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男客,林苏蕴自然便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婿应修竹,她双手撑着脸:“他们要来的晚些,听庄中下人说是估摸着得到黄昏才往这边来,有不少人呢……”
盛清清咦了一声,拨弄着石桌上的花瓣微微一笑,黄昏吗?
林苏蕴并不是个好静的,她在院中坐了一会儿便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好说歹说拉着一点儿也不想动的盛清清出了院门。
这落梅山庄处处都是梅花,屋宇院落倒成了梅花林的陪衬,两人在林中穿梭,颇有闲情。
林苏蕴走在前面,盛清清看着她的背影落后了一段路,檬星星趴在她的怀中摇了摇小脑袋:“主人,这梅花开得可真好。”就连药谷墙角的寒梅都不及此处梅花十分之一的恣意。
盛清清眸光微暗,挠了挠它的小身子:“是挺好的。”红艳似血,可不是开的极好吗。
檬星星仰着头,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却见她目中含笑,只那笑意不达眼底,内中兴致反倒是十足。檬星星懵懵懂懂地又将脑袋放了回去,主人的心思难猜,猜来猜去最后郁闷的还是它自己,算了吧……它还是睡觉去吧。
梅花纷纷,暗香动人,盛清清却不喜这味道,林苏蕴跑回了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胳膊:“这香味真是喜人,我叫翠霞收花瓣去了,回头叫人拿去熏衣裙,你要不要?”
盛清清抬手拂去落在她鹅黄色衣袖上的梅花瓣,一本正经道:“这甜腻腻的味道活像那血腥,拿去熏衣服啊……你也不怕带回去的是一滩红艳艳黏糊糊的鲜血吗?”
她言语轻缓,恰有风卷花落扑了林苏蕴满怀,她被唬了一大跳猛地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半是埋怨道:“你怎的又来唬我?怪是吓人的很。这幽幽暗香怎么就跟血腥味儿一般了?”
盛清清没有应话,她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张避妖符递了过去:“要不要?”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林苏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病大好了,人也跟变了个样子似的。”
“听你这话是不要了,那算了。”盛清清作势收回,林苏蕴伸手拉了回来,嬉笑道:“要要要,虽没什么用,拿来安心也好啊。”
盛清清不高兴地斜睨了她一眼,什么叫做‘没什么用’?她的符纸有用的很好不好!
盛清清轻哼了一声抱着檬星星和林苏蕴拉开距离,她才不要和没眼光的人计较。
“啊……”
林苏蕴轻呼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盛清清偏头问了一句。
林苏蕴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罢了。”
盛清清歪了歪脑袋瞅了一眼林苏蕴的手,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她没再理林苏蕴,独自一人继续往前闲晃。
素雅高洁的梅花呀,你为何、你为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呢。
在梅林中晃了将近半个时辰,盛清清终究还是失了兴致,她席地而坐在花树下,绣着玉簪花的裙摆铺在一层花瓣上,她半靠着树干摸出了话本翻到了上午未读完的地方。
这话本的故事很有意思,看着看着盛清清竟是笑出了声来,睡的迷迷糊糊的檬星星睁着眼,吓得脑中睡意瞬间散了个干净,它看着面色诡异的自家主人打了个哆嗦。
“主、主人,你怎么了?”这个样子莫名害怕呀!
盛清清唇角微扬,杏眸微瞌:“我呀,只是看话本看的入迷了。”她低语轻声,柔柔然然,任谁一见都是如画之景,可偏偏叫檬星星浑身发冷。嘤嘤嘤……它有点怕呀……
“这话本当真如此有趣儿?”略显轻佻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盛清清微微抬头,就见一身红衣手执折扇的翩翩公子踏梅而来,一时之间倒是分不清哪处是花哪处是人了。
“在下这模样可还入得了姑娘的眼?”开扇半笑,端的是一派风流。
盛清清面无表情地瞥了他那骚包的样子一眼:“入不了。”
郁无双有点儿懵,他摸了摸自己滑嫩的小脸儿:“姑娘你是不是没睡醒呢?”他这样端正的相貌怎么可能入不了眼!
