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循说道:“那倒不像,祖母身边的婆子说这丫头刚进何家的时候乖巧伶俐的很,并未提这个丫头有什么见识。”
柳檀云说道:“父亲在京中权贵眼中是贪官,在平头百姓眼里可是个叫人爱戴的好官。”
何循打岔道:“那当然,岳父是无利不起早,平头百姓手上没银子给他,但能给他捧出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声。再者说,寻常百姓的案子也到不了岳父手上。”
柳檀云笑道:“说的是,除非这丫头的爹娘非富即贵,不然父亲才懒得对他们大刑伺候。但若是父亲对他们动了大刑,就该是满门抄斩的事,留下的活口也该被人拉出去官卖的。你们这等人家自是不会去买官卖的丫头。因此,这丫头就撒了谎。”
何循一愣,说道:“兴许她是外头生的呢?抑或者爹娘是也是人家的下人,偷偷被送走的?”
柳檀云说道:“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但,倘若她是外头生的,上刑的就该是她爹,没她娘的事;倘若她爹娘就是下人,这也不能够,名册上都写着呢,一个丫头多少银子都记得一清二楚,倘若少了一个,谁填了银子进去?且正经的主人家里遭难,不去救少爷、姑娘,谁会费心思去救个丫头?若说是她爹娘的好友救的,那她爹娘两个都上了刑,犯得就是大罪,这样大的罪,便是那所谓的好友有胆子去救,我父亲也不敢疏忽了。你这女婿怎连你岳父的行事风范都不知道?”
何循听柳檀云这般说,就觉有道理的很,这么看来那丫头若落到柳孟炎手上压根就没有出来的机会,忽地喊道:“坏了。”说着,便向外头跑。
柳檀云躺在床上不动,瞧了眼手里的书,就将书往一旁一丢,然后起身又换了一身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才领着凤奴等人向何老尚书那边去。
过去了,就瞧见何大老爷铁青着脸,何侍郎不尴不尬,何征照旧是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经过一夜的疲惫,好不容易从那丫头口中套出话,且话里的意思正合了他们心意,何大老爷、何侍郎、何四老爷都想着顺水推舟将这事推到柳家身上,然后柳家再次“理亏”,便跟何家一同将这事“大事化小”了。如今经何循一说,明白他们兄弟就因有这样的心思于是轻易地就被个丫头片子糊弄了,且险些当真拿了这话上柳家寻柳老太爷讨要公道,于是俱都不尴不尬的,心里气柳檀云看热闹一般一早就知道那丫头的话有问题却憋着看他们兄弟因这事“水落石出”松一口气。
柳檀云将人一一看遍,又见何循领着那个今早上再次自杀未遂的丫头过来,就笑道:“给伯父、父亲请安,不知如今这事伯父、父亲要交给谁处置?”
何侍郎对上柳檀云的笑眼,心里蓦地又生出一股怨气,心想柳檀云昨晚上不问事,就是单等着他们兄弟出错之后将这事接过手,叫他们兄弟全听她的。
何大老爷说道:“我去伺候你祖母吃药,你跟你征大哥几个处置这事吧。”说着,就向何老夫人房里去。
何侍郎握了握拳,嘴里斥责了一句:“唯恐天下不乱!”便也去伺候何老夫人吃药。
何征笑道:“弟妹,如今就咱们几个处置这事了,想来咱们年轻人不似伯父、父亲那般一心要息事宁人,定能将这事查的水落石出。”说着,想起昨儿个柳檀云跟何侍郎下的那盘棋,若说何侍郎输在什么地方,那便是何侍郎不及柳檀云会算计人心。柳檀云一早就知道何大老爷、何侍郎兄弟都有息事宁人的心思,都想着赶紧将这事了了,也免得叫京里人看笑话。因此昨晚上瞧见他跟何循都不在,柳檀云干脆也不过问这事,就等着老爷们出错了再过来。
何循走了过来,笑道:“你早知道父亲他们从这丫头嘴里问出了什么,偏还要问我。”
柳檀云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叫你知道连自己身边人的做派都记不住要吃多大的亏。以后再有人利用父亲设计你,你就能辨明真假了。”
何循点了头,问道:“那你如今要如何做?”
