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找遍了整个江南,结果却在妓院里找到了您。”
林葳蕤面上神色不变,可林朝英却露出了“偷吃被抓”的尴尬神情。
“妓院好玩吗?”
“别、别这么说啊。”
林朝英冲着自己的徒弟讨好一笑。
这幅场景,让那位少年看到后便觉得怪异的很。
“葳蕤,来来来,这位是你的师弟惜朝,他姓顾。”
“好名字”
林葳蕤点点头。
她的名字意思也不错,可却该死的难写。
那么多笔画,她自己光是看着就发晕。当初练字的时候,她更是恨不得想要换个容易写的名字才好。
“惜朝啊,这是你大师姐林葳蕤。”
林朝英又给自己在这四年里新收的小徒弟介绍了林葳蕤的身份。
“音甜貌美,持家有道,更是做得一手好菜。”
转世投胎不知多少次的林葳蕤,不知道多久没和人红过脸了。
“师父你就惦记着吃!怎么也不干点正事!”
“我哪有没干正事。”林朝英辩解道,“我可是教出来了个可好的弟子呢。”
“我那小师弟?”
“当然啦。惜朝可是个好孩子。”
向着找上门来的大弟子辩解完,林朝英回头便冲着顾惜朝温柔的一笑。
那如洛神般的温和笑容,让那位叫做顾惜朝的少年心中产生了莫大的勇气。
他长袖一拦,向着林葳蕤行了礼。
“在下顾惜朝。”
林葳蕤捏了个剑诀,便算是回了他的礼。
“林葳蕤。”
顾惜朝听得这个名字,便又问道:“可是那位铁口直断林葳蕤?”
“铁口直断这是哪门子的破称号!”
林葳蕤丢了自己师父林朝英的消息,也只有洪七公才知道。他好生嘲笑了林葳蕤这年纪轻轻,却一副刻板样子的小丫头一番后,也出力帮了她的忙。
因为这位丐帮帮主的帮忙,透过消息灵通的丐帮字第,林葳蕤也花了四年才找到自己的师父。
“我宁愿他们喊我‘女仵作’。”
林朝英对于自己的弟子这些年的丰功伟绩也是略知一二,这世上无论什么时候,消息流转最快的只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吃饭的地方,另一个就是嫖l娼的地方。
“师弟,我问你你学这些东西,将来是想走什么路?”
“考科举。”
“你是妓女的儿子?”林葳蕤一挑眉,虽然没得到顾惜朝的回答,但是看他的脸色也就懂了,“贱籍不能科举,不如去从军。”
“若是惜朝入了军中……”
林朝英一脸的不忍。
“身为马前卒又何妨?”
林葳蕤依然是一本正经的表情。
“大丈夫志在万世功业,名扬天下。但也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
林葳蕤与顾惜朝细细讲来这天下大势。
“蒙古,大金,突厥虎视眈眈,东瀛倭寇肆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沿海百姓不知死伤多少。”
“这天下……乃是乱世将起之兆。”
林葳蕤放轻了声音。
“昔日秦始皇出巡,有二人见此出巡仪仗,一人说‘吾将取而代之’,一人说‘大丈夫当如是也。’前者是项羽,他没过江东,死了。后者是汉高祖刘邦。从一小小的泗水亭长登上皇位,他以一人之身成就汉朝四百多年基业。”
她问道:“汝何想?”
这一个提问,点燃了顾惜朝眼中深处的火焰。
林朝英看着自己的两位弟子,头一次发现,在这四年间,自己那乖巧可人的“宝宝”,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志在天下,胸怀天下的女子。
第34章 综武侠(四)
林朝英在顾惜朝阿娘所在的青楼停了四年,这四年间她悉心教导着这位入她门下的弟子所想学的一切东西。
当年阿姑如何教她识文断字,她便如何教他,阿姑与她讲的道理,她也七七八八的与顾惜朝讲了差不多的数。
这四年,林朝英常常想起林葳蕤。
她看着这位大弟子从蹒跚学步的女童长成大半照顾着她的少女,又在她离开后孤身一人在这江湖上闯下了不小的名堂。
说起验尸断案,她所说所讲,竟无一不准。
每每思及此处,就让林朝英心痛不已。
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到底要看多少尸体,见识过多少死法,才能那么轻易的就将那尸体所保留的真相辨识出来?
