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快别瞎说!”被称为红叶的女子声音传来,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流珠,这天底下,真的有精怪妖鬼,要是被附了身,不但自己倒霉,也会连累亲人家族,可不能大意!”
流珠显然不信,笑道:“红叶姐你越来越像真的了,难道你亲眼见过吗?”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红叶显然有些急了,拉住她,往墙角避风的地方凑了凑,“我告诉你,你不许跟别人说。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我爹娘亲眼见过,因为我弟弟之前就被妖鬼附了身!”
流珠显然被她话语中的郑重吓到了:“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吗?”红叶有些生气,“你还记得,我是为什么会入宫当宫女吗?”
流珠的声音低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本来还好,但是得罪了当地的富户,你娘和你弟弟都病了,家里实在没办法,只好让你进宫当了宫女。”
“没错,不过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详细。我们家会得罪那个富户,是因为我弟弟弄伤了那个富户的脚,要赔钱,才会弄得倾家荡产。我弟弟一直乖巧可爱,大家都以为他是无意的,虽然家里因此彻底穷了,却也没有太过责怪,谁知道,那都是因为我弟弟被妖鬼附了身!”
流珠发出了一声压得极低的惊呼:“真的假的?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弟弟病重,发高烧说胡话,竟然带出了其他地方的口音。我们家世代都住在甘州,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也没有外地人来过,我弟弟怎么会有其它地方的方言?我爹心里犯疑,又多方试探,终于确定,我弟弟是被孤魂野鬼附了身!”
流珠惊讶道:“一直都没有发现吗?”
“因为那个孤魂野鬼附在我弟弟的身上,也有了我弟弟的记忆,所以一开始谁都没有发现。可是,毕竟不是同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点破绽都不露?这个杀千刀的,要不是它,我们家也不至于这么惨,我肯定还跟爹娘在一起,也不会当了宫女。”红叶气恨恨地道。
流珠点头:“要不是他把那个富户弄伤了,你们家也不会穷了。”
“不止这样,我哥原本可聪明了,都考中童生了,大家都说他能考上进士老爷,可是,自从那个野鬼俯身后,我哥明明读书读很好,人人夸奖,却每次考试都倒霉,考得一塌糊涂。我娘本来身体好好的,却染了病,而且,我们家不管干什么都倒霉,不是受伤就是赔钱,那个富户只是压死我们家的最后一桩祸事罢了!”
流珠好奇地问道:“红叶姐你的意思是,那个野鬼给你们家带来霉运了?”
“听别人说,这种野鬼都是已经死了,却不甘心,非要附在活人身上的,这叫逆天而行。你想啊,老天爷那么厉害,野鬼忤逆了它,它肯定要生气,那跟野鬼有关的人还不都得倒霉?所以呀,我们家才会事事不顺,跟受了诅咒一样。”红叶抱怨地道。
流珠声音懵懂,似懂非懂:“那现在呢?那个野鬼除掉没?你家好了没有?”
“既然知道是野鬼,当然想办法除掉了。自从除掉了那个杀千刀的,我们家一下子就顺了,我娘的病好了,我家找块地盖房子,竟然挖出了一个装满银子的瓦罐,我哥又回去读书,立马就考中了秀才,现在正准备考进士呢!我弟弟病也好了,没怎么受影响,还想从前一样聪明可爱,正跟着我哥学认字呢!这些可都是我弟弟写信告诉我的呢!”红叶喜滋滋地道。
流珠有些惋惜:“只可惜红叶姐你是进宫当宫女,要是当丫鬟,说不定你家里人早把你赎走了。”
“那也没关系,只要我好好干活,不犯错,等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说不定我哥都当官了。我娘说,到时候虽然我年纪大了些,但会给我厚厚的陪嫁,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红叶的声音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真羡慕红叶姐你!”
“多亏我爹机灵,发现了那个野鬼的异常,否则我们家还倒霉着呢,指不定多惨呢!”
