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留下姬夏宫处理陈府的事宜,独自一人坐着马车回到了相府。
此时的乐天伏案与桌前,一张极好的宣纸摊开在紫檀雕花的书桌上,被琉璃镇纸压着,奋笔疾书地专注,以至于连已经站在身边的巫枫兰也不予理会。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巫枫兰低沉地声音,轻颂了乐天宣于纸的诗词。
“六哥,这字里行间心灰意冷的心境突显,若不是想要遁入空门,便是心萌死志!……”话到这里,他突然声音微抬,“你不是去见陈氏婉娘了?”
“这是婉婉写给他父亲,劝他致仕,回乡安养的书信坠在信尾的。”乐天的声音轻似鸿羽,平静地语调,听不出七情六欲。
“特意让我传话要见你,难道没有特别对你说什么吗?”巫兰觉得如此的平静地乐天有些不寻常。
但是仔细看来,他还是那个智珠在握的六哥,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所以也没有多想,就脱口问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珊,等闲识得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乐天清贵地声音低低地颂着这几句,巫兰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他接着说,“我到之时,她的绣楼火光冲天,待到侍从将门撞开,她浑身浴火的端坐在绣床上,对我说了这几句,绣楼便塌了。”
“塌了!!??”
巫兰的声音陡然升高,“六哥,你是说陈婉自焚了?!她死了?就这么死了?!”
“她没死,只是心死了。”
“你亲眼看到她浴火自焚,怎么可能没死?!即便是修为如你我,浴火也是会化为灰烬的!更何况她修为尽失!”
巫兰直觉不可思议,但是又觉得六哥没有必要骗他,其中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玄机。
“我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她还活着,并且安然无恙。”
“六哥,我不明白!”
巫枫兰一副等着乐天解释的模样,但是乐天似乎却不想深谈,只是淡然的告诉他,“她没死,因为我还活着。”
巫兰还想问什么,但是乐天却说自己累了,暗示巫兰自己离开,而这也是以前从不曾有过的,巫兰猜测此时的乐天,并没有他表现的那般淡漠。
巫兰离开后,乐天右手握拳,轻触眉心,一丝无奈地苦笑挂在棱角分明的嘴角,可能连他自己也未察觉。
乐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尤其是在陈府,当他看到陈婉浴火的那场景,那么凄婉,那么委屈,看着他的泪眼婆娑,迷离绝望的声音,吟了这么一首诗,当时自己一阵心悸,差一点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回府的路上,那种心如绞痛的感觉,在自己强行的压制下才渐渐平复,只是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心就象被刀割一般,仔细内视一番,却并没有走火入魔,或者经脉胡乱的迹象!
“难道这就是所说的心意相通,命数相连!?……”乐天无声自语。
乐天自喻风流,听过的,见过的,身为乐氏嫡孙,天朝圣京的圣人公子,为了富贵讨好想尽办法往他屋里送人的有之,处心积虑或许真心相托,名言暗示可以为他往生往死的有之,……可是这些人之中,欣赏地有之,喜爱的有之,真正能让他这般心如刀绞,差点不顾一切想要冲过去的还是头一回,所以他逃了,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落荒而逃,虽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一夜,乐天彻夜未眠。
他静静地坐在大气厚重地紫檀书桌前,想了一夜也未想通。
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从未忘记!
救黎民于水火,成千秋盛世于百姓!
以最小的代价,消弭战乱,还黎民一个太平盛世!
所以,他不得不算计,所以他不得不取舍!
他自己清楚,象他这样的谋国之臣,阴谋诡道太过,有亏德行;想他这样的征伐之士,沙发征讨太盛,有损寿数……所以他从不曾对谁入心,怕误人误己,怕有了软肋,被人识破,功败垂成!
可是这一夜,乐天看着窗外夜幕下的一切,似乎有些东西在酝酿,在发酵,在改变……
花开并蒂,各表一枝!
