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栖桐直挺挺的站在海边,感受着四面八方汹涌海风的肆虐,认真想了半天,未果。
他低过头,弯过腰,可背就没有佝偻过!
叶明成说了好几遍都达不到预期效果,直接给自己气笑了,周围也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笑声。
自从知道这个帅小伙儿以来,大家就觉得他好像就是老天爷故意派来气人的:长得这么帅,又懂礼貌,看着家里好像还特别有钱,完了之后嗓子超级好,听说还会好几门乐器……
直到今时今日,大伙儿心气儿也算顺了:合着你小子也有不会的东西!
任栖桐老大一个人,打扮得又这么帅,孤零零的立在海风呼啸的沙滩上,脚底下是来了又去的冰凉海水,远处就是正嘻嘻哈哈笑出声的人群。
他微微皱着眉头,神情专注,一遍遍的揣度着叶明成的意思,然后又一遍遍的失败。
冼淼淼忽然就觉得他特别孤独,这里明明这样热闹,大家明明也是一起来的,可任栖桐现在给自己的感觉,却像是他自己成就了一个世界,然后那个空荡荡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
那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世界那么繁华,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伸出手拉他一把。
她笑不出来了。
任栖桐明白叶明成的意思,也努力尝试了,可一遍两遍的总是不对。
他不服输,觉得自己肯定能搞定,可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心底隐隐有点着急。
他又试了一次,然后那头的笑声更大了。
任栖桐拧起眉头,准备去请教一遍叶明成,然而他刚一抬头,就见冼淼淼已经抬脚跑了过来。
因为是在海边,她今天穿了件长长的印花连衣裙,蓬松的灯笼袖,巨大的裙摆,一跑动,那柠檬黄的丝绸便忽的扑向空中,纠缠着,猎猎作响。
冼淼淼跑得有点急,被海风狠狠灌了几口,一头长发也海藻似的到处乱飞,还有几缕干脆钻到她嘴巴里……有些狼狈。
可她并不在意,乱发纷飞下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初,“来,我给你示范。”
她真的在示范,刚说完整个人就瞬间从活力四射的小太阳变成一株霜打的小油菜,干瘪而憔悴。
一边示范,她还一边传授经验,“多想点让你沮丧失望或是伤心的事,比如说你被全世界抛弃了,又或者你抛弃了全世界……”
最后,冼淼淼干脆伸手按住任栖桐两边的肩膀,用力往下掰,“要垮下来,弓背,啊也别弓的太厉害了……”
那头的叶明成看的直乐,“她动作倒麻利。”
眼瞅着那姓任的小哥儿是没什么表演天赋,叶明成笑过之后本打算自己上手来着,谁能料到冼淼淼这么任劳任怨呢?
好不容易拍完了,任栖桐也被灌了一肚子风,付秀连忙给他端了杯热饮,然后大家一起凑在机器后面看。
任栖桐看得很认真,从头看到尾后还实事求是的评价,“有点僵,像演的。”
冼淼淼安慰道,“现在的演员都没有演技啦,你第一次表演嘛,这就不错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叶明成笑出声。
任栖桐想了下,脱了外套,“再来一遍。”
冼淼淼看看他已经被冻得泛白的嘴唇,“真来啊?其实后期剪辑拼接之后就七零八落的了,根本看不出来的。”
她说的是实话,僵尸派演技的演员都不怕演电视剧,区区一个MV算什么?本来就没有什么连贯的情节,重新剪辑拼接再修饰一番之后,完全不会有问题。
本来温度就不高,又刮风,任栖桐的那件孔眼巨大的毛衣根本不保温,太遭罪了。
任栖桐摇摇头,活动着手脚又往那边去了。
叶明成啧一声,猛地抬高嗓门,“各部门注意,再来一次!”
第33章
结果这一来就多来了七次;任栖桐足足在海边走了一个多小时,海水把他的袜子都湿透了,他本人也浑身冰凉,四肢僵硬;回来的时候手指头都不能打弯,还是工作人员帮他把鞋和袜子脱掉,这才能烤火。
冼淼淼看了看他青紫一片的脚和小腿;转身给厨房那边打了个电话,拜托他们准备点驱寒的汤品。
他们回去的时间比预定要晚了好多;商思弦和杜若青不放心,早早的站在必经之路上等着;远远的看见浩浩荡荡一帮人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任栖桐裹着大外套;先跟他们问好才回房间休整。
虽然被冻了几乎一整天,嘴唇都白里泛青;但镜头之外的他依旧脊背挺直;礼节叫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他走出去几米远了;杜若青还在扭着头瞧,又拍拍丈夫的胳膊,“你看着;眼熟不眼熟?”
