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爷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就这么被你赢了?”
颜十七笑,“外祖父要不要再来一盘?”
高老爷子起身,“愿赌服输!若是再来一盘,是想抓我一代帝师不服输的小辫子吗?”
颜十七哈哈大笑,“就喜欢外祖父这种一言九鼎的!”
高老爷子的嘴角抽了抽,“说吧!想知道什么?话说回来了,朝堂之事,你一个小妮子瞎操的什么心?”
颜十七道:“朝堂之事,也是会影响内宅的。您看,皇上现在稀罕您了,咱高府的内宅也就被人高看了。我这生个病,沅王啊,瑞王啊,还有太子府都往府里送东西,说明了什么?那还不是想通过收买内宅拉拢您啊!”
高老爷子一直垂着的眼皮,倏然抬起,“你这丫头,这张嘴是随了谁啊?”
颜十七嘻嘻笑,“当然是随外祖父了!”
高老爷子嗔目,唇角却是翘的老高,“说吧!”
颜十七接过书童送进来的茶水,亲自给高老爷子端到跟前,“外祖父请!槿儿就是想知道,那个国子监祭酒今日告御状,告下来了没有?”
高老爷子扬了扬眉毛,“今日之事,动静闹的有那么大吗?连你都听说了。”
颜十七道:“关在内宅里,自然是听说不了的。一早不是去给祖母送行了嘛!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
高老爷子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若是换做是你去告御状,当如何做?”
莫名的,他就想考考这个外孙女。
颜十七扯动唇角,“若我是那耿祭酒,这御状要想告的有分量,就必须以死明志。学文臣死谏!”
高老爷子手里的杯子抖了抖,“若不是你不认识那耿绪常,我都以为是你教他的呢!”
颜十七眨巴眼睛,“不会真的死谏了吧?”
高老爷子道:“当场就撞了柱子!”
“啊?那人是死了还是活着?”颜十七急急的问。
高老爷又把问题踢了回来,“那如果是你呢?”
颜十七道:“做做样子就好了,何必真死!”
高老爷子哈哈大笑,“这样的狡猾,分明是随了你祖父嘛!”
颜十七瘪嘴,“我才不要随祖父!我只随外祖父!”
高老爷子笑眯了眼睛,“你祖父拿你不好吗?”
颜十七道:“我喜欢外祖父的一身正气啊!”
高老爷子道:“你祖父也是正直的人啊!”
“是吗?”颜十七咧嘴笑了,“十七喜欢外祖父对外祖母的不离不弃,纵使外祖母大字不识。”
所谓的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一点儿,他颜寿泉就没做到。
对于一个为了自己的仕途,而抛弃原配妻子的人,她表示很是鄙夷。
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何须依靠女人的裙带关系?
这其中的隐意,高老爷子又怎会听不出?面皮随着吧嗒嘴的动作抽动。“子不言父之过!长辈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颜十七道:“祖父太瞧得起槿儿了!长辈的事情,哪是我一个小辈能管的?那个耿祭酒是死是活?”
高老爷子道:“活着!不过那也是个实心眼的,撞柱子是存了死心的。若非赵翀拉了他一把,只怕小命已经交代了。”
颜十七一怔,“赵大人离他那么近吗?”
那撞柱子是耿绪常自己的真心举动,还是赵翀的安排啊?
高老爷子道:“赵大人只是离着柱子比较近!”
颜十七看着高老爷子灯光下古铜色的脸庞,“外祖父现在无官无职,应该不能列席朝堂吧?”
高老爷子捋着胡须,意味不明的笑,“我等在御书房外面,自有小太监来跟我禀告。”
颜十七蹙眉,“与其这样,那皇上为何不干脆直接封个官让外祖父当当?”
老爷子哈哈大笑,“丫头希望外祖父入朝吗?”
颜十七道:“槿儿说希望,外祖父就入吗?”
高老爷子道:“到了你外祖父这把年纪,也就为儿孙们活着了。”
颜十七道:“那还是算了!对于儿孙们来说,只希望长辈们健康长寿的活着。外祖父还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吧!”
高老爷子叹气,“你是个好孩子!”
颜十七吐吐小舌头,“那皇上找外祖父做什么?在这个时候,不会只是找外祖父怀旧吧?”
