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静荣郡主差点一个踉跄倒了下去,她一向都知道太后娘娘把她当不存在,心里或多或少也清楚她不喜欢自己。但席则这大大方方将话说出来,无疑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朝她拍巴掌,而且这巴掌还又狠又快,又响又亮!
“五叔!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犯得着这般戳我心窝子吗?”静荣郡主胸口起伏不定,明显被气的狠了。
席则动了动唇:“我只是实话实说。”沈芪华性子暴躁,生气起来喜欢动手,她手中有一条由顺平郡王花了重金买回来的蟒蛇鞭,那条鞭子她平日里喜欢随身带着,上头可不干净。
“你!”静荣郡主气结,她反手摸向腰后,对席则她是没办法,但要教训那个女人她沈芪华易如反掌。
席则见她动作,向前跨了一步挡在盛清清身前,眉头微蹙看向静荣郡主的目光越发冷淡:“你如今已是这般放肆了。”他在这儿她都敢动手,他若是不在这儿怕是没人敢拦她。
静荣郡主已经将腰间的鞭子抽出来了,本想出其不意抽上一鞭子,谁知道席则的反应比她还快,说实在的,她沈芪华怕的人很少,除了一个在她面从不露笑脸的太后和冷的跟块冰的六皇叔晋王外,也就这位清淡寡言的景国公……她名义上的五叔了。
明明不是严肃心狠的人,可无端地就叫她有些忌惮,她也不敢真的动手,只得愤愤地将鞭子甩在地上,怒而转身离去。
老大都走了,跟班们也不敢再傻站在这儿,不过一瞬便全部散开了去,只剩下那户部侍郎家的方姑娘捡起了地上的鞭子,借着清理鞭上泥草的档口偷偷瞄了一眼立在树下的两人。
两人站的极尽,景国公怀中还抱着盛家姑娘的那只肥猫,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她目中闪过一丝沉思,快步往着静荣郡主离开的方向追去。
静荣郡主走的很快,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方狠狠地发泄一通心中的郁气,方姑娘急急忙忙凑上前去,附耳轻言了好几句话。
静荣郡主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了一丝疑惑,紧接着带上些嗤笑,到最后已全然一副惊诧之态了。
她蓦地立定,转身后望,灯火明灭中,柳树枝头下,她那一向不喜欢和人多言的五叔正小心地将怀中的肥猫递给拿着酒壶的女子,女子晃了晃手中的杯盏又摇了摇头,她五叔低眉轻笑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她远远地望着瞧不明白听不真切,但那感觉……
“郡主,你以为呢?”方姑娘也看着那个方向,她将长鞭双手奉上,半笑着问道。
静荣郡主伸手点了点红唇,随即接过鞭子,似笑非笑:“去,叫人把盛蔚蔚引过去。”吩咐完手下人,她心情好上了许多:“你说盛蔚蔚等一会儿还能保持着她的清高脸吗?”
她抚掌大笑,比起盛清清,还是磋磨盛蔚蔚更来的开怀,她充其量是看盛清清不顺眼,但盛蔚蔚嘛……呵,那可是她的死对头呢。
“真是想要亲自去看看盛蔚蔚的表情。”盛蔚蔚今日拼命的出风头不就是为了在她五叔面前露脸吗?她那点儿心思她沈芪华门儿清。啧啧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方姑娘粉唇微张:“郡主若想去看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是,五叔……”她是真心地不想往席则身边凑。
“咱们也不必站的太靠前,只要能瞧个大概不就行了。”方姑娘提议道。
“这倒是可以。”
………………
果酒的清香随着盛清清摇晃杯盏的动作溢了出来,席则轻嗅了一口,说道:“莫要饮多了,果酒也是醉人的。”
盛清清端着杯盏歪着脑袋不说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是她开口,现下她不言不语倒是叫席则有一丝不自在。
“刚才老师讲话的时候,我瞧你和乐安说的高兴,可是在将什么趣事儿?”席则揉了揉檬星星的小脑袋开口问道。
盛清清将杯沿抵着酒壶的细口,为难地开口:“公主心悦我,想方设法地要我嫁给她,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这……应该不算趣事儿,爱而不得,对公主来说也算是个悲剧了。”
席则见她满脸都是戏,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抬手敲了敲她额头:“尽是胡说呢。”
盛清清也不辩解,只笑吟吟地将手中的果酒递到了他的手边:“小哥哥,喝不喝?”