听说有一种专门写给死人看的文字叫冥文,那么林葳蕤习得这门辨认亡者留下的讯息的本事究竟付出了多少?
林朝英连想都不敢想。
她只想待林葳蕤更好一点。
“师父,所谓玉不琢不成器。”
林葳蕤继续给林朝英掉书袋子。
她向来有说服林朝英的把握。
果不其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当事人的一力央求,林朝英亲手送了顾惜朝去从了军。
林葳蕤拍拍顾惜昭的肩膀,悄声告诉他:“那位白明小将,是我的故交,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你与他聊聊就知道了。”
林朝英看到林葳蕤那么关心顾惜朝,顿时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样的师姐师弟之间的相互扶持更加好的事情了,顾惜朝却能听懂林葳蕤的画外音。
他刚进军中,不过是个新兵,如何能与那已在军中崭露头角的白明说得上话?
若是他没本事让两人说上话,那何谈“聊聊”……更逞论之后的“提携”一说?
送走了顾惜朝,林葳蕤尚未想好怎么和林朝英单独讲话,就收到了飞鸽传信。
她看完手上的信后,将纸一揉,丢到了茶水里,看着纸片在茶水里烂成了纸浆,将纸浆往窗外一泼,毁的一点痕迹都不留。
林葳蕤抓着这只信鸽,冲着林朝英柔和的一笑:“师父,鸽子你如今喜欢吃烤的,还是炖汤喝?”
林朝英瞧见林葳蕤的笑容,立刻丢下那天外仙子的自尊,奔过去抓着她的手,连声道:“宝宝,宝宝,是为师错了,你冲我发脾气也好过这样子啊。”
林葳蕤她听见“宝宝”这个叫法就觉得头大如斗。
这见鬼的称呼她如今是私下里都不想听见好不好。
她耐着性子哄着自己那位压根就不晓得“为人师表”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的师父:“我没有生气。”
林朝英眼巴巴的看着她:“真没生气?”
她点点头,“真没生气。”瞧见林朝英还想就这个话题永无止境的反复问下去,林葳蕤立刻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再问下去,我就真生气了。”
她这么说了,林朝英就真相信自己的弟子。
他轻轻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宝宝,你可吓死我了。”
林葳蕤将那信鸽往外一丢,信鸽逃出生天,立刻扑凌着翅膀飞得远远的。
林朝英瞧见今晚的菜飞跑了,脸上便露了焦急的神色。
“诶诶诶,鸽子飞跑了,我们今晚吃些什么?”
“饿一顿。”
林葳蕤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回答。
“连夜赶路,我们到掷杯山庄吃鲈鱼脍去。”
林朝英一听有美食,双眸便亮了起来。
她送走相处四年的顾惜朝的时候尚萦绕于胸的依依不舍之情,也烟消云散了。
说到底,她本来就是不懂、不清楚——离别苦——的人。
她怕是从未因某个特定的人而有过“牵肠挂肚、愁思百结,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能与对方时时见到”的情绪吧。
林朝英与林葳蕤二人披星戴月,日月兼程,一路上跑死了不少良驹,这才在冬至之前到了松江府的掷杯山庄。
一进松江府的大门,二人便下了马,林葳蕤与林朝英不牵着马,这马也乖乖的跟在二人后头。
松江府的人大约有十之七八知道铁口直断的林葳蕤的大名——从古至今,大家都特别喜欢各种刺激又狗血,还带着各种峰回路转剧情的评书段子。
但说起林葳蕤师承何处——普天之下,怕是除了顾惜朝之外就没人知道。
林葳蕤的相貌,广大群众却并不清楚。比起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或是特别的特立独行的盗帅楚留香……与这些人相比,林葳蕤就相形见绌的多了。
但她在其他有心人的眼中,却比这二位更加的富有传奇性……或者说,靠谱度。
她指着刚落葬的坟包便对那家人说“你再不将棺材打开,那可就真的杀死了你的儿子”。
依她所言打开了棺材,这才惊觉这棺中已然气绝的儿子却是并未死去。
“不过是闭了气过去,就这么草草埋了可怎么成?”