高老爷子道:“下棋!”
“嗯?”颜十七瞪着大眼睛,一脸的傻样。
高老爷子道:“皇上说,想听我讲下棋的布局,什么时候该撒网,什么时候该收网。”
“那皇上有没有问外祖父,崔国舅该怎么处置啊?”颜十七一脸期待的问。
高老爷子笑笑,“崔尧的事,也算是皇上的家务事!”
颜十七垮了小脸,“完了!明明是朝堂之事,降低到家务事上,崔尧那小命怕是保住了。”
高老爷子道:“你希望崔尧死?”
颜十七小脸一凝,“强掳人家的孩子,害的人家家破人亡,难道不该死吗?耿祭酒只是爆出的一个例子,像他这样遭遇的平民百姓应该不在少数吧?早前京中就有传闻,说他强掳了人家的男童,甚至害死了人命。如此恶行,不该杀之而后快吗?”
高老爷子看着俏生生的外孙女义愤填膺的样子,唇角就翘的老高,“嗯!是该杀之!”
“还有!他养死士,这是要对付谁?皇上就没有丝毫的忌惮吗?凭他一人之力,当然没法谋朝篡国,但他若是依附于某个皇子呢?皇上就真能做到高枕无忧吗?”
高老爷子猛的坐直了身子,“你这丫头,若是男子就好了!”
颜十七正说的激情澎湃,被高老爷子这么一句话,立马打掉了所有的气势。
低头,揪着衣服上的络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在堂堂帝师面前谈论朝政,这不是班门弄斧嘛!
高老爷子大笑,“怎么不说下去了?我这是夸你,又不是批评你。”
颜十七深吸一口气,“槿儿想去午门外看砍头,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呢,外祖父?”
高老爷子看着她瞬间又恢复了小女儿神态,顿时心软的不行。“今日朝堂上,还发生了一件事。”
“嗯?跟崔尧有关?”
高老爷子微微颔首,“沅王你是见过了的,可还有印象?”
颜十七倒吸了口凉气,“槿儿差点儿死在他的马蹄下嘛!怎么?他该不会站出来保崔尧吧?”
若真是这样,还真是枉为她高看了他一眼。
沅王应该不会那么蠢吧?
就算他是崔尧背后的那个人,在这个关口,不是更该站的远远的撇清关系吗?
若是上杆子为崔尧求情,本来没有关系,只怕也会引起皇上的猜疑了。
高老爷子叹气,“他只是请求皇上对崔尧严加审讯!”
“就这样?”颜十七微微失望,“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啊?就是太子和瑞王也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啊!”
高老爷子道:“半年前发生在京城的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槿儿愿闻其详!”颜十七一副恭敬的洗耳恭听的乖宝宝样。
直看的高老爷子咧嘴,叹息。
这个外孙女,真是动若脱兔,静若闲花照水啊!
“半年前的鬼节,沅王府的嫡长子,皇上最喜爱的皇孙,在去河边放河灯的时候,溺水身亡。”
“啊!”颜十七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怎么可能?皇孙出行,不该仆妇成群的跟着的吗?还应该有暗卫吧?”
高老爷子道:“小皇孙是个跳脱的性子,平时就很顽劣,但却也聪慧的很,因此皇上对这个小皇孙很有放到自己身边教养的意思。”
颜十七咬唇,双手颤抖着握紧,“皇上若有这样的想法,岂不是在为那孩子拉仇恨值?若是已经表现出了那种意思,无疑就成了那孩子的催命符。”
高老爷子眼中星光闪烁,语重心长的道:“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孩子本就性子欢脱,中元节的人又那么多,一个不注意,只要有心,其实是很好找下手的机会。”
“若说单纯的意外,那么多人伺候着,可能性的确不大。若说是有心人为之,那么调开仆妇,想要对一个孩子下手,就不是什么难事了。”颜十七恨恨的道。
高老爷子道:“那个孩子我没见过,不过听皇上念叨,不但聪慧非常,更是漂亮的不行。皇上稀罕的不得了。所以,他的死,对皇上的打击也很大。”
“落水没有救上来,而是死了?”颜十七拧眉。
高老爷子叹气,“说是过了半月才打捞上来尸体,都已经泡的面目全非了。只能透过衣物辨认。”
“啊!”颜十七恍然,“因为有了耿祭酒家儿子的事情,沅王是怀疑自己的儿子也没死,而是被崔尧玩了同样的诡计,把人给掳走了。对不对?”
