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蔚蔚有些羞恼,辩解道:“我没有!”她只是昨日回来的时候与老太太说了几句那只会说话的熊,谁曾想老太太吓得直接请了相国寺高僧来!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林氏狠狠地剜了她几眼:“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这边吵的不可开交,盛清清一脸懵地走到林氏身边,挽着她的胳膊给她顺了顺气儿:“母亲,这是在干什么呢?”
林氏尚未开口,盛老太太先一步说话,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急躁与几丝惧怕:“大师,你快帮忙看看,这就是我大孙女儿,她身边的那只熊会说话,我二孙女儿和她身边的丫鬟亲耳听到的!”
林氏听见这话差点儿气一个倒仰,盛清清安抚了一会儿,才双手环肩走到那所谓的相国寺高僧面前,她抬着眼皮上下打量了一番,漫不经心道:“大师们瞧出什么了吗?”
那舒缓的语气里含着几分冷意,和尚倒也不惧,大大方方地在盛清清的面上扫了一圈,他越看越是惊讶,到最后双手合十朝着她拜了拜:“阿弥陀佛,是贫僧造次了。”
浑身清气,正光绕身,哪里来的什么妖气?他们这点儿微末道行在人家那儿压根儿就不够看的!
几个和尚撩着僧袍跑了,宜兰院面前的氛围有些诡异。
林氏搭着三夏的手,盯着盛蔚蔚和盛老太太咬牙切齿:“分家!再这么过下去,这日子别想着安生了!”养了个白眼狼出来,算她倒霉。
盛老太太哪能同意?她怒斥道:“胡闹!”
林氏挑着眉上前一步,面覆寒霜:“胡闹?”她又看向匆匆赶来的盛丞相:“姓盛的,我告诉你,我姑娘是我心尖儿命根儿,从小到大我自个儿都舍不得一句重话的,没得受你们这些气!”
她冷笑着:“分家!这事儿没得说!你若是处理好了,咱们这日子就接着过,若是处理不好……这日子也就算了。”
盛丞相脸色有些不好,他轻轻唤了一声:“芸娘……”
林氏拉着盛清清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明香明荷,给小姐收拾东西,咱们先回镇西将军府住着。”
盛清清就这么被林氏拉着走,她临走时看了一眼丞相爹,一个头两个大:“母亲,你这是来真的?”
林氏敲了敲她额头:“不然还来假的?正好,咱们回去好好陪陪你外祖母。”
她怕什么?她娘家强盛,自个儿又是先帝亲封的县主,要不是这些年顾及着丈夫她能忍着?
叫她忍可以,叫她姑娘忍就是不行!
第六十五章
林氏确实是来的真; 她也没等着明香明荷; 叫了三秋三夏备好马车; 径直便带着盛清清离了丞相府,就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去。
妻女走的干脆,盛丞相看着那背影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他按了按发疼的眉心,先是沉着脸扫了一圈不甚委屈的盛蔚蔚; 这才长叹一声对着不悦至极的盛老太太道:“母亲,分家吧。”
他老母亲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么多年他忍着也就当还了这养育之恩了; 他委屈他无奈都没问题,他担着。可妻子和女儿不行。
盛老太太松弛的面皮颤了颤,气的将拐杖都丢在了地上,她大声怒斥道:“你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心里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亲娘!老太婆还没死呢,分什么家?”
盛丞相对于盛老太太这副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以前也不是没提过分家这事; 每次一提就是这样,然后再胡搅蛮缠一番; 让这事儿不了了之。
以往他也就顺着她的心思了,不分就不分吧,反正他们三兄弟的感情极好; 住在一处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大嫂为人柔顺温和,三弟妹常年缠绵病榻,也不是个爱生事儿的; 芸娘与她们相处起来也融洽,这些年就这么过了。
说句不孝的话,要不是母亲这些年时不时地作那么一下,这一大家子其实过的还是不错的。
盛丞相摇了摇头,弯腰捡起落在他脚边的拐杖,就着袖摆将上头的尘土擦拭干净双手递给了盛老太太,他平静而坚定:“这家是一定要分的。”
盛老太太急的又要开口,盛丞相直接堵了她的话:“母亲,你不喜欢芸娘不喜欢清清,我都知道。以往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没得选,现在你有选择了。”
“我不同意!这家不能分!”盛老太太干涩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老二,你真是个不孝子!”
