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赵立夏他们几个顿时心虚起来,目光游移,偏偏不敢去看白城山的眼。他们之所以不去问柳叔,而是直接在左府当众问出来,其实也是想看看,柳叔和左大名士,到底谁更厉害!而之所以让方辰去问,也是想着让他能被左大名士记住,或许能争取一个旁听的机会,这种小心思,他们又怎么会说?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太见不得光了。
白城山是何等精明的人,只看了他们一会儿便把其中关节猜到了几分,这几个小的,怕是想要出其不意吧!结果却没想到一下子闹过头了,掀开了这样天大的秘密!
……
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左府出来的众人也很快就将刘公子是左大名士的长子这一消息散播开了去,再度掀翻了整个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世上的事当真是太离奇了,肆意张扬的刘公子居然是左大名士的长子?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华!果然不愧是名门之后!
那方辰得左大名士的长子亲自教诲,难怪一举夺得三个案首!果真是名师出高徒!甚至还当众问倒了左大名士!这可是左大名士成名二十余年从未有过的事!
当这些话传到左柳的耳朵里的时候,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辩解什么,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叫人无奈,世人往往总是看到最显眼的一面,有个大名士的爹爹,他所有的努力都会被人无视,人们只会觉得他理所应当就该是优秀的,他的才气,他的傲气,皆因为他有左穆左大名士这个爹!而非因他二十余年勤勉好学,寒窗苦读!到如今,连方辰赵立年他们的成就也被归结为有他这样一位师父教导,当真是可笑可叹!
看到左柳在听了小书童传回来的话之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发呆,方怡心下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年少轻狂的柳叔偶尔会露出惆怅寂寥的神情,原来是因为他的出身,有左穆这样一个巨大的光环加身,左柳本身是什么样子,别人已经无法看清了,他们也不会想要去看清,他们只需要仰视那个巨大的光环就已经足够了。
方怡拿了一坛子葡萄酒,送到左柳的面前。左柳掀了掀眼帘,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一把接过酒坛,笑道:“你怎知我正念着这葡萄酒呢?”
“柳叔每次这样发呆之后,都要喝一杯葡萄酒的,往日这酒都是从我手里拿的,我又怎会不知道?”
左柳哈哈笑了两声,拍开封泥,揭开盖子,就着那酒坛子喝了一口,这才道:“你身为女儿身,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方怡笑道:“我不觉得有何可惜。我本就是一介平凡女子,想要的不过是一家人平安和顺。”
“哈哈哈,昨日左府那一幕,不日即将传遍朝野上下,你想出来的论题连我爹那样的人都答不上来,方辰大名不日便会人尽皆知,你所求的又岂止是一个平安和顺?”
心事被道破,方怡并不慌张,坦然道:“我并无利用左大名士之意,这论题确实是我无意间想到的,原本就打算写进拜帖投给左大名士,说到底,我不过是想帮辰辰求一个在左府旁听的机会。若是知道左大名士是柳叔您的父亲,我断然不会将这论题说与辰辰他们听。”
左柳随意地摆摆手,似笑非笑道:“我又没有怪你,你并没有做错,如此经典论题,岂能不出世?我爹也并非沽名钓誉之辈,他常言,人先有不知,而后才能知之,能被人问倒,他可是高兴都来不及了!没瞧见他今儿一早又把立夏他们给接过去了?你的心愿可以达成了,辰辰和立年深得我爹喜欢,怕是就要被他收作学生了。”
“左大名士的胸襟气魄委实令人敬佩!不过,辰辰立年他们是不会拜左大名士为师的,昨日我便问过他们,他们毫不犹豫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谁会轻易抛弃自己的父亲?”
柳叔大笑许久:“不枉费我一番心血!好!好!好啊!”
方怡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柳叔这般看重他们,为何又一直都不愿收他们为徒?”
柳叔转头:“你想不明白?”