“是啊,看来以后得千万小心了。”
“对啊,要是觉得家里的亲人有了异常,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最好试探一下,确定是本人才好!还有,尽量不要到太偏僻的地方,我弟弟就是在山林里被那个野鬼附身的。”
“难怪红叶姐你非要拉着我一起上茅厕呢!呀,红叶姐,我觉得你似乎变得好看了,是不是刚才在茅厕被附身了呀?”
“死丫头,去你的,我要是被野鬼附身了,肯定追着你,缠着你!”
两人说笑、打闹着,渐渐远去。
皇后本身是信佛的,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本来就相信,听红叶这么一说,再看这阴冷的夜色,不由得觉得阴气森森,仿佛藏着无数阴魂野鬼,心中顿时有些发毛,便也不再停留,转身回了寝宫。
就在踏入烛火摇曳的寝宫的一刹那,忽然间,皇后心头一震,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个叫红叶的宫女所说的话,野鬼附身……逆天而行……周遭的人都要倒霉……弟弟病重了……家里事事不顺……最后是红叶慎重的叮嘱——要是觉得家里的亲人有了异常,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最好试探一下,确定是本人才好!
耳边似乎又想起来左相林鸿泉之前见她时说的话:“娘娘,这一年多以来,二殿下似乎急躁了许多,跟从前的沉着冷静挺有些差别呢!娘娘要是有时间,还是教导一下殿下才好。”
当时她只以为是因为诸事不顺,瑾熙毕竟还年轻,难免急躁,但是,如果不是这么简单呢?
多年筹谋,却并未达到预料的效果,反而给赵洛熙做了嫁衣;面对赵洛熙,瑾熙步步退败;前段时间瑾熙苍白的,像是病重的脸色;还有,她明明完美无缺的计划,却被周静雪将计就计,反而落到现在的地步……皇后知道自己是再胡思乱想,但是却无法按捺心中的恐慌。
一桩两桩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桩桩都这么对应,是不是太巧了点?
皇后竭力平定心神,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和赵瑾熙的接触,再遇从前做些对比,虽然大体上还算符合,但细微处似乎又有些区别?那个红叶不也说了吗?附身的野鬼,是知道原身的记忆的!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她心中存了这样的怀疑,才会疑邻偷斧,处处都觉得蹊跷。
但是——
万一呢?
如果瑾熙真的被野鬼俯身,占了他的身体,还害得他们一直走霉运,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她却一直没有察觉,没有采取行动,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像那个红叶的家里一样,山穷水尽,再无活路呢?
而且那个红叶还说,自从除掉了野鬼,家里就都顺了,连地下都能平白无故地挖出银子来,显然是为了补偿他们之前的损失。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野鬼,如果能够除掉他,是不是命运就能一下子导回正规,她的瑾熙,很快便能顺利地成为太子,进而成为新帝呢?
不行,要试探一下,一定要试探一下!
皇后紧张地想着,那个红叶说,野鬼也会有瑾熙的记忆,但是正如那个叫红叶的宫女所说,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就算再知道记忆,细微处也难免露出破绽。
对了,有办法了!