高老爷子颔首,“孺子可教也!”
明明被夸奖了,颜十七却得意不起来,而是小脸一片肃凝,双手的颤抖有了越来越厉害的趋势。
“沅王可是请求皇上对崔尧严加审讯?”
高老爷子道:“现在审讯与否,还有什么意义吗?”
“是了!”颜十七道,“提到小皇孙,无疑就已经捅了皇上的心窝子。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皇上现在应该对耿祭酒感同身受了!原来,小皇孙才是压倒崔尧的最后的那根稻草啊!”
高老爷子道:“所以,你午门看斩首的愿望,应该能够实现了。”
颜十七长长的出了那口气,“等到判决下来,外祖父可要第一时间告诉槿儿啊!槿儿要去看热闹!”
高老爷子摇头叹气,“哪有女孩子家家的,喜欢看这种热闹的?”
颜十七道:“最近看了些话本,槿儿就喜欢看坏人罪有应得的那种。大快人心!到那天,娘亲要是不让槿儿出门,外祖父可得为槿儿说好话啊!”
“你又做了什么错事?”高氏踏着冷风从外面进来。
颜十七赶忙迎上去,“我这么乖!怎么可能做错事?娘亲怎么过来了?是给外祖父送宵夜的吗?”
高氏看了她一眼,然后给高老爷子行礼,然后一招手,乔嬷嬷就将提着的食盒放到了桌上。
“还真有宵夜啊!”颜十七砸吧着嘴唇。
高氏道:“没你的事!你的已经送去朝夕院了。这么晚了,还缠着你外祖父。你不想歇着,你外祖父还得歇息呢!”
“好吧!”颜十七乖巧的道,“那我改天再来找外祖父下棋吧!”
高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你,还跟你外祖父下棋?”
颜十七下巴一扬,“娘亲门缝里看人!”
高老爷子笑,“夕娘,她的棋技不但在你之上,刚刚还赢了我一盘呢!”
高氏道:“您就惯着她吧!您让着她赢了,她还不翘辫子上天啊?”
高老爷子叹气,“起初是想让着她的,可到后来就应接不暇的只能使出全力了。结果,被她赢了一子。”
高氏诧异的看着颜十七,“真的?”
颜十七羞赧的笑笑,“假的!”
高氏道:“我就知道!”
“可是刚刚------”高老爷子刚想解释,颜十七已经跑到他身边,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放了两枚白子。“这是------”
颜十七调皮的眨眼睛,“刚刚数子的时候,悄悄的藏起来的!”
“你这丫头!你这丫头------”高老爷子胡子翘动,喃喃的说着。
颜十七贼贼的笑,“槿儿怎么可能赢了一代帝师啊!不过是赖皮了一把。”
高老爷子哈哈大笑。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怀笑过了,而且,今晚还笑了不止一次。
回去的路上,高氏一直金金额攥着颜十七的小手。
“娘亲生气了吗?”颜十七小心翼翼的问。
高氏道:“以后多去陪陪你外祖父!他这一辈子也挺不容易的!”
颜十七道:“好!我以为娘亲见了他们,会多少有些怨恨呢!”
高氏叹气,“没见面之前,的确是有千般怨的。可是见了面,看到他们居然都这么老了------你外祖父的头发都全白了------”
高氏说着哽咽了。
颜十七回握她,“娘亲别这样!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还好好的,娘亲不会有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的。”
高氏点点头,“是啊!你是好孩子!你最乖了!有空也给你父亲写封信吧!”
“嗯?”颜十七微怔,“娘亲对父亲改观了?”
高氏道:“我与你父亲之间的恩怨,毕竟是上一代的事。不应该牵扯到你和你哥哥。他对于你们,并没有不尽责。”
颜十七道:“娘亲的心就是豁达!”
高氏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娘亲不希望你们将来有什么遗憾。他只是对不起娘亲,并没有对不起你们。无论他做过了什么,都终归还是你们的父亲。”
颜十七道:“知道了!那十七从莒州偷跑,父亲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