“方怡心中有所猜想,只是不知对与不对。”
“你说就是。”
“是因为左大名士吗?”方怡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她顿了顿,继续道:“是因为柳叔您不想让他们跟你一样,被左大名士的光坏所笼罩,继而被世人忘了本身的努力?”
柳叔静默良久,长叹一声:“你竟然明白!”
方怡道:“我明白,却又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有这样一位闻名天下的大名士爹爹,以柳叔您的才情和傲气,应该想的是如何让世人觉得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对,为何反而是逃避?这实在是不像柳叔您会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又2点了,坑啊!
146心结
左柳随性的动作猛然一顿;片刻后;才道:“我本以为我已是足够肆意张狂,不曾想,你竟然比我还敢说!”
方怡道:“为何不敢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生一世;若是连想都不敢想,那还有何前途可言?随波逐流;成就终有所限。”
左柳默然不语,心中却一片惊涛骇浪;是啊;若是连想都不敢想;那又能有怎样的成就?从十年前决定离家的那一刻;他所想的就是如何让左穆对他刮目相看,想让左穆知道,即便不依仗他这个父亲,他也一样能闯出名堂来。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超越左穆的那一天,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所以便觉得左穆就是人生最高境界,以至于从未想过去超越他吗?从一开始,他就错了吗?
见左柳不出声,方怡也没再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她虽然明白左柳的想法,却着实有些不能理解,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生来就有这样雄厚的家世背景是件多幸福的事啊,人生能少走多少弯路?居然还会觉得是名声累赘!当年从孤儿院一步步走到大城市立足,方怡走的无比艰辛,虽然平日里以坚强冷硬包裹着自己,可每当夜深人静身心俱疲的时候,她有多羡慕那些出身好有家可以做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两个小书童蹲在一边,默默地望着不远处的左柳和方怡,满脸关切之色,自家少爷跟老爷斗气都已经斗了十年了,到如今连家都没成,若是再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少爷今年可都二十六了!是老男人了!
……
与此同时,赵立夏他们几个坐在左大名士面前,面对左大名士胖乎乎的弥勒佛似的笑脸,心中纠结万分,这世上的事果然都是出乎人意料的,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们可是连想都不敢想自己会有被左大名士这样对待的一天!哪怕是在两天前,他们也不敢想啊!可两天后的今天,他们居然被左大名士邀请到家里,被问询愿不愿意当他的徒弟!!!
因为左大名士相中的学生是赵立年和方辰,赵立夏他们也不便出声,所幸两个小的也都是有主见的,即便是面对左大名士这样的人,也不露丝毫胆怯,声音清亮,态度坚决,只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恐怕要辜负左大名士的厚爱了。
这话,这模样,听得左大名士是愈发的喜欢他们了,看来传闻不假,这几个孩子的心性儿确实是不错的,是非分明,知恩图报,不追名逐利。
“即使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过些时日,我这里便要开堂讲课,你们有没有兴趣来旁听?不是我的学生也是可以来听的。”左大名士的神情没有丝毫不悦,依旧笑眯眯的。
几个小的听到这话,立刻就高兴起来,左大名士没有因为他们不愿意当他徒弟就生气,还愿意让他们来旁听,真是太好了!方辰也露出了这两天来的第一个笑脸:“左先生,我们真的可以来旁听吗?”
看到那小脸儿上可爱的小酒窝,左大名士忍不住伸出胖乎乎的手,轻轻地捏了一把,笑道:“君子一诺千金。”
方辰平日里没少被人捏脸蛋儿,这会儿也不怎么介意,只是心里忍不住又愧疚起来,左大名士真好!他却当众把这么好的人给问倒了,真是不应该!这样想着,方辰从凳子上跳下来,认认真真道:“左先生,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您那样的问题。”
左大名士呵呵笑了两声,反问道:“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我?那就是说,你还是想要用那道难题来考我?”