盛清清微偏着头,动作懒散地理着身前的长发,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只目光凉凉地盯着他。
“我怎么可能没睡醒呢?我在此处睡了一百七十六年了,共计六万四千两百四十几个日夜,刚刚爬起来呢。我呀……早早地就睡够了。”
那音调明明平缓的很,郁无双却愣是觉得寒意萦绕,直驱肺腑。他脸部微僵,舞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有些艰难地开口:“看来是在下我……我没有睡醒……”
盛清清扯出一丝阴森森的笑,郁无双啊郁无双……是你自己跑到我面前来的哦。
檬星星咽了咽口水,它、它也没有睡醒!
第二十章
郁无双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竟是觉得此时阴风呼啸,天沉暗寂。
坐在梅花树下的女子,面色苍白唇润含笑,她修长素白的手指捻起地上的花瓣,一举一动无不优雅无不自然。
昔有佳人,非花非雾,却惹春风十里踏归途。
明明是好景、美景,郁无双咽了咽口水,这美人儿虽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却也足以叫他这个凡人深陷了,可是……郁无双握着扇子的手猛地收紧,这瞧着可不是什么如花美眷,倒像是在地狱烈火里诱人坠落十八层地狱的艳骨。
越想越是不对劲儿,郁无双额头冷汗涔涔,冰冷的花瓣落在他的额间沾裹着汗水滑落而下,他拿着扇子用力地瞧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眼中的惊迷略有平缓,摇了摇头,这分明是个柔弱清丽的姑娘,他怎么会想起什么地狱艳骨呢?他素来不信鬼神之物……今儿个真是魔怔了,郁无双轻舒了一口气,想来还是昨日那怪志小说扰了自己心神。
“姑娘,虽然白日,但有句话说的好,人吓人吓死人。”郁无双扯了扯嘴角,勉强带笑:“这般玩笑可是过火了。”
郁家公子郁无双,花中浪子多风流。世人都知无双公子风流不羁,花中风流客啊。
盛清清目光微冷,其实吧,她呢和这位无双公子没仇没怨,可是谁叫他和原主有仇有怨呢!书中原主之死,掉落悬崖粉身碎骨,可不就全靠这位的那一脚嘛。
有仇报仇,有怨啊……那自然就得报怨啊。
你要说书中之事还没发生?盛清清微微一笑,她这不也没想着要他偿命吗。原主离开了,可是无论如何身为占了别人身子的异世之客,她呀总得做点儿什么不是吗?
更何况这人还不长眼的来调戏她呢……她这人啊,心眼小脾气坏,可是不得了呢,小仙女可是有大脾气的。
盛清清施施然地站起身来,她抱着檬星星,微散的发髻平添一丝诡异,她步步缓行,眉眼生花:“这冷冰冰的泥啊怪是不舒服的,前些日子我叫住在隔壁的老骷髅借我了根白骨头,刨啊刨,刨了三天三夜才从下面钻了出来呢,我这从未拿过重物的手啊都磨破了呢。”
窝在她怀里的檬星星两只耳朵耷拉着,看了看挠着它小腿儿的自家主人的纤纤玉指,咦……
盛清清一边阴冷沉沉地说着话,一边低眸看了檬星星一眼,檬星星吐了吐舌头,脑袋蹭了蹭,依着她话里的意思变成了一截白骨。
盛清清双手握着白骨往前推了推,她言语中泛着阴寒:“你看,你看呀,老骷髅的白骨头被我磨坏了,缺了一截呢。”说到这儿她似乎有些焦躁,左右来回行了几圈,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坏了的东西怎么能还回去呢,老骷髅的骨头啊,坏了还怎么行走呢?他一向喜欢在月圆之夜爬出来活动筋骨的,真是罪过罪过。”
女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直叫那郁无双一颗心咚的沉入深底,这、这落梅山庄果然如传言那般不、不干净!
一向风度翩翩的无双公子此时也忍不住心颤,他有些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盛清清却是依旧没有停下,她一双杏眸直勾勾地望着他的脸,面上蹦出一丝光彩来:“瞧瞧,瞧瞧,我竟是将你给忘了。”
盛清清双手捧着白骨靠近,双唇微动:“这儿不是有现成的白骨么,哎呀哎呀,公子,奴家想着从你身上借一截白骨,公子今日特地与我来搭话,想必是个极为心善的,这一截白骨想来公子也不会吝啬的吧。”
郁无双双目圆瞪,他、他不心善啊!骨头是能说借就借的吗?当然是不能啊!