席则连忙挡住酒杯,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我叫单怀再去拿个杯盏来。”
“为什么?”盛清清不解,见席则紧盯着她手中的杯盏,恍然:“小哥哥莫不是想再拿个杯盏过来和我喝交杯酒?不行不行!咱俩还没到那个程度,喝不得喝不得。”
席则:“……”谁说要喝交杯酒了?
他轻叹一口气,将檬星星放在地上,从盛清清手里将那酒壶拿了过来:“我还是拿这个喝吧,清清,你是个姑娘家,自己用过的东西不能随便往男子手里送。”
盛清清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右手,又看了看席则手里的青瓷酒壶,她微拧着眉开口问道:“那若是已经往男子手里送了呢?”
“对你清誉有损。”
“若是清誉已损可以叫对方负责吗?”
席则闻言怔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应、应该可行。”
盛清清笑嘻嘻地探着头:“小哥哥你拿了我的酒壶,你损了我的清誉,准备负责吗?”
“我?”席则双目微睁,见盛清清点头,他心头竟是一松。唇角微扬:“这不算。”
“怎么就不算呢?算!”
“不算。”席则含笑摇头。
盛清清哼了一声,争了两句之后一股脑地将杯盏中果酒倒进了嘴里:“不算就不算,下次我就做一件‘算’的事儿!”
席则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盛清清看着他笑,自己也眉眼弯弯,到最后干脆一手轻拉着他的前襟微踮起脚尖凑上了上去使劲儿盯着瞧,两人都喝了果酒,鼻息间萦绕着醉人的幽香,那双水润清亮的眸子看的席则心头微颤,握着酒壶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
真漂亮,他想着。
盛蔚蔚身边站着的是一同过来的乐安公主,她看着溪岸边柳枝轻拂下的两人差点儿被吓得惊叫出声!五叔!你是真的勇士!
乐安公主心中瞬间涌起了浓浓的敬佩之意,那个女人是寻常人能消受得了的吗?她家五叔……厉害了!
不同于乐安公主的满腹震惊与钦佩,盛蔚蔚心中简直可以用滔天巨浪来形容。她紧紧地盯着前方,那本就白皙的面颊已然毫无血色,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裙子,她用了极大的力,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她许久都没有动,直到亭子旁边聚集的学子的喝彩声传来,她才闭了闭眼,半晌后也没有理身边看的津津有味的乐安公主,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静荣郡主拂开身前的树叶,冷冷一笑。
溪岸边宁静安谧,另一边却是热闹非凡,盛洺展退出人群对着向他问好的小姐颔首回礼,他四处张望了许久没发现想见的人影,问梁际道:“可看见大小姐往哪边去了?”
梁际不明白大少爷为何会问起盛清清,虽心中不解但却也不敢隐瞒:“属下瞧见大小姐去了溪水边。”
“哦?”盛洺展眸色微暗,面上的笑意越发温润,引得周边暗暗关注着他的姑娘们双颊泛红。
梁际跟在盛洺展身后,他极为不喜那位大小姐,有心想要阻拦盛洺展去找对方,正要开口,谁知走在前面的盛洺展却猛地身子一僵停了下来。
“大、大少爷……”梁际试探性地唤了一句。
对方久不回应,梁际就要上前,却突地听见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站住!”
“大少爷……”
“不准过来!不准跟着!”
那咬着牙一字一蹦地叫梁际满面疑惑,但他向来不敢违背这位的命令,也就真待在原地不动。他皱着眉凝视着盛洺展僵硬地抬脚转了个弯儿,朝着远离溪岸的方向快步走去,不过一会儿便隐入幽径没了身影。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奇奇怪怪的?
盛洺展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出了十八书院的后山,他绕过座座拱桥,砰地一下半跪在地上。湖边湿润的泥土沾了满身他也没心思多管,半爬着到了小湖泊边砌好的青石上,盯着湖面里的自己冷声利语:“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我只是想去找那个有趣的小姑娘说上几句话而已。”这突然想起来的男声和盛洺展那温和平稳的声音全然不同,它悠闲随意略显低沉,光听那话便能想象说话人该是何种懒散随性。
盛洺展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满口的铁锈味儿叫他神智清醒了些,他抓了一手的泥,强硬道:“你今天不是已经跟她说过话了吗!还想怎么样!”