方辰小脸儿一红,忙道:“我不是想要考左先生!我只是太愚钝,实在想不明白,所以想跟左先生求个答案。”
左大名士也没再继续逗方辰,笑道:“这次当真是要你失望了,这论题的答案我目前还没有想明白。不过,若是等我想明白了,定然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如此可好?”
“好!谢谢左先生!”
……
目送那几个孩子离去,左大名士微微眯起眼,幽幽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孩子,他可是好些年都没见着了啊,不能收作徒弟实在是太可惜了!可谁让抢先一步的人是他的亲儿子呢?让他想动点儿小心思都不成!哎!没有可爱徒弟可以调、教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
从左府里出来的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只觉得压了他们两天的重石终于消失了,左大名士的垂青是几乎全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儿,可是对他们而言,却是来得太迟了,有了左柳这样的恩师在前,即便是有再好的先生摆在眼前,他们也不想要。授业恩师,岂可轻易抛弃!
不过,左大名士不愧为当朝第一大名士,且不论学识如何渊博,单凭这两天所表露出来的风骨气度,就足以让人敬佩。在亲自邀请他们两次被拒之后,居然还毫不在意地询问他们要不要旁听,实在是太好了!
赵立夏他们一路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却只看到左柳离去的身影,似有些匆忙,几人面面相觑,跑进屋里去问方怡,方怡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不知,许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去办吧。赵立夏他们也没太在意,当即把今儿左府发生的事跟方怡说了,方怡听说左大名士非但不介意,还肯让他们去旁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左柳那日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却让小书童送了书信给赵立夏他们,嘱咐他们好好的去左府旁听,他有问题没想通,需要安静一阵子。赵立夏他们并没有多想,给左柳回了封书信之后就开始了去左府旁听的日子。
虽然左大名士那一日被方辰给问倒了,但这依然无损他的名气,他开堂讲课的消息传出来,每日都有许多人去旁听,场场爆满。而赵立夏他们几个,也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各种围观。
那一日之后,人们对赵立夏他们几个的感情着实有些微妙,颇有点儿羡慕嫉妒恨的意味,不过是几个乡下孩子,居然就入了柳公子的眼!难怪能考出那么好的成绩,当真是运气好到让人眼红啊!可是在想到他们是左大名士的长子的学生之后,心里头的那点儿不平又生生被压了下去,就算他们再不满,也不可能去得罪这几个孩子,那不是跟自个儿过不去么!
对于自己的努力都被归结到左柳的身上,几个孩子的反应还是令方怡十分满意的,穷人家的孩子,果然在某些方面要迟钝的多,至少不会有富二代官二代星二代才会有的毛病。他们只在乎自己实实在在学了多少东西,又考到了什么样的功名,至于别人说什么,他们不在意。而且在他们看来,他们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绩,确实都是左柳的功劳,别人那样说也不算没道理。赵立夏甚至还笑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们将来还要跟柳叔学更多的东西!”
赵立夏他们忙着学业前程,方怡则是忙着赚钱,逸仙居是注定要请人了,不过有白城山在,这招店小二的事儿也不算太麻烦,不过几天的功夫,白城山就帮着他们找了三个店小二,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老实憨厚,都是白城山朋友介绍的,性子可靠,打算先在铺子里当两年伙计,然后再跟白城山去跑商。
听了白城山的话,方怡放下心来,既然是有求于白城山,那想必也不会闹出太多的事儿来,对方怡来说,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安分守己就成,哪怕偷点儿小懒她都不在意。
如今已近入冬了,大雪都下了好几场,满世界都是一片素白,刘三娘也搬到城里来住着了,店里头如今主要就是她和三妞儿在忙着,三妞儿每天就蹲在厨房里做奶制品的点心,刘三娘就在外头,也亏得她干活儿手脚麻利,饶是如此,也还是忙不过来。
方怡在跟白城山一道看了那三个人之后,当天就谈好了俸禄,按月结,第二天就直接让他们来店里帮忙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来的缘故,那三个人都挺勤快的,有客人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歇着,一刻不停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