皇后拿定主意,立刻喊道:“香馨——”话音一出,她才反应过来香馨今天已经被杖毙了,立刻改口道,“檀香,立刻去请——不,明天傍晚去请二殿下过来,就说本宫有事要与他相商。”顿了顿,又道,“在此之前,你先去左相府上一趟,给林相送一封信。”
虽然她现在被禁足,但在皇宫韬光隐晦多年,其他不敢说,送几封信还是没有问题的。
事关重大,纵然她再心急知道答案,也要安排妥当才行。
皇后半靠着床,思前想后了许久,确定没有遗漏,这才点了点头,勉强自己上床歇息,却还是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
做好万全的准备,皇后定了定心神,只等傍晚来临。
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
接到皇后的口信,赵瑾熙并没有感到意外,这段时间他这里状况频出,偏这时候皇后又闹出毒杀右相之子的事情,现在他可以说是头大如斗。这种情况下,皇后找他商议事情,实在再正常不过,因此,他没有起一点的疑心。
来到凤仪宫,皇后神色憔悴,却还是强打起精神,说道:“瑾熙,这段时间你瘦了不少,虽然如今形势不利于我们,但也完全没有到绝望的事情,你可千万要稳住,别先把自己身体折腾坏了。”
“母后说的是。”赵瑾熙叹了口气,虽然不甘心,但步步退败是事实,也不得不接受。或许他真的有些急躁了,把朝堂争斗看得太简单了,如今该沉下心,好好应对才是。
皇后心中一沉,若是往年,瑾熙定然会在这时候安慰他,又怎么会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不过,最近的情形也确实不利,也不能全然说瑾熙这就是异于往常。
皇后心头一时这样想,一时那样想,两边摇摆不定,简直痛苦得要死!不行,不能光这么胡思乱想,只要接下来试探一下,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瑾熙了。
“本宫担心你的身体,所以命人熬炖了红枣水,你喝一点,补补身体。”皇后竭力镇静。
赵瑾熙丝毫没有发现异常,便接过檀香奉上的红枣茶,微微褐色的茶水,泡着几颗圆滚滚、红艳艳的枣子,散发出红枣特有的甜香,在这冬末寒冷之中,倒是很诱人。
皇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赵瑾熙,不肯错过分毫的表情变化。
赵瑾熙一口将红枣茶饮尽,又甜又烫的红枣进入腹中,顿时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他笑着转向皇后,正要道谢,却见皇后神情诡异地看着他,似乎震惊之极,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掺杂这痛苦、愤怒,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母后,您怎么了?”赵瑾熙有些奇怪,不由问道。
皇后愤怒地将茶盏丢在地上,摔个粉碎:“你不要叫我母后!你不是本宫的瑾熙,你是谁?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竟然敢霸占堂堂大华太子的身体,害得我们母子事事受制!你给本宫滚出瑾熙的身体,否则,本宫定要让你魂飞魄散!”
孤魂野鬼?
赵瑾熙一怔,这一年来,他做赵瑾熙做得太投入了,仿佛他生来就该是如此尊贵的身份,有着君临天下的未来一般,因此,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并非真正的赵瑾熙,而是一抹来自异世、不甘的幽魂。
甚至,在他面对星儿时,也很少想起真正的自己。
所以乍然听到皇后这样说,赵瑾熙还懵懂一下,但随即,他就意识到皇后的意思,一股浓浓的寒意从心底涌起。他强笑着道:“母后您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瑾熙,不然我还会是谁?”
“你不是!”皇后定定地道,眼眸中满是愤恨痛苦,“因为你喝了那碗红枣茶!”
赵瑾熙有些茫然:“所以呢?我对红枣并不过敏,我还经常吃红枣糕呢!”他可是完全继承了赵瑾熙的记忆,完全不记得红枣有什么特殊。
第262章 大结局(上)
“瑾熙小时候偷喝我的红枣茶,被红枣噎住了嗓子,险些丧命。所以,他不能看到囫囵的红枣,不然就会觉得窒息。本宫为此特意叮嘱瑾熙身边的人注意,不许让他看到囫囵的红枣!”皇后一字一字地道,每一个字,都满是恨意。
果然,这是个野鬼,占了瑾熙的身体,还连累他们的大事走背运!
赵瑾熙额头顿时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的确,认真想想,在他成为赵瑾熙这一年多来,偶尔吃过红枣糕,但身边从未出现过囫囵的红枣,连有次要经过一个枣园,车夫都调转了马头,绕开了。
当时他并没有细想,现在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内情。
“母后……”赵瑾熙强自镇静,解释道,“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好了。”
皇后自然不会被这么勉强的解释说服:“去年我寿诞之时,瑾熙曾经偷偷溜回来给我祝寿,当时厨房新来一个厨娘,不懂规矩,上了一盘红枣,我急忙挡住了,但瑾熙还是觉得很难受。这么多年都没好的毛病,难道短短一年就能好了?”
一股寒意在脊背升起,很显然,皇后并没有那么好糊弄,甚至,早在喝下红枣茶之前,她早已经认定他并非赵瑾熙,红枣茶只是帮她做了最后的确认而已。
这样的话,他根本没有办法说服她相信。
怎么办?
不行,不能紧张,要冷静下来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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