盛丞相深吸一口气,他发觉自己完全无法和她交流,他这个亲儿子都觉得难以忍受,芸娘平日里也是不容易了。
“既然母亲都说儿子不孝了,那儿子便不孝吧。”他甩袖转身离开:“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我这便找大哥与三弟去。”
盛丞相走到一半又顿住了脚步,叫来了管家,吩咐道:“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你去请了女大夫来守着。”以防母亲撒泼耍赖装晕发病。
管家应诺,低眉瞥了一眼憋红了脸的老太太,飞快地跑了出去。
交代了这些,盛丞相头也不回地走了,准备假晕过去的老太太气的心口梗疼,脑袋一歪,这下倒是真的晕过去了。
盛老太太真晕了,盛丞相当然不知道,不过就算是知道了,这家还是得分。一向忠孝仁义的盛丞相甚至光棍地想着,反正在他老母亲心里他这个儿子是个不仁不孝的,倒不如全了这个名声呢。
盛家大老爷对于分家这事儿没什么抵触,盛家三老爷虽然是个浑吝不堪的,但对兄弟倒还真是不错的,三兄弟商量了一番,最后也没再去找老太太便定下了分家的时候,约定着到了时日派人去请了族老来公证。
因为大夫人的临盆之日就在这两天,最终的分家时候定在了一个月后。
盛蔚蔚随着花嬷嬷送了昏倒的老太太回了房,冷着一张脸踏进西云院的大门,她走进自己的卧房,内里的熏香叫她本就有些混沌的脑子越发沉黯。
屋内正有小丫鬟在打扫,她有些烦闷地坐在梳妆台前,菱枝给她倒了杯茶水放在手边,而后立在一边给她揉了揉肩。
手背边的青瓷杯里水汽氤氲,茶香缕缕倒是让她略微清醒了些,她一手端起也不怕烫将那茶水一饮而尽,全然没有往日里的端雅仪态。
菱枝跟在盛蔚蔚身边也有些时候了,见她这副样子,便知晓是心里头不顺畅了。
遂提了话头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小姐,夫人刚刚叫人送了燕窝来,你要不要先用了?”
盛蔚蔚现下哪来的心情吃东西,她摆了摆手,站起身来,打算着去床上躺一会儿。
眼角的余光飘过窗台,奇形怪状的盆栽摆放在窗边的矮柜上,陶土盆子里的植株枝繁叶茂,小叶子层层叠叠,一簇一簇的挨挤着,在紧密的绿叶下是纠缠盘旋的根茎,暗黄偏褐没有丝毫的美感。
她皱了皱眉,跟路边的野草似的。
“谁让你们把这种东西放到屋子里来的?”她不满地质问道。
菱枝回道:“是夫人叫人送来的,奴婢们可不敢随意地放在外头。”就算是要处理那也得是盛蔚蔚亲自来才是,夫人送来的,他们哪来的胆子往外头摆着?
盛蔚蔚脱了绣鞋坐在床上:“放到院子里去养着,重新寻一株好看的花儿摆置进来。”
菱枝哪能不应,亲自将那盆栽搬出了房间交给负责花草的婢女,而后才回了房间守在床边。
盛蔚蔚躺在床上闭着眼想事情,屋内静悄悄的一片安谧,屋外的婢女小厮们则是各忙着各的。
负责花草的婢女叫做小竹,她在西云院儿里不起眼的很,但是跟宜兰院的明荷却是有好几分交情在,她看着地上的盆栽,想起明荷跟她说过的话。
“这树植我家小姐宝贝着呢,修修剪剪大半天才弄好的。如今特意送给了二小姐,你在那儿可得帮着好生照看才是。”
丞相府的主子很少有勾心斗角的,小竹是个缺心眼儿,拍着胸脯就应下了。不就是一堆草嘛,她保证把它们养的好好儿的。
小竹将那植株从陶土盆子里扣了出来,拿着铲子在墙角根儿挖了个坑,小心翼翼地移栽了进去。
她填了土后将手洗干净,拎着水壶浇了回水,一边洒着水一边喃喃道:“大小姐的品味真奇怪,这么难看的草植居然拿来送人,她是怎么送出手的?”
