“大家都知道君烨的病情何以反反复复。你不能假装不知道,故意偏袒她。”
“你到底是说说,我偏袒了谁?”
“父亲!”沈佑痛哭流涕,跪着上前,抓住沈沧的裤脚哀声说:“本来儿子一直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您看,她先是害了君茗,紧接着又逼走婆母……”
“嘭!”
沈沧重重一脚踢在了沈佑的胸口。“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父亲!”
沈沧不理沈佑的叫唤,一字一句说:“我最后再说一次,你要么安安分分做你的四老爷,牢牢记住,居雁是长房的嫡长媳,是沈家未来的宗妇,要么你们就搬出府去独过,我就当少生你一个儿子。”
沈佑一脸惊愕地看着沈沧。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要把他逐出家门的话,十多年前,沈沧再生气,也不过是把他打了一顿。他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说话,只是用愤懑地眼神看着沈沧,仿佛在控诉沈沧,宁愿帮着外人,也不帮自己的儿子。
沈沧不耐烦与他多说,喝问:“都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给我滚出去!”
待到沈佑离开,沈沧疲惫地闭上眼睛。他当然知道沈君烨的情况很奇怪,明显是中毒才会引起病情反复,但是能够单独接触沈君烨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他相信沈君昊和云居雁,那么下毒的就只剩下三个大夫,两个丫鬟,以及他的四个儿子,三个媳妇及沈绣。丫鬟和大夫都已经盘问过了,剩下的人,根本没有理由杀害一个在沈家没有存在感的庶子。
“他们已经回去了吗?”沈沧扬声问。
门外的人听到询问,急忙进门说,沈君昊和云居雁已经回了凝香院。临走的时候,沈君昊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云居雁劝走了。
沈沧点点头,命手下先退下,自己闭上眼睛思量。他知道沈君昊一直在逼问沈君烨,也知道云居雁见过青纹。他故意假装不知道。因为他把这些事看成对他们的试炼,将来他们总要独当一面的。眼下,关于沈君烨中毒,下手之人是云居雁的传言越来越甚。或许是时候他应该亲自去问一问沈君烨了。
不多会儿,沈沧站在了沈君烨的床边。“说说吧。”他问沈君烨。沈君烨把匕首插入胸口的那一刹那,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沈君烨缓缓睁开眼睛,没有看向沈沧。只是盯着床顶。
“我知道你不在乎生死,但每个人总有自己在乎的东西,你也不例外。”沈沧冷哼,“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偏心。其实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我不在乎牺牲你,也不在乎牺牲日日在你床边念书给你听的人。”
听到这话,沈君烨终于把头转向了沈沧。他不可置信地说:“祖父,您怎么能这么狠心?三妹是你的孙女。亲孙女啊!”说完他已经气喘吁吁。
“就从你如何认识郝平说起吧。”沈沧没理会他,直接下令。
沈君烨并不回答,只是盯着沈沧。许久才说:“祖父,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其实在我走上这条路之前,我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我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清楚,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要求?你以为你有资格提要求?”
“祖父,我要见大嫂。”
“你说什么!”沈沧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分。
沈君烨却只当没看到,豁出去一般,直言:“我只会对她交代我做过的事,我只求见她最后一面。”
若不是云居雁一向循规蹈矩,与沈君昊感情甚笃,又曾向沈沧直言。她有多爱沈君昊,心里、眼里都容不下别人,沈沧一定会以为是她勾引沈君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觉得不可思议。若不是沈君烨的婚期近在眉睫,他说不定真会杀了他,以免闹出丑闻。
沈君烨看着沈沧眼中的绝然,轻轻一笑。说道:“祖父,这是我临死前的最后愿望。”他喘了两口气,接着说道:“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从来不敢奢望什么?之前做的那些事,不过是因为我的不甘。如今我更加明白,我和大哥根本就是云泥之别,而大嫂永远是大嫂,不是我能够接近的。”他咳嗽了两声,勉强伸出手,捂着伤口继续道:“我只是想在临死前再看她一眼,如此而已。我一直留着这口气,仅仅是为了再看她一眼。”
沈沧被沈君烨这话气得不轻。他不愿相信沈君烨居然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回到正屋,他又想到了沈君灿。“养不教父之过”,是他没有把儿子教好,儿子才会交出这样的孙子。一时间,他热泪盈眶,更加觉得力不从心。
半个时辰后,沈沧收起感伤与懊恼,叫来了沈佑,劈头就是一顿责骂,问他是如何教育沈君烨的。
沈伦被骂得莫名其妙,但也只能听着。当他知道沈君烨坚持要见云居雁,对她更加生出一丝不满。这些日子,沈君昊对云居雁百依百顺他是看在眼中的。另外,儿子誓言不纳妾,她怀孕近五个月,他们依然同床共枕,也让他觉得不妥。只是他了解沈君昊的脾气,知道自己即便说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才只当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到沈沧终于骂够了,他小声说:“父亲,君烨固然不对,但是——”
“但是什么?”沈沧不悦地瞪了沈伦一眼,一副不愿再与他细谈的表情,只是沉声吩咐:“他是你的儿子,你去把事情问清楚,若是他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被人利用,就把他送会自己的院子,命下人好生照顾。待到婚礼的时候,把他的喜事办得热热闹闹的。等到明年开春,三丫头出了门,你把暨阳的庄子交给他,让他带着媳妇过去打理。”
沈伦怔了一下,马上明白这是要驱除沈君烨的意思。他深深皱眉,嘴角动了动。又低头沉吟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父亲,这事您与其他人说过吗?”按理来说,只要沈伦没死。沈君烨是不应该分出去独过的。
沈沧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他是你的儿子,你觉得我还应该对谁说?”