“呵,我不过与她说了两句话,我算算……我问了一句她笑什么,一句她在十八书院习不习惯……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字呢。”那声音里明显带了些不满:“我想和她多说说话,那可是个非常有趣的小姑娘。”
“你别去招惹她!”盛洺展双手撑在地上:“那是我妹妹。”
“对啊……是你妹妹。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个身体是你我共同拥有的,既然是你妹妹,那自然也是我妹妹。”那声音顿了顿,
“我又不会干什么坏事,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
第三十七章
体内一阵一阵地抽疼; 盛洺展本就是个文人; 虽忍功了得; 但这疼痛本就非凡物所起,不过一会儿便再也撑不下去了,他伏在青石板上艰难开口; 意图打消对方的心思:“今日人太多了,你出来怕是会惹人怀疑; 改日可好?”
“不会的,你我同生二十几年了; 你什么样我清楚的很。放心; 绝不会叫人察觉的。”那声音中含了点笑意。
“你……怎么会突然和清清……”盛洺展说完这句话便放弃了抵抗,到底还是让那人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
‘盛洺展’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轻轻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捻掉衣角沾上的枝叶,双眸平静但眉宇间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要知道岁月悠悠,能够碰见一个谈得上话的有趣人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更何况他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察觉到一种特殊的气息; 陌生中又带着点儿熟悉,他特别想知道那股熟悉到底从何而来。
四周静悄悄的; 只余虫鸣鸟叫,他背着手缓步按着来时的路返回,脚踩月光; 头顶星空,异常的悠闲懒散。
……
水中倒影着星辰明月,盛清清伸手扰乱了平静的水面; 舀起一捧水来快速地移到了檬星星的嘴边,檬星星就着她的手咕噜咕噜地咽了下去,它悄咪咪地关注了一番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舞着爪子向着盛清清道了谢:“谢谢主人,主人你真是个好人。”
盛清清随意地坐在地上,笑道:“檬星星,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嘿嘿,都是明香教得好。”檬星星蹿到盛清清怀里打了个滚儿,笑嘻嘻地回道。
盛清清笑着点了点它的脑袋瓜子,看着平静的水面许久突然有些无聊地开口问道:“小哥哥,你最近怎么都没被妖怪抓呢?我都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她秀眉微蹙,似遗憾似好奇。
席则见她问话,顺势便坐在了她旁边,他扯下腰间的玉佩伸着手递到了她身前。
这玉佩看上去没什么尤为特别的地方,要真说和一般玉佩哪里不一样,也就是玉质比起一般的玉件要来的更细腻些,还有便是玉身深处有一点几乎可以忽视的淡淡黄绿色萤光。
盛清清拎着玉佩上的长绳,萤光似有似无紧紧地吸引着她的目光,瞳孔中的一点柔光明明灭灭,她兀地将玉佩揽在手中,转眸:“小哥哥,你这玉佩是哪儿来的?”
席则与她对视,回道:“故人相赠。”
“哪个故人?”盛清清又问道。
“我与她只在幼时有一面之缘。”席则眼睑微垂:“是有什么不对吗?”
盛清清抬着手拎着玉佩半悬在两人之间,突地一笑:“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奇特。”
席则拂去她发梢上沾浮的柳叶,言语轻缓:“奇特在何处?”
“就是突然发现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和你思绪想通想法一致……嗯,然后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盛清清眨着眼解释道。
“思绪想通想法一致。怎么说?”席则一手搭在膝上,一手侧放在身边的草地上,他脊背挺直姿仪有方,昏暗的月色也掩不住芝兰光华。
盛清清笑了笑:“小哥哥,你看……”
席则闻言眸子微动,目光随着她慢慢抬起的另一只手动了起来。素白修长的食指立在悬吊着的玉佩之下。
干干净净的指尖之上突有一缕白光飘忽而上,细长的白光慢慢地没入玉佩之中,那明明灭灭将暗将息的一点萤光在刹那之间明亮了起来,原只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