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葳蕤当年十二岁为了追回来自己那位离家出走的师父,提着一柄剑带着点盘缠就下了山,若不是摆出一本正经的面瘫样,再加上武艺高超又并非完全不懂那世俗人情,怕是谁都能欺负了去。
虽有丐帮帮王洪七公在后头与她撑腰,但是这九指神丐也不是次次都能帮得上忙。
当林葳蕤验了尸,明了那冤案,抖了个惨绝人寰耸人听闻的“与奸夫台谋杀死亲夫”的案子后,顿时所有人都对这个不怕尸体,甚至能铁口直断受害者死法的小姑娘投去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天晓得她到底见过多少死人,这才能一眼就看出这人的死法不是自然而亡。
也正因这个想法,世间百姓与江湖中的愚昧之人,都道:这林葳蕤身上的死气几乎与自己的活人气味一样多。
不怕她的人极少,能与她谈得上话的人就更少了。若是说那能算是她朋友的人物,可就是十根手指头也算得清楚。
有那一手做菜好手艺的左轻侯左庄主算一个,几次三番遇上的陆小凤算一个,自己凑到跟前来、怎么也甩不掉的胡铁花算一个,而这位西门庄主——也算一个。
“上次喝了你的茶,这次就用这酒赔你的茶。”
林葳蕤从腰侧取下那个装着猴儿酒的葫芦,伸手便递给了面前的西门吹雪。
她见着西门吹雪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么说,后者却也伸出手,将那葫芦接了过去。
“这是家师,她姓林。”
林葳蕤向来没有将自己全名报出来的习惯,这也是她与在这江湖中行走的女侠们所不同的地方之即便是再熟悉的人,知道她叫什么,也只是喊一句“林姑娘”,如“九指神丐”洪七公这样一位与她的恩师林朝英平辈论交的长辈,也喊她一句“小林丫头”。
谁叫林朝英在洪七公的面前,是被喊做“林丫头”呢。
—— 这就是师父和徒弟一个姓氏的不方便之处了。
西门吹雪的目光越过那面纱,稍稍落在了林朝英的剑上,朝她点了点头,稍稍向前欠了欠身,也不说话,就算是行了礼。
林朝英纠结了一下,想了想,便取下头上的斗笠,朝着西门吹雪笑了笑,便算是还了这礼。
林朝英虽非那倾国倾城貌,可她这一笑,便让因剑神的存在而沉寂下来的屋子,瞬间染上了鲜活明亮的色彩,整个屋子园她而变得光辉璀璨。
“你是 ”
说到这里就卡了壳,林朝英转过头去,冲着林葳蕤眨了眨眼睛,后者扯了扯嘴角感情师父您压根就没记住我说过的话?
“这位便是这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是我的朋友。”
“剑神”西门吹雪在遇见林葳蕤之前,就只有陆小凤一个朋友,在陆小凤之前,他就只是万梅山庄的“剑神”。
“哦……那你是——”
林朝英见了西门吹雪后,便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并非那西门吹雪是什么如仙似神的美男子,而是因为她总是有其他的理自没能将话给讲完。
“朋友就不算外人吧。”
她询问了林葳蕤的意见。
瞧见了林葳蕤点头同意了这个说法后,林朝英便放心的笑了。
“我早就觉得,叫葳蕤太生分啦。”
林朝英快活的说道。
“宝宝的朋友里头,你算是长得最俊俏的一个啦。”
林葳蕤为自己之前的点头赞同的行为后悔极了。
林朝英师父真的是将“不按常理出牌”这句话给做到了极致。
尤其是瞧见西门吹雪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头那古怪的神情,林葳蕤她就忍不住,抬头看着屋子上面,自暴自弃的说道:“我可不管啦。”
“当饮一杯酒。”
西门吹雪忽然间讲了这么一句话,林葳蕤也不好意思不捧场不是’
三个人有内力傍身,又是江湖一等一的武艺卓绝之辈,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点起火炉煮起青梅酒,手上则捧着装着猴儿酒的酒杯,瞧着那天上的雪片片落在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梅树上。
这时,有一个人披着大氅,快步走了过来。
此人单看样貌,便知道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他顶风冒雪的来到这赏雪用的亭子里,还没进这亭子,便瞧见了西门吹雪与两位年轻的女子。
一位他认识,林葳蕤开棺救人的时候,他陆小凤就在场,后来林葳蕤去挖坟救了还有一口气,却真被人当死人埋了的富家翁的时候,他也在场。
陆小凤所感兴趣的,不是林葳蕤怎么知道棺材里的人死没死这回事,他想知道的是,林葳蕤怎么知道哪里的棺材有活人可挖。
可惜这个问题,直到他和林葳蕤成了朋友,也依旧没能问出来。
“这位是 林姑娘的师父?”