“公子不言不语,看来是答应了。”盛清清感激地笑了笑,她舞了舞手中白骨,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来,她拿着匕首在白骨上磨了磨,那呲呲呲的声音直接叫郁无双双腿一软跌坐在了泥地上。
“公子真是体贴,居然早早地便坐下叫奴家动的顺手些。”盛清清低低沉沉地笑出声来:“公子放心,这匕首落入血肉之中,疼痛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奴家必定手脚快些,好叫公子少受些磋磨。”
一手执着白骨一手执着匕首的女子俯身而来,郁无双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抬起双手意图阻止,可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在盛清清眼中压根儿就不够看,盛清清手一歪,冰凉的匕首边搭在了郁无双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咦……有人来了。”盛清清双眉微蹙,偏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人在生死之间总能爆发出无限的潜能,郁无双逃跑是盛清清意料之中的事情,本来嘛,她根本就没想弄死他啊。
看着那人有些踉跄的背影,盛清清嗤笑了一声,真蠢。
慢条斯理地收好匕首,抱着恢复原形的檬星星倚靠着树干,静静地等着远处的人过来。
林苏蕴一路小跑过来,气息有些不稳:“你在干嘛呢?哎,那不是郁无双吗?”她指了指那抹影子:“他怎么在这儿?”
盛清清怎么可能与她说实话,只摇了摇头丝毫不提刚才的事儿:“你和他很熟吗?”
林苏蕴冷冷一笑:“我和他可不熟。”
盛清清打量了一番她的表情:“不像是不熟的样子。”
林苏蕴也没遮掩,哼了一声:“你知道静荣郡主吧,对这位……呵。”
林苏蕴想说的京都不少人都知道,盛清清也知道那么一点。静荣郡主喜欢郁无双不是什么秘密,还没有被女主‘拯救’的郁无双说得好听是风流,说白了根子里就是个滥情种,他喜欢美人儿怜惜美人儿,红粉佳人数不胜数。
静荣郡主向来嚣张跋扈,对那些敢和郁无双勾搭的姑娘丝毫不客气,严重的甚至暗中下死手。林苏蕴生在镇西将军府,感染了不少凛然正气,至少在没黑化之前那也是个顶顶的好姑娘,哪能看得惯静荣郡主?连带着对那祸根郁无双也颇为不齿厌恶,你说他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静荣郡主干的那些事儿呢,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盛清清听着林苏蕴愤愤不平的话语,心中波澜不惊,这郁无双被她这么一吓,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和小姐姐们亲近了,哎……她这可是从静荣郡主手下拯救了不少姑娘呢。盛清清笑眯眯地晃了晃脑袋,看吧,她就说她是个良善的人。
…………
郁无双离开那一片梅林,手脚发虚地跑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他是静荣郡主的心尖儿好,住的地儿也是整个落梅山庄最华丽最好的院落,其内伺候的小厮丫鬟那都是静荣郡主千挑万选出来。
那院落地理位置好,哪怕郁无双昏头昏脑也给晃荡了回去。他无视行礼的下人,顶着一脑门儿的虚汗步子虚浮地踏进了院门。
一听说郁无双来了,静荣郡主立马便丢下了山庄里的贵女小姐们,匆匆忙忙地跑来寻人,哪知道郁无双进了门便闲逛去了,她一个人在这院子里等了许久。
“无双哥哥,我许久都不曾见到你了。”静荣郡主放下手中的茶盏,急切地冲到了郁无双身边,满脸欢欣地双手环住他的胳膊摇晃:“你来了怎的都不先来寻我呢?”
郁无双现在本就身虚心弱,被静荣郡主这么一晃荡,腿一软便斜着往她身上倒去,两人站的位置靠近院墙处,一前一退竟是成了将人压墙的景象。
对于郁无双的‘主动’,静荣郡主显得有些激动,她双颊绯红,难得的有些羞涩:“无双哥哥,你、你今天……”
那模样落在外人眼里是姑娘家欲语还休,落在以为自己撞鬼了郁无双眼里……这活脱脱的就是个想要勾他魂让他死的女鬼啊!
郁无双脸色大变,猛然后退,那惊惧的表情叫静荣郡主笑意微滞。
她有些气恼:“无双哥哥,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任谁被当妖魔鬼怪看都不舒坦,这是要别人敢用那眼神瞧她,她非得把人的眼珠子剜出来不可,可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是她心上人眼中宝,她哪里又舍得说个一点儿半点的?
静荣郡主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