柳檀云吸了口气,说道:“先叫穆嬷嬷领着人将尚书府里头两家的下人都筛选一遍,有问题的全部撵走,不服气的全部卖掉。然后咱们几个等祖父吃了午饭,再来审问这丫头,顺便将三哥叫来,那骆家五爷最好求了各路神仙保佑。”说着,瞧见柳清风出来,便去寻柳清风说话。
何征呆呆地说道:“你家云妮要将整个尚书府收入囊中了,连大伯那边的下人她也要管着了。”
何循拍了拍何征的肩膀,说道:“大哥放心,你们那院子里有大嫂子在,不会怎么着的。”
何征瞟了何循一眼,说道:“依我看,你们两口子是要将心神耳目布满全家,叫家里人都不敢说话呢。”说着,又有意叫跪在何循脚边那吃里扒外的丫头听见,问何循:“你说檀云这次会不会将你老丈人那严刑逼供的手段使出来?”
何循也看了眼脚下那丫头,说道:“这可是指不定的事。”正说着,因凤奴过来请两人去吃饭,便向屋子里去。
因何老夫人被人下了毒,如今何大老爷、何侍郎都在这边伺候着,于是这会子一群人便聚在一处吃饭。
何大老爷见何征、何循几个细嚼慢咽,就催促道:“赶紧吃了去将正事处置了。”
何征笑道:“伯父不急。”
何大老爷怒道:“被人欺上门来了还不急?要等着咱们家被人看了笑话你才急?”
何征说道:“伯父,昨儿个舅舅闹上门来,这事已经宣扬出去了,咱们再紧赶慢赶地要将这事遮掩过去,欲盖弥彰,那才是叫满京城人看笑话呢。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慢慢来。”
何大老爷偏了偏头,闷了半日说不出话来,因见何老尚书在上头沉稳地坐着,便耐着性子陪着。
柳檀云瞧着何大老爷这架势,心想何大老爷做一个有名无实的何家老大也委实难受。
待吃了饭,何老尚书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哀婉之心,出人意料地没去看何征他们几个审案,反倒随着何大老爷、何侍郎一同守在何老夫人床边。
何征请了何老尚书一回,见何老尚书不过去,便同何循、柳檀云一同在后厅里审问何老夫人的丫头并何徎,瞧见何慕闲着无事,便叫何慕在一旁记下几人说的话,等会子好拿给何老尚书看。
何徎此时站在地上,瞧见上头何循、柳檀云两个跟何征一同坐着,心中不服,冷笑道:“弟妹克死同胞兄弟的事并非捏造,怎地连将真相告诉家中长辈也不能了?”
何循说道:“能是能,但是害得家里刮起腥风血雨,三哥就高兴了?祖母可还在床上躺着呢。”
何徎说道:“那也并未我的过错,怪就怪咱们家不该高攀了柳家。难怪柳家的大千金会下嫁到咱们家里头来,原来是欺负咱们家人胆子小,不敢跟他家作对呢。这可当真叫柳家算计上了。”说着,待要不屑地看向柳檀云,忽地听她呼喝了一声“跪下”,膝盖一弯,万幸并未跪下去就醒悟过来。饶是如此,心里也颤个不停,嘴硬道:“好啊,弟妹也跟对我呼呼喝喝了,我原就不该回了京城。”
柳檀云待要吓唬何徎几句,又见何循在,于是便住了口,只瞪了何徎一眼,就垂着眼皮子不言语。
何征清了清嗓子,说道:“先审问那丫头吧。”说着,便又拉了那丫头问她到底是被何人收买。
那丫头一宿未睡,如今无精打采的,张嘴便又将柳孟炎弄死她爹娘的事说了一通。
何征听了,便看向何循两口子,说道:“这丫头嘴硬的很。不知六弟妹可从柳亲家老爷那里学来什么手段没有?”
柳檀云笑道:“征大哥这话问的,我乃是大家闺秀,哪里会学来那些手段——但后院里也有后院女人的伎俩。这丫头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也不曾打听到她跟什么人有私情且连命都敢不要,看似毫无破绽,但,倘若她是想做了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呢?四婶子那边也送了点心来,她这边也准备了点心,她的点心是从哪里送进来的?四婶子的点心又到哪里去了?这些都是破绽。”
何征点了点头,看那丫头一副刀枪不入模样,便说道:“六弟妹这话有道理的很,但如今这些个破绽,咱们都没找出来。”
柳檀云笑道:“若要求生,这丫头做事就该是滴水不漏;若要求死,做事就不怕留下痕迹,如此破绽也就出来了。据我说,如今查了许久,也不曾查出这丫头的破绽,且她两次求死都不能成事,必是她怕死。那咱们就当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后院里头的头一桩酷刑就是生孩子,叫人拉了这丫头生孩子去。”
何征扑哧一声笑了,只当柳檀云是说要找了男人对这丫头用强,就说道:“这丫头还是个黄花闺女,从哪里生出孩子来?”