商思弦光对冼淼淼嘘寒问暖了;倒没在意那些;只说没注意看。
倒是冼淼淼好奇,问杜若青,“伯母;您认识他?”
杜若青摇摇头,“谈不上认识,他就是这次过来跟你拍MV的?”
冼淼淼笑笑,“不是跟我拍,他自己拍,我就是凑热闹的。”
“谁家的公子?”商思弦见妻子有话要说的样子,也跟着插了一嘴,“看着倒像是个好人家的孩子。”
冼淼淼正纠结该说他哪边的名字,却听杜若青来了句,“他是不是姓拜斯曼?”
“您怎么知道?!”这下冼淼淼是真愣住了。
璀璨那边的人都知道任栖桐叫任栖桐,也就习惯性的以为他姓任,可只有跟他签过合同的冼淼淼才知道,任栖桐只是他的中文名字,而他本人甚至压根儿就不是华国国籍。
商思弦也来了兴趣,问妻子,“你朋友家的孩子?”
杜若青不答反问,“哎,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差不多是咱们品牌还没上市的时候,有一个姓洪的模特,挺年轻挺漂亮的。”
一听涉及到年轻貌美的嫩模,商思弦立刻警惕起来,飞快的摇头,“我可不认识什么模特,不认识!姓洪黄蓝绿的都不认识!”
太有趣了,冼淼淼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就连杜若青也微囧,忍俊不禁的拍了他一把,“谁跟你说那个,你心虚个什么劲,就是那个原本说好了要替咱们走秀,结果开秀前期却突然去跟个外国人结婚了,记得吗?”
确定不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商思弦认真回忆了下,模模糊糊的点点头,“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隐约有那么点印象,是不是后面紧接着又离婚了?”
“对,”杜若青又转头看着冼淼淼,说,“珠宝行业虽然不比时装业普及率高,但每年也有那么几场秀,有时候是单独的珠宝秀,有时候是跟几个服装品牌合作,自然也需要模特。”
“出来混都不容易,我们也就努力多用本国模特,里面就有那位,只是没成想我们反倒被放了鸽子。其实我们当时挺生气,虽然没有正式签订合同,但行内都是约定俗成了,距离开秀就几天才突然说走不了,真的是一种非常没有职业道德的表现。要不是我们有备用模特,那场秀可真就毁于一旦了……”
商思弦唔了声,“你说到这儿我就记起来了,因为敢临阵毁约的模特确实不多,刚才那小伙子就是她儿子?确实长了副好骨架。不是说一直她单着,没儿子的么,也没见她带着出镜过。”
杜若青没跟他细解释,这种八卦一般还是女性关注的比较多一点,只说,“后来她又离婚打官司,因为是国内少数几个敢在那个年代就往外闯的模特,她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当时还闹得很凶,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又耽误了黄金发展期,很快就被后面的新人挤掉了……”
这天晚上,杜若青断断续续的讲述了很多只有真正见证过那场风波的人才知道的八卦,冼淼淼听了,也越发觉得任栖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他那个模特妈妈根本就不是因为爱他才生的他,打从他一落地就被当成了争夺家产的工具,失败后干脆就弃置不理;而任栖桐那位足足比生母大出将近两轮的生父前后共有过四任妻子,共计六个儿女,何况任栖桐的妈妈给了他那么大的没脸,想也知道他施舍给这个儿子的关爱定不会慷慨到哪儿去。
钱是不缺的,但谁能想象小小的任栖桐一个人缩在那座用黄金打造的冰冷坟墓中,冷眼看着别的孩子跟父母欢笑嬉戏时会是何等凄凉?
