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穿越女的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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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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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郎不知天子心意,只能捧书细看,见“年才五十,发白齿落,理不久长”,又见“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便知天子必已消气了——他阿爹其人虽为天子,却最是个性情中人。韩退之言辞哀切至此,他岂能不心软?
  十四郎便道,“……要不然就让他们回来吧。”
  天子又笑起来,道,“岂能朝令夕改?潮州是太险恶了些,倒可稍作量移。起复却先不急。南方地虽偏远,却也莫非王土王臣,便令南民也享一享文化德教吧。朕耳畔也好再清静两年。”
  十四郎本想从白乐天之《卖炭翁》和东坡种花诗,引出云秀嘱托他的事。却被天子给岔开,此时已错过时机。然而天子今日心情好,当是能听谏言的。
  他正想是否直接向天子提起为好,便听外间奏报,太子前来问安。忙起身立于一侧。
  虽天子常令人传话与太子——朕知道你的孝心。只是路远天热/天寒,你也不必日日都来。可太子纯孝,依旧每日前来定省问候。
  令天子这个爱“清静”的人颇为苦恼。
  这一日天子却不假思索,立刻点头,“让他进来吧。”
  太子来见天子,还从未这么快就得传唤,心中又惊讶又惶恐。很快便趋步进殿。
  入殿后稍作问候,天子便饶有兴致的提起来,“听说你家沅郎前日遇见了奇事?”
  太子茫然无知——显然还不知他儿子遇见“花精柳怪”之事。
  十四郎却立刻就明白了。
  他先是惊讶,同东宫有关的事,太子不知,天子却先知道了。随即又有些不安——他二哥哥虽温柔敦厚,却总觉得自己不得父亲喜爱,故而又敏感多思。此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势必又要想多说错,答不到点子上。
  便道,“……阿爹是问儿子院子里的那件事吗?”
  太子听是在十四郎宅里的事,心里才稍有了些谱——沅哥儿虽是子侄辈,论年纪却比十四郎还大一岁,两人自幼便走得近。只是沅哥儿生性英武活泼,而十四郎却柔弱寡言,难免又有些不谐。只怕是沅哥儿又欺负十四郎了。
  他的儿子欺负了天子的儿子——天子故意过问,自然是在警告他别嚣张僭越。
  他又愧又气又急,却越发不知该说什么了。
  只能道,“儿子回头便问问他。”
  天子便不再理会他。只又对十四郎道,“十六宅营建已久,多是玄宗时的旧宅子。院中花木感人气久了,怕已有了灵性——朕倒不怕这些东西,只恐妨害到你们这些晚辈。”
  十四郎便道,“儿子迟钝,没觉出有什么异常。”又问太子,“沅哥儿可好?”便趁机向太子解释,那日沅哥儿看见了旁人都没看见的东西。
  太子这才松了口气。
  也是家传——太子常三五日见不着天子一面,他儿子也同样十天半个月不见他一回。他还知道不见天子恐生疏远,故而日日前来问安。他那大儿子却是不见他正好,乐得逍遥自在。他从何得知沅哥儿好不好?