且说陈婉灰头土脸的从陈府出来之后,趁着混乱躲在了离圣京东直门最近的关帝庙里,等着天明之后,好即刻出城。
提了一个很小的包袱,袖袋里藏了把不算锋利地匕首,换了身上被熏黑地女装,青布长衫的男装一上身,陈婉暗暗地告诉自己,从此刻开始,陈婉已经死了,活着的是陈家三郎,陈万。
伴随着黎明的鸡叫声,热闹的集市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丝毫没有被昨晚三里胡同陈府的漫天大火所影响。
陈婉一身男装随着出城的人群顺利的通过了大门,门口监察的侍卫,仅仅淡淡地扫了“其貌不扬”的“他”一眼,随意的一摆手,便让他出了城。
“去哪呢?”出城之后的陈婉,在城外的凉茶铺子里,喝着一个铜板一碗的凉茶,想着之前随乐天进京时,曾经在他车内的书架上看过一本《各国志》。
里面记载了一个在天朝和西夏交汇处有一个叫做企族的地方,据说那里民风淳朴,而且一年四季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最让陈婉喜欢的是,在企族,是实行一夫一妻制的,适龄的男女,会在企族的桃花节上,盛装出行,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会以桃枝为约,定下终身。
可是怎么去呢?陈婉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得几十两银子,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决定得仓促!
她一边计较着自己如何去西夏,一边打量着从城里出来经过这个凉茶铺子的,来去匆匆的人们。
“小二,来二十碗凉茶!”
“好嘞!”陈婉在小二的应和声中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一个衣着光鲜,通身有着儒雅气派的男子,向自己这桌走来。
陈婉看着他迎面而来,面目含笑,又左右看了看,发现小小的凉茶铺子,除了自己这桌还有位子,其他地方都是满满当当!
心道,这人看起来还不算讨厌,如果要和他同桌,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那男子还未走到近前,身后便快步走来一个身穿花布罗裙,面貌清秀的女子,娇俏地笑颜,开心地对那锦衣男子说道,“飞雨师兄,原来你已经找到位置了!”
说着便毫不避讳地迫切地扯住了锦衣男子的衣袖,轻晃着他的手臂,拉着他走到了陈婉这桌前,连招呼都没打,掏出自己的手帕,扫了扫椅凳,催促着锦衣男子坐下,让后自己又转身给他张罗凉茶和吃食。
整个过程陈婉都看在眼里,直到那女子蹦跳着离开,才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碗,继续思索之前的事情。
“这位仁兄,实在对不住!“陈婉被打断了思路,便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锦衣男子,示意他继续说的意思十分明显。
那锦衣男子看到陈婉并没有客气客气,仅是以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有些愣怔,但也只有一瞬,紧接着便继续说道,“在下南宫飞雨,刚才是在下小师妹,不知兄台如何称呼?“陈婉本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看到他们身后,有些人真在从车上拿下一些东西,似乎是唱戏用的道具,心道,看来是个戏班子,这戏班子,向来是游走江湖的,如果通路,我何不借个方便呢?
“在下陈万,字术之,行三,南宫兄唤我陈三即可。“陈婉看到南宫飞雨笑着点头回应,还不待他开口,便道,“不知南宫兄是那个戏班的?将要去何地跑堂会?“听到陈婉的问话,南宫飞雨有些发愣,随后又释然一笑,只是他还未开口,刚才那个娇娇俏俏地小师妹就端着凉茶和一些吃食走过来,还边走便说道,“这位公子,竟然连我师兄的名号都没有听说过,在这圣京,谁人不知道梨园春的南宫飞雨,不知道我师兄的名号的!我师兄可是给皇上唱过堂会的,甚至连圣人公子,当今的乐相都说过,我师兄当得一赞呢!“陈婉有些汗颜,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陈婉真是对唱戏毫无兴趣,不要说看戏了,光是听着那拉长的调调她都止不住地打瞌睡!
所以,即使真如这位小师妹所说,这位南宫飞雨非常有名,可是陈婉不知,也并不奇怪,只好做孤陋寡闻的姿态,有些抱歉地说道,“惭愧,惭愧,没想到,眼前这位竟是南宫大家!”