柳檀云笑道:“若是她当真有孩子,我便不说这法子了。正是她没有,所以才叫她生。”说着,就叫了穆嬷嬷过来,对穆嬷嬷说道:“嬷嬷领了这丫头去隔壁屋子里,细细跟她说一说其他女人是如何生孩子的,再细细地跟她说,如今咱们是要如何将孩子塞进她肚子里,叫她想生生不下来。”
穆嬷嬷一把年纪,却依旧矍铄,听了柳檀云这话,便叫人将这丫头领进了隔壁屋子里。
何慕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回,对柳檀云说道:“婶子,这丫头早先怎么劝说都面不改色的,这会子当真会改了主意?”
柳檀云笑道:“不如你随着穆嬷嬷去听一听,如何?”
何慕瞧了眼何征,见何征并不反对,便忙跑到穆嬷嬷那边去了。
何循小心地问道:“生孩子当真是酷刑?”
柳檀云笑道:“那可不,不然你以为孩子是那么好得来的。”
何征笑道:“不想弟妹懂得那样多。”说着,见何徎在一旁站着左右摇晃,便训斥了他一声。
没一会子,何慕就白着脸从屋子里出来,见何征要跟他说话,便忙摆了摆手,然后扶着腰对着墙边吐了起来,半日擦了嘴过来,怯怯地看了柳檀云一眼。
何征骂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生孩子罢了,你母亲也生了两回了。你且跟我说说穆嬷嬷说什么了?”
何慕嘟嚷道:“父亲,我不大想成亲了。”说着,因又要呕出来,便忙捂了嘴,喝了一口茶水将酸水压下去后,才又小心地看一眼柳檀云,说道:“这女人忒地可怕,穆嬷嬷说要拿了冰柱子塞进去,送到女人身子里充作孩子,还说在宫里见过这事,动过这刑后,这女人难受却没脸跟旁人说,外头瞧着也让人看不出痕迹,最后那女人下面就……”说着,脸上不由地又羞又愧地红了,小声地接着说道:“都烂了,人活着,肚子里的肉就被冰柱子给冻坏了,成了腐肉,身上一股子腐臭,大夏天的,还生了……偏那边的肉又不是五脏六腑,坏掉了人一时半刻也死不了,当真是想死都难。”说着,瞧见远远的桂妈妈提了一桶冰过来,不由地又撑着身子呕了起来。
何征愣了愣,半日问何循:“你说太子妃可从穆嬷嬷那边学了这一招没有?”
何循也没想到这“生孩子”能生出一肚子烂肉,于是连喝了两口茶水,才说道:“太子妃姐姐应当不知道这手段吧。”说着,又看向柳檀云,心想柳檀云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贪财、刑讯的手段都将柳孟炎比下去了。
柳檀云瞧见这娇生惯养的何慕这会子脸色煞白,心想这何家的小小少爷果然是被惯坏了,笑道:“这事我也是跟穆嬷嬷说起父亲在堂上如何审案的时候听穆嬷嬷说起的。倘若太子妃不提,穆嬷嬷未必会说这事。”说着,瞧见穆嬷嬷领着那丫头过来了,就说道:“但看那丫头还嘴硬不嘴硬。”
何征瞧见何慕跑了,嘴里骂了一句没出息,看向那更加虚弱的丫头,问穆嬷嬷:“她招了?”
穆嬷嬷昂然道:“冰块拿来了,才脱了她裤子,她就想咬舌头,偏没那狠劲,于是就招了。”
何征听说只吓唬吓唬这丫头她就招了,因对面丫头肚子里没有腐肉,心里松了口气,笑道:“有劳嬷嬷了。”心想柳檀云当真有柳孟炎的风范,只怕太子妃跟穆嬷嬷在一起几年也没瞧出穆嬷嬷还有逼供的本事,不然就该领了穆嬷嬷进宫,也只有柳檀云能将穆嬷嬷的所有用处都挖掘出来。想着,就又问那丫头:“到底是听了谁的话做得这事?”
那丫头若不知道女人是如何生孩子的还好,偏到了年纪懂得人事了,又听穆嬷嬷说得细致,因此那冰块一送来,听到咯吱咯吱墨冰柱子的声音,她就没了胆子,此时哭哭啼啼地说道:“奴婢原是太子妃进宫之后进了何家的,奴婢爹娘当真是被柳大老爷……”因突地听到何循咳嗽一声,不禁打了个冷颤,“奴婢原、原姓廖,奴婢的爹娘从各地挑了俊秀的小子给顾家,后头顾家出事,奴婢的爹娘因拐了南边乡绅的儿子来京里,就被柳大老爷严刑逼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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