  便信口胡诌道,“没见有什么异常。”又道,“阿爹前世是神仙,他们两个自然也是神仙苗裔。想来邪秽之物亦不敢侵扰。”
  天子很受用。
  却还是道,“虽如此,亦不能容这些东西出入宅邸。”便令人传唤“柳真人”入见。
  这柳真人正是近来最炙手可热的方士。传说其人生得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谈吐亦十分不俗。最擅回春之法,曾有人亲见他令枯枝复翠。亦能斩妖。自被举荐入京以来,很快便得到宗室权贵的推崇,天子也对他信赖有加。如今正令他炼制丹药。
  只这位真人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开炉——似乎还曾推脱说自己不擅长丹药。但他能说贞观间事,分明已活了几百年之久。故而天子认为他不是不能,只是在推诿。
  柳真人很快入殿。
  十四郎虽听过他的名号,却还没见过他。闻报不由便回过头去,便见一个须发俱白的老人头顶莲冠,身披鹤氅,手捉一枚拂尘,面带红光微笑而来——果然如人所说,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
  他上前稽首,向天子行礼。那声音亦筝翁有余响。
  但十四郎稍稍觉得,这真人模样虽如访仙图上走下来的一般。可同云秀比起来,却不免令人觉得造作,仿佛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透出仙气一般。
  ……改日还是带云秀来看看吧。
  天子令柳真人免礼,道,“你去十六宅走一遭,看看风水。若有草木成精……”
  “陛下放心,若有邪秽,贫道定为陛下斩除。”
  天子点头。又对太子道,“唤沅哥儿一起去吧。若真有邪秽,便令真人做法,一道替他们驱除。”
  柳真人虽得天子信赖,但大概还是头一次能与太子同行。比起在圣驾之前,他反而要更谨慎些。
  不过,太子对天子身边人素来礼让有加,为人又纯粹,尚未过安国寺,两人已言谈甚欢。
  柳真人便在马上随手指着坊间宅邸讲说风水,太子听得聚精会神,赞叹不已。十四郎不懂这些,却也觉得龙脉灵泉那一套,很是自洽有趣。
  大约觉出太子和十四皇子都被吸引住了,柳真人渐渐自在起来。越发说得抑扬顿挫,悬念迭起。
  说话间便已到十四皇子宅。
  柳真人便又说起此宅的风水。
  一路说,一路便来到十四郎读书的小院儿里。
  然而才跨步进院,柳真人脸色便凝重起来,双足一僵,几乎自己将自己绊倒。所幸十四郎就近扶了他一把。
  只是这一扶,十四郎便见眨眼间他额上竟渗出冷汗来了,手指亦可察觉的变僵变凉。
  十四郎还曾未见人变脸变得这么快——倒仿佛他院儿里真有什么可怖之物似的。
  便顺着那真人的目光望过去,却原来是院中海棠。
  ——因近来暖而多雨,明明已近深秋,海棠上却又开了几枝花。昨日云秀来,见那海棠花,便想起自己曾制回春粉,于是撒了一些给他看。
  故而那枝海棠花,开得稍有些繁茂。
  ……这真人,不会连这都给看出来了吧。
  恰此时,小皇孙亦赶到了。
  ——他却比太子更灵敏,已从内侍口中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问出来。亦知道天子派来了柳真人。
  进院儿里一看,见柳真人如临大敌,双腿觳觫。嘴唇慢慢就勾了起来,心想,有意思。
  便问,“真人是否看出了什么?”
  柳真人见他眼神,亦不知是心安还是更心虚……却显然已意识到四面多贵人,不能露怯。
  便道,“殿下当日所见之物,不知是何种模样?”
  小皇孙一抿唇,笑道,“是个小丫头,身上衣物轻盈有光,容色极美。”小皇孙弯了眼睛盯着柳真人,意味深长,“真人知道些什么?”
  柳真人现在在一瞬之间心思百转,最后小心道,“可否屏退左右?”
  太子便屏退众人,只留天子派来随行的内侍。
  柳真人这才低声道,“若贫道所见不错,两位殿下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邪秽。适才见十四皇子时,便觉似有仙灵之气,不像是被妖物侵害的模样。此刻见小殿下目带灵光身怀瑞气,分明正是遇仙之姿,便更确信了——当日小殿下见到的,是仙,不是妖。”
  小皇孙始料未及,脸色竟有些僵住。
  十四郎亦是大吃一惊。
  “只是……”柳真人又道,“这仙人尚未长成便私自落凡,若被天官查知,恐要受责罚。故而一旦大肆宣扬,原本该有的仙缘亦要失之交臂,甚或反而结仇。不如不闻不问,就此放过吧。”
  此提议正如十四郎心愿,他自无异议。
  小皇孙却不知信了多少,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那依你之见,她下回什么时候出现?”
  柳真人忙摆手——倒像是怕她来的模样,道,“纵出现,亦不会再于此处出现了。”不知想到什么,又屈指一算,改口道,“东海尽头是天河之畔,那小仙女本在天河畔修行,此刻已然回去了。”
  内侍将此事回禀给天子,天子却没多说什么。
  只是再召十四郎读书时,便问他道,“那小仙人你亦看到了吧?”
  十四郎略有踯躅——却见天子目光温和带笑,分明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只能乖巧道,“是……”
  “她正同你说话时,沅哥儿闯进去了?”
  “……是。”
  天子支颐,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笑道,“都说朕是仙人转世。怎么就不教朕也亲自遇一回神仙?”