这一户人家姓花,那位儿子便是花家的嫡子长孙——
林葳蕤这么一指一说,又开了副药方,就结下了“江南花家”的这门救子情谊。
她又去瞧了瞧花七公子——花满楼的眼睛,瞧完了,便说这并不难治。
可却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主意。
“这双眼睛不行了,那就换一双呗。”
一路上听得林葳蕤自己所讲的那些“丰功伟绩”,林朝英觉得这可比茶馆酒肆里的评书还好听。
“等等,我怎么不知道宝宝你还会那么一手好医术?”
林朝英牢记只有在她和林葳蕤两个人的时候才能喊对方“宝宝”。
林葳蕤耐心的回答道:“我找到了咱们师祖当年避居后壁上留影的地方。”
林朝英这个无药可救的大路痴惊愕过后立刻就极为惊喜的说:“宝宝什么时候也带我一起回去?”
林葳蕤想了想,便说:“待吃完鲈鱼脍就走。”
林朝英得了满意的答复,便继续追问那江南花家是怎么回应的林葳蕤的治疗方案。
“花满楼自己不想用这种方法,我没医他,就走了呗。”
林葳蕤在林朝英遇见李沧海仙子的地方,不仅仅见到了那剑招壁画与留音讯息,还见到了诸多的典籍。
李沧海仙子留下了一门轻功身法,叫做“凌波微步”,名字是取自曹植的《洛神赋》。一门绝妙的剑招,一门精妙的掌法,一门顶尖的心法。
有这四样留下,她就再也没放别的武功典籍在这里。
李仙子所留下的典籍,具是医卜星象,天文地理所相关的内容。
林葳蕤花了半年的时间将这些书中的内容全部记下,紧接着便离开了此间人间仙境——闯荡红尘的江湖去了。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林林种种,与林朝英讲了一路,也依然没讲完十之一二。
半途上,突然有一个身穿红衣,涂脂抹粉的马脸女子趾高气扬的站在路中间高声嚷嚷着什么。
“十里不同音”,更别说是这种晦涩难懂的方言了,只听得懂官话和北边一些地方方言的林朝英一脸茫然的看着林葳蕤,与她轻声道:“那位姑娘怕是在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吧。”
林葳蕤眼神安抚了自己师父。
林朝英虽然听不懂那些骂人的话,却也能听明白那女子恶毒刻薄的语气。
林葳蕤将十枚铜钱放在了一旁的茶摊上后,端起了一碗热茶,喝了一口,剩下的茶水却任凭她翻过杯子,就见到这杯底向下,茶碗被用力丢了出去。
也不知她是如何做的,这倒扣的茶碗里愣是半点水都没落下来。
可这茶碗砸在那马脸女子的腰上,却让她脚下踉跄,“扑通”一声落到了河里去。
干完这事,林葳蕤抬头看看天空,喃喃自语道:“我总觉得上次来松江府,好像也干过这事。”
打断她思绪的不是林朝英,而是请她来此的人。
“林姑娘,久候您多时了。”
请林葳蕤来此的人,正是掷杯山庄的左二爷,左轻侯。
“葳蕤啊。”有外人在,林朝英就改了口,“你说那左明珠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见到林葳蕤一脸凝重的进了屋子,走到床边,给昏迷不醒的左明珠把了把脉,然后又比之前的神色凝重数倍的走出了屋子。
林葳蕤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大夫治病救人不成的回天乏术的悲悯,倒不如将这当成是强忍下来的嘲讽更精准一些。
“我有一个治病的办法,就是不知道左二爷肯不肯让我用了。”
林葳蕤提出的治病方法,向来就是惊世骇俗。
她提出的治花满楼眼睛的办法,就是换一双眼睛。而她讲的能治左明珠昏迷不醒的怪病的办法,则是将七寸长的银针从头顶没入脑中。
左轻侯觉得林葳蕤是在和他开玩笑,要不然就是耍着他玩。
世人皆知,林葳蕤亲手就破过一遭死者生前从头顶敲进铁钉后导致死亡的案例,如今她竟然想这么干——
左轻侯一怒,林朝英是眼睁睁的见到就到嘴边的鸽子飞跑了,自然不能再让到了嘴边的鲈鱼脍也就这么跑了。
所以她当了回在中间和稀泥的和事老。
超凡脱俗的仙子般的人物轻声细语的劝着两方人,那这二人自然都要卖她个面子。
可林葳蕤对自己的治病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