“父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不是分家的时候,这对君昊和居雁的名声也不好……”
“谁说分家了?难道他不该帮着管理家中的产业?”沈沧一句话,把沈伦堵了回去。
沈伦无奈。只能去找沈君烨,询问他到底做过什么,与郝平是什么关系。沈君烨依旧只是坚持之前的说辞,坚称他们可以杀了他,但事实到底如何,他只会对云居雁一个人说。
沈伦和云居雁的接触很少,又从一开始就对她存着偏见,再加上薛氏以往的潜移默化。如今又看到沈君烨宁死也要看云居雁一眼,再想到沈君昊对云居雁的态度改变,更加觉得她仗着自己的脸蛋。行为不知检点,只懂狐媚男人。
另一厢,沈佑回到自己的院子,才一进院子,就看到所有人都围在院子中央,议论声,哀嚎声,再加上“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他心情烦躁,阴沉着脸在廊下疾步而行。
吕氏迎着他走来。还未站稳,急匆匆地问:“你对父亲说了吗?我绝不会让君灿娶云家的贱人!”
“你说话小声一点!”沈佑努了努嘴,暗示吕氏,院子里有沈沧派来的人。
吕氏不屑地撇撇嘴,问道:“我还没问你,到底这么回事?”
沈佑不答。只是疾步往前走。在他的院子当众杖毙他的小厮,他觉得沈沧根本就是当众打他的脸,自然不想对吕氏解释。吕氏心中焦急,也没细瞧丈夫的脸色,只是跟在他身后,急巴巴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沈佑依旧不答,只是回过头,不悦地扫了吕氏一眼。
“那个贱人下毒害人的事……”
“啪!”沈佑反手就是一耳光。又听“嘭”一声,吕氏措不及防,身子重重摔在了回廊的栏杆上。
“她是沈家未来的宗妇,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沈佑厉声呵斥。随着他的这一声,之前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动静的人,也看到了吕氏捂着脸颊,倒在栏杆上的画面。
吕氏再次在众目睽睽下挨了打,整个脸烧成了猪肝色。她正要扑向沈佑,被她的丫鬟拉住了。她心中愤恨,又是骂,又是嚷,对着丫鬟拳打脚踢。
这些日子,四房的下人们见惯了这样的闹剧,有人劝,有人拦,吕氏很快被“请”入了屋子。
半个时辰后,待吕氏的情绪稍稍平复,沈佑才进了她的屋子,阴沉着脸吩咐:“你准备准备,挑个日子去云家提亲吧。”
“什么!”吕氏一下子蹦了起来,“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很好!”沈佑命屋子里的下人全都退下,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扔到吕氏面前,冷声说:“等你死了,我会找媒人去永州提亲的。”
吕氏一下子懵了,呆愣愣地看着沈佑,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沈佑没有理她,催促道:“现在,你要么把刀拿起来,要么遣人去找媒婆。”
吕氏咬紧牙关,看看沈佑,又看看桌上的匕首。她颤巍巍地把手伸向匕首。她的动作很慢,在手指即将触及匕首的那一刻,猛地握住了手柄,用刀锋抵住自己的脖子,狠狠瞪着沈佑,仿佛随时会抹脖子一般。
沈佑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吕氏,眼神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一刀捅下去,我绝不会拦你。”
长久的对峙中,屋子里的控制仿佛凝固了一般。最终,吕氏愤愤地把匕首扔在地上,大声嚷着:“我死了算了,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你们沈家没一个好人,都要逼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吕氏的哭闹,夹杂着丫鬟的敲门与询声,让沈佑更加不耐烦。“谁都不许进来!”他对着门外大喝。
吕氏被他的呼喝声吓了一大跳,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大哭了起来,嘴里直嚷着自己和沈君灿可怜。沈家容不下他们母子。
沈佑看着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沉吟片刻,他突然大喝一声:“够了!”
吕氏再次被吓住了,错愕地看着他。忘了抹眼泪。
沈佑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君灿娶云映雪,这是钉在栈板上的事,你再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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