  十四郎不知该如何开解天子,天子却已自己释然了。只笑问十四郎,“那小仙人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十四郎便道,“她路见五坊小儿勒索钱财,又见百姓赋役沉重、生计艰辛,得知我是阿爹的儿子,便问我能不能向阿爹提一提这两件事。”
  天子不由失笑,“当日你兜兜转转要说白乐天,就是为此事?”十四郎道是,天子便笑道,“这小仙人倒同你像得很,都又谨慎,又心软。”天子便拍了拍十四郎的头,道,“朕已知道了。你下去吧。”
  亦不知那柳真人是怎么想的,经此一事后,竟肯给天子炼丹了。只是说什么都不肯留在京城炼,只说台州有天台仙山,其上多灵芝仙草,可采之炼药。希望天子能准他离开长安,前往台州。
  天子便封他为台州刺史,令台州军民助他炼丹。
  然而数月之后,却传来消息——这位柳真人,他逃跑了。


第68章 直道相思(六)
  历代天子宠信方士,破格赏赐高官厚禄也不是稀罕事。本朝还有当鸿胪寺卿、封国公的道士呢。但一来,那些道士大都有真才实学,是正统的国教天师;二来,那些道士在天子身旁日久,同朝官勋贵们交情笃厚,深得他们的崇信和认可。
  而天子宠信的这个柳真人呢?势头倒是很大,但来了才不到一年,正经事一件没做,好处倒是拿了不少。依旧还是天子弄臣一属。天子却让他做刺史,这可是实权在握的牧民官啊,和封个虚职将军、当个管礼乐的鸿胪卿、娶个士大夫们大都不想娶的公主……性质截然不同。
  但本朝天子这样的“圣明天子”,一旦自己认准了什么事,横竖都要做到底的,拦也拦不住。譬如讨伐淮西,譬如要求长生。
  故而朝臣们虽都不赞同,却也都没据理力争——不就是让方士当刺史吗?比让宦官统兵、监军如何?不值得为此去步白乐天和韩退之的后尘。
  天子对此也心知肚明。但只要能求得长生,这也不算什么。
  ——结果那混帐东西,他跑了!
  天子:……
  朝臣:……
  天子也是要脸的。
  人都跑了,天子的丑已出大了。你还继续提,这不是当面打天子的脸吗?
  天子是君上,又不是仇人。就不要乘胜追击、赶尽杀绝了吧。
  故而朝臣们一个吭声的都没,只当全不知有这回事。
  天子却体会不到朝臣这一番苦心。
  平淮西后,他的声望正如日中天。他是圣明天子,思虑周远目光如炬,岂能被弄臣蒙蔽?!
  越是错,便越是要证明自己对。
  面色如常的将言事奏折掷回,风轻云淡道,“当是进山采药忘了归期吧。这些方外之人逍遥惯了,不用理会。”
  朝臣们只当天子是文过饰非、自我安慰。不想做声的装没听见,心地善良的就呵呵笑应道,“是啊是啊,这些人嘛,大家都懂……”
  于是,这件离奇的天师逃跑案,就这么诡异的在一片沉默和和谐之中,被搁置了下来。
  在这个两家厮杀的年代,道士的气焰被打压了,和尚的气焰也就高涨了。
  民间可没朝堂这么多顾虑——和尚们很快便将这件事添枝加叶,演到变文中去,替道士们广而告之。
  天下百姓谁不爱看变文?且和尚的群众基础可比道士们雄厚多了,偏偏天子爱道士胜过和尚,百姓们心里也颇替自家的佛祖鸣不平。
  故而这阵子,民间便也跟风编出一套套大同小异的高僧戳穿骗子道士的故事,并越传越广。
  天子再召集方士时,上京谋求富贵的秃子便也多了起来。
  不过,这些风向同云秀的关系却并不大。
  元和十六年的这个春天,柳云秀周岁十四、虚岁十五,正当所谓及笄之年。
  同她阿爹的三年之约,刚好期满。
  不过一如所料——柳家依旧没人来接她回去。
  三月上巳,草木复萌时节,华阳真人于奉安观精舍中为阿淇簪披,亦为云秀行笄礼。
  阿淇于去岁秋天考过了经试,拿到了度牒。簪披受戒之后,便是奉安观里第三位道长真人。云秀亦已成人。
  如此看来,奉安观当是后继有人了。
  可观内诸人俱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华阳真人要离开了。
  早在一年之前,华阳真人便已提及此事,可当她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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