听到陈婉的话,小师妹毫不客气地摆出一副“算你有见识的神气!”让陈婉不觉有些好笑。
“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陈婉知道直接问女子名讳,是不应该,但是她真的有些对眼前这个小师妹感兴趣,而且她又好久不做男子行事,有些生疏,所以还未考虑清楚,口在思前,问了出来。
“看你一派儒雅的,怎么讲话这么轻佻!?”这位小师妹,听到陈婉张口就问名讳,答非所问,一开口便指摘起陈婉的失礼之处。
☆、第三十八章,不圆满
听到小师妹的话,陈婉心中汗颜,但是面子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做派上反而比刚才更加儒雅,颇有魏晋之风的插手一礼,“陈三失礼,还请姑娘不予见怪!“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能和知名梨园春戏班相遇,得见南宫公子的真颜,陈三不胜欣喜,刚才失礼之处,还望不要见怪!““你这人,倒是有趣,刚才和现在,判若两人!我叫小砚秋,是南宫师兄的师妹!“话刚说完,一反刚才的咄咄逼人,竟是娇羞起来。
看来这姑娘要么就是涉世未深,要么就是被保护太过,真是一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
就在陈婉心中腹诽,想套套他们将要去往何处时,只听到南宫飞雨说道,“不知陈三兄,预往何处?“陈婉心想如果要和他们通路,肯定要结伴而行很长时间,那么与其用无数个谎言来相交,不如如实相告,十真一假的告诉他们,也不用时时想着如何应对。
“实不相瞒,陈某原本是来圣京投亲的,谁知到了才知,我这门亲戚早就搬走了,正欲前往西川一带。““西川,那不是离西夏很近了?“小砚秋呛声问道,只是她的话刚说一句,就在自家师兄的眼色下闭了口。
“小师妹所言即是!““谁是你小师妹!……“陈婉听到她的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听南宫飞雨说,“砚秋,不得无礼!你去看看班主……“陈婉看到这小砚秋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没有反驳,只是撅起小嘴,扭着腰身,一副撒娇的模样,走向戏班停放马车那里。
看到小砚秋不情愿地走开,南宫飞雨仅是无奈地摇摇头,丝毫没有理会此时一步三回头的小师妹的意思,继续和陈婉聊着,“不知陈三兄,有何事要去西川,据飞雨所知,我朝前不久刚何西夏罢兵,而西川一地又汉人西夏人杂居,陈兄如无要紧事,此时去西川,实属不明之举!“呵呵,陈婉干干的笑了几声,反问道,“不知南宫兄要往何处去?““梨园春年前曾接到两浙总督薛大人的要求,要在今春薛老安人六十大寿之时,前期唱几天堂会,所以,我们这几个月就沿着圣京前往两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好地方,好地方……“陈婉心中赞叹两浙是个好地方,不由地说出来,惊觉这是,恐怕还未曾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个说法,却也晚矣,心中懊悔,却也只能硬撑,说完,就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想蒙混过去。
“陈兄好文采,竟是短短几个字,深得两浙美景精髓!“此时听到南宫飞雨的赞叹,陈婉笑的更干了!
几句谦虚地客套之后,便提出既然有很长一段路是一致的,何不结伴同行,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而南宫飞雨心下觉得这个陈术之很是有趣,他又独自一人,自己梨园春有几十号人,做个顺水人情,与他交个朋友也未尝不可!于是让小砚秋知会了班主,便邀请陈万一同上路。
离开茶肆,陈婉心中猜测这南宫飞雨才是这个戏班的主事之人,不然为何带着一个陌生人上路这样的事,仅是知会一声便可,可见这位梨园春的台柱,在这个戏班是非常说得算的!
南宫飞雨邀了陈婉共乘一车,在马车上与陈婉聊着天朝的奇闻异事,陈婉一路上也不觉得无聊,每每说道有趣处,陈婉也总能妙语连珠的将故事锦上添花一番!让南宫飞雨一路上直到相见恨晚!
“陈兄,你我一见如故,虽交浅言深,但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术之当的一听否?“陈婉看到南宫飞雨跪坐在踏上,神色严肃,似是有要事相约,心中一突,犹豫了一下,心想,我现在身无长物,又名不见经传,若他说的事,我无法答应,岂不是要和这个好不容易搭伙的戏班分道扬镳,但是看到南宫飞雨此时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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