也就是后来老拜斯曼老了,一群羽翼渐丰的孩子们联合自家老妈对家产的争夺渐渐白热化,疲惫不堪的他才渐渐觉出来任栖桐这个从小到大存在感几乎为零,凡事不争不抢的儿子的好,父子关系才算是意外改善……
想太多的结果就是,冼淼淼失眠了。
她真的失眠了,在这个曾经跟妈妈创造了许多美好回忆的房间,她竟然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越强迫自己睡越烦躁,最后冼淼淼也只好放弃,膨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她无意中向窗外一看,欣喜地发现天上竟然挂这一轮皎洁明月,映的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像撒了整片的碎银,如梦似幻。
发现美景的冼淼淼彻底没了睡意,把自己包裹严实,又戴了顶帽子就向外走去。
不过刚走出去几百米,她就后悔了。
夜晚的海岛静得吓人,除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海浪声哗哗作响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冼淼淼可以清晰的听见脚下踩得砂石相互摩擦挤压的咯吱声,还有风拼命想要掀起她衣角的响动。
最关键的是,吓人啊。
特么的有月亮的晚上甚至比漆黑一片的时候更吓人!
白天时候或优美或雄壮的山石树木都成了黑乎乎一片,好死不死的天上还有月亮,投下来的月光又将它们勾勒成黑一片白一片,再加上呼啸的海风,活似张牙舞爪的鬼怪!
冼淼淼曾经在这里玩耍过无数次,对地形地貌也算十分熟悉,可她从不知道同一片地方,白天和黑夜竟会给人如此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她都快要迷路了!
她住的地方距离白天拍摄的海滩并不遥远,阳光明媚的时候走个不到十分钟也就到了,可此时此刻,短短的一段路程却好比西天取经。
又一阵风吹来,不远处的灌木丛猛地摇晃起来,夹杂着刷拉拉的声响,很是恐怖,冼淼淼浑身一紧,心脏狂跳起来。
她吞了吞口水,直觉下一秒就会从哪个方向蹿出一只怪兽吃掉自己……
要不,干脆回去?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冼淼淼自己先就驳回了。
都走了差不多一半了,再回去多怂啊,太不甘心。
虽然冼淼淼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些个什么妖魔鬼怪都是虚构的,可这种自我安慰还没来得及生效呢,她就又被自己给吓到了:你一个死过一次的人都能重生了,那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吗?
想到这儿的时候,沙滩已经近在眼前,冼淼淼性格中的拧劲儿再次涌现,干脆把心一横,小跑着唱起歌来。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好歹自己折腾出声音来还能壮胆呢。
但怎么说呢,冼淼淼唱歌不算太好听。
甚至不同于叶明成、宋志或是邓清波,那三位至少都熟知乐理,能够很轻易地找准节拍,定准音长,最多就是嗓子不大好,唱出来的效果打折扣而已。
然而冼淼淼的情况跟他们大大的不同。她的嗓音不能说很坏,但这姑娘完全没有节奏感,平时唱歌就容易走掉,眼下这种极度恐慌的情况进一步加重了她的发挥失常,简直不能简单地用难听来形容!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只老鸹在哀鸣,声嘶力竭,配合着中间夹杂的颤抖和破音,足可兵不血刃、退敌十丈。
冼淼淼跌跌撞撞的冲下沙滩,看着眼前被海水折射的略有光亮的空间,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传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噗!”
压抑了一路的紧绷神经终于断裂,冼淼淼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失去思考能力,状若癫狂的一蹦老高,四肢疯狂挥舞着哇哇大叫起来,“啊啊啊,草草草草草啊,麻痹的要死了啊啊啊~!”
惨叫声袅袅不断,跟海浪声混合之后更添凄厉,冼淼淼喊过之后,现场沉默片刻,然后又响起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
疯魔过后的冼淼淼慢慢捡回思考能力,她手脚发软的听了一会儿,认出来了,这他妈的是任栖桐的声儿!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她就看见不远处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站起,往这边走来。
冼淼淼大着胆子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往那边晃了下,果然看见了条件反射拿手遮挡眼睛的任栖桐。
草!
你他妈的大晚上不睡觉跑这儿来装什么深沉啊!
冼淼淼现在已经差不多适应了这边的黑暗,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任栖桐脸上尚未散去的笑意并不困难。
她的脑袋第二次嗡了一下,然后很自然的回想起方才自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场景……
卧槽,好像挺丢人啊……
冼淼淼觉得自己身上差不多能起火了,太丢人了,里子面子全丢光都不够的那种!
她能再去死一次吗?还是说杀人灭口?!
她竟然真的开始思考后一种方法了!
这里大概就只有自己和任栖桐两个人,附近也没有摄像头,几步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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