陆小凤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亭子里坐着的那位从未见过的美人。
“正是家师。”
林葳蕤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是陆小凤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她就用这这桌上的筷子戳瞎他的双眼“真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这是诚心实意的赞美,但是却姐来了林葳蕤朝着陆小凤的双眼戳去的筷子。
陆小凤一夹——
说不出怎么做到的,却偏偏这筷子被他的手指给夹住了。
“灵犀一指,果真是名不虚传一’
林葳蕤的话音最后的那个“传”字还没落地,她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只在这顷刻间,她便与个黑衣人交上了手。
“我看不懂剑法的好坏……”
虽然说林朝英学得是李沧海仙子留下的第一流的剑法,可却并无半点鉴赏剑法好坏的才能“但是,能和宝宝打上那么久,还没落败的人,一定是很厉害的人物。”
陆小凤刚刚园林朝英口中的“宝宝”这个称呼而瞪大了双眼——开玩笑,这死面瘫的林葳蕤居然还有这么幼稚又可人的昵称?——便见到那位与林葳蕤对战的黑衣人便败了。
“这剑法……薛笑人那傻逼是你什么人?”
林葳蕤赢了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爆了粗口。
林朝英在亭子里期期艾艾的说:“宝宝,阿姑说了,女孩子家不能说骂人的话。”
“我在陈述事实。”林葳蕤头也不抬的回了自己师父,又恶狠狠地补充道,“陆小凤才不是我的朋友”
林朝英眨眨眼睛,听懂了林葳蕤的意思。
她那如凝脂自玉的十指放下了双手捧着的酒杯,右手摸上了拄在腰间的佩剑的剑柄。
她手上握着剑,看向陆小凤的目光犹如看着梅树上的梅花,或是这满天的落雪一样。
她已经不将对方当成人看了。
林朝英拔出了剑,这柄向着陆小凤的脖子而来的剑,却让陆小凤觉得自己没法从这剑下逃出生天只是因为答应了林葳蕤不在外人面前喊她“宝宝”,林朝英就绝不会食言。
既然她惹出来的纰漏,当然要她自己来弥补。
陆小凤不是林葳蕤的朋友,那就活不成。
出手阻止林朝英的人,是西门吹雪。
二人只是对了一招,便拆了整个亭子。
陆小凤瞧见西门吹雪与林朝英打了起来,赶紧一路小跑到了林葳蕤的身边。
“姑奶奶诶,您怎么就说了这么句话?”
已经和这位叫做“中原一点红”的杀手谈妥了条件的林葳蕤,只是冲着陆小凤遥遥一笑。
“你把那两撇胡子剃了,我们就重新做朋友。”
陆小凤纠结了一小会儿,便做出了重大决定似地点了点头。
林葳蕤剑锋划过,他那两撇如眉毛般的胡子便落到了雪地上。
“师父,我和陆小凤现在是朋友了。你就收手吧。”
林葳蕤这么一喊,只见到林朝英的手腕一转,收了剑,左手衣袖一挥,一招寒袖拂穴挥过西门吹雪的胸前,砸是将他往后逼退了半步,吐了一口血。
李沧海仙子向来不已剑法为傲,牛逼的是内功心法和掌法,林葳蕤与林朝英行走江湖,展现在世人面前的这套剑法,是李沧海她自创的。
“怪不得到楚湘阁里的文人们,看到得了痨病的楼心月抚胸吐血的样子就给她写一堆的诗呢。我老是觉得那楼心月没多好看啊……”从来不在状态当中的林朝英突然间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可现在,果真是好看得紧呐。”
林葳蕤敢对天发誓,她的恩师林朝英绝对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不带半点恶意。
可惜瞧那陆小凤望向林葳蕤的眼神,明显就是将林朝英当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腹黑。
苍天可鉴,林朝英不是天生的黑,她只是打从小时候起,就没人告诉她该在什么时候、举什么例子、说什么样子的夸人话罢了。
第37章 综武侠(七)
西门吹雪一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他在前年出门的时候,便认识了林葳蕤。
也是在那时,他便多了这么一位朋友。
也因为与她的一句承诺,便在这本没有一株梅树的万梅山庄里给种上了梅树。
待得冬日白雪落下,这满目的雪景中只有枝上的红梅开的耀目。
如今昔日的诺言,在今日达成了。
林葳蕤如当年约定好的那样,带着这世上顶好的酒上了门,赔了他那一杯茶。
她也看到了西门吹雪所承诺的梅林。
“呀……”
林朝英手上端着一直白瓷的盘子,半点瑕疵都没有的白瓷盘上盛着一叠绿豆酥。
她吃着尚且还有热气的绿豆酥,小心翼翼的问着林葳蕤。
“宝宝,我是不是惹那西门庄主生气啦?”