冷风卷起墙头上停落的枯黄树叶,淅淅沥沥的小雨从云层之中丝丝滑落,小竹打了个冷颤,她跺了跺发凉的脚拎着水壶跑回了屋檐下。
墙角植株的枝叶随着风晃动,绿叶飒飒作响。
…………
盛清清和林氏刚到镇西将军府就下起了雨,这雨越下越大,到了最后竟是撑伞亦难行。
这是盛清清第二次到镇西将军府来,她刚回京那几日林氏带着她来了一回,只呆了半日便又回了府中去。
整个将军府和盛清清最熟悉的便是林苏蕴了,她并着林氏陪着外祖母即将军府的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贴心窝子的话,后头便被林氏打发了出来和林苏蕴一道闲唠嗑。
对于盛清清的到来,林苏蕴显得尤为高兴,也不用其他长辈的吩咐,自己亲自叫了人去收拾院子,非要盛清清和她一起住。
镇西将军府的人口简单,她外祖母统共就两个孩子,一个是她母亲林氏,另一个便是她舅舅,现今的镇西大将军。她舅舅也有两个孩子,长子如今在边疆军营归不得家,以至于盛清清到现在都还没见过她母亲口中颇有才能的表兄。
“哥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林苏蕴带着盛清清顺着长廊慢走:“得到了除夕才能归一趟家的。不过……待到明年就好了,听父亲说,边疆的战事快要停歇了。”
林苏蕴走走停停,终是立在了一根朱红色的柱子边,看一眼外面的雨幕又侧头看一眼盛清清。
盛清清伸手接了一捧雨水玩儿,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开口问道:“怎么了?”
“清清……”她挥退了左右伺候的翠霞等人,半环着她的肩膀,悄咪咪地说道:“定北侯府的老太太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定北侯府的老太太……盛清清好一会儿才从脑子扒拉出这么个人来,她依稀记得席则跟她说过的,死在郗家宅院竹苑儿里被砍了双腿的就是那位老太太。
“看你这样子是知道了。”林苏蕴挡了挡自己的脸:“甲班里的都说定北侯府往年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儿,别人才这般狠辣地将老太太折磨致死。”
“这猜测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盛清清扯下腰间的手绢将水珠擦拭干净:“若是没有仇怨,谁会费那功夫去寻一个老太太的麻烦?对了……那老太太原也是郗家女吧?”
“没错,是郗家出来的。”
听到林苏蕴肯定的回答,盛清清不由眯了眯眼。
郗家的老太爷,定北侯府的老太太,第一琴师宋千雁,这几人的死怎么也和丹舒脱不了干系的。
她思绪飞转,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概的关系图,沉思良久,侧眸一笑后便将这事儿丢开来。她拉了拉林苏蕴的手腕:“定北侯府的事儿,你操什么心?”
“我是不想操心啊。”林苏蕴心头梗着一口气:“可我这名头早早地就和定北侯府缠上了。”最近的日子,定北侯府当真是在风口浪尖上,不绝不断的风言风语都快把侯府的人给淹没了。
砍断双腿啊!说实在的,林苏蕴心里发毛的很,她私心里是认同甲班学子的话的,这得多大的仇才能下这样的狠手?侯府老太太这几年压根儿就不出门了,这根本就不可能是误杀,完完全全是特地将人掳了出去弄死的。
能在守备森严的侯府来去自如,这实力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好嘛!
“清清,你说这定北侯府的仇家不会把我也算在里头了吧?”林苏蕴抱着盛清清的胳膊不撒手:“我还年轻,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啊!”
盛清清推了推她的额头:“叫舅母将那亲事退了呗,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英年早逝的问题。”
“这事儿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且这个敏感的时候退亲实在是太招人眼了些。
两人东扯西扯,竟是从死人这事儿谈到了晚上吃什么,话题算是彻底跑偏了。
…………
盛清清白日和林苏蕴谈话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事情,待到晚间所有人都入睡了,她便寻思着出去查证查证。
她是答应了丹舒不插手她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不想知道内中纠葛。
说到底她还是挺有好奇心的。
檬星星在丞相府呆着没有到将军府来,盛清清干脆便不使用速行符了,她用着轻功翻过将军府的高墙,轻便地落在了外头的巷子里。
地面上积水不少,盛清清寻了一处稍微干晌的地儿,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着装。
浅色的锦衣长袍裹着修长的身子,华冠清面,手执折扇,风度翩翩。
她眯眼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