关起门来,这屋子里总共就两个人,一个是林朝英,另外一个就是被前者唤作“宝宝”的林葳蕤“没呐。那家伙就这脾气,习惯就好。”
林葳蕤安抚完了自己的师父,又取出一碟玫瑰酥来给她吃,哄得她就着这两样点心坐到一旁去后,她便取出白将军给自己的飞鸽传书,看着上面二人约定好的秘文所写的内容。
没有诸如“一切安好无恙”之类的废话,白将军这封信上的内容很简单,顾惜朝和他搭上了线,他有意提携,顾惜朝也争气,二人带着两千人的兵马,便击退了进犯的金国的两万滞骑兵。
两千兵马,最后不剩百名活人。
—— 何等惨烈
但是对朝堂来讲,这是场胜仗,要大肆庆贺的胜仗
两相对比之下,这几个平淡的数据,却从纸上扑面而来一股凝着血和死的味道。
与这些边境将士相比,她的日子果真是太过悠哉了。
林葳蕤心里的心思几次翻转,直等她闻到了一股酒味,这才发现林朝英已经不知道在何时,居然就着那剩下的一葫芦猴儿酒,将那两碟子的点心消灭了个干净。
这葫芦里的酒却也同样是半滴也都找不到了。
之前还没注意,现在注意到了,林朝英身上那股酒味,那可真是浓得要命。
林葳蕤扶着她上了床,半醉半醒的美人恩师似乎瞧见了林葳蕤,冲着她吃吃一笑。
“我的宝宝啊……居然长这么大了。”
林朝英她没有爱上过什么男人,也提对什么男人许下什么承诺,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却在照顾她们两个人的阿姑死后,一肩担起了照顾林葳蕤的责任。
虽说这瞧上去还是林葳蕤照顾的她更多一些,可林朝英确实是付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所有精力来照顾她。
后来林朝英离家出走的事件,却也是心中“宝宝不再需要她了”的挫败感在作怪,可她刚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后悔了。
后悔也没用,她认不得回去的路怎么走。
遇见了顾惜朝,倒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巧合,顾惜朝多想要个人教他读书习武,林朝英的出现完全满足了他的要求.作为交换,顾惜朝得给林朝英提供个不会被人打扰的住处。
林朝英与顾惜朝的二人这师徒缘分,虽然出发点挺不怎么样的,可后来那几年的相处感情可做不得假。
但真要让林朝英选,她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打小看着长大的大弟子。
扶着林朝英上了床,给她盖上被子后,林葳蕤便转身进了自家师父的屋子。
—— 想林朝英睡着的那屋子那床可是她的。
林葳蕤看着窗外的梅树,屋外的雪已经停了,这梅树上落着的雪却不薄。
林葳蕤叹息一声,她想看的,是没有落着雪的红梅。
但是这地上却得铺着一层白雪才行。
她也只是低声这么轻轻的一说,说完了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这鬼要求,谁特么乐意给她做?
关上窗,脱了外衣,拉起被子,便睡了去。
第二日清晨,林葳蕤起了床,洗漱完毕,推开了肩门,正准备去找点早餐吃,却愕然发现这门前庭院里栽得几林梅树上的雪竟全没了。
这地上的积雪却也在证明,这天气并非一夜之间回了暖,让这雪全化作了水。
等她绕到后头的梅树林外,这才发现,林中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