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那是用鹤顶红加孔雀胆泡了九九八十一天,奇毒无比。我当时赏了你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让你死呢?你若死了,就没趣了。所以我现在十分庆幸你还活着,也庆幸你数次逃离了我的掌心,否则,今儿这戏就没法唱了……”
“王爷,你快走——”苏锦翎挣了挣,依然只是让手臂多了几道口子。
宇文玄逸眉心一抖。
宇文玄缇笑了,手一摆,当即有人上前拿布堵住苏锦翎的嘴。
“别喊了,他不会走的,你若是喊,惊吓了我,这手一抖,你家王爷八成就没命了……”
这时,自林子上空忽然掠过四道影子,齐齐跪在地上:“属下查过,宇文玄逸果真一人前来,路上并无标记。”
“你们可是看仔细了?要知道,现下站在你们眼前的可是惯使阴谋诡计的清宁王。”宇文玄缇提剑点着前方的宇文玄逸。
“属下查得仔细,绝无疏漏!”
“好!”
宇文玄缇长剑一挥,那四道影子齐刷刷的不见了。
林间枝叶高低起伏,窸窣有声,然而谁也不知道,在那浓淡疏影之间究竟隐藏着多少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
“纵然你陷我于不义,但还算讲信义,虽然这信义怕不是为了我……”宇文玄缇再次望向苏锦翎,唇角一勾:“我倒真没看出这女人有什么好……”
“既是不好,皇兄大可放了她……”
“放了她?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轻功了得,那日要不是你躲得快,那流星针早就把你射成筛子了!我这手下虽然手脚也算快,若是你想逃,他们怕也是拦截不了的。”
“玄逸今日既是在此,就听凭皇兄处置,绝无闪避!”
“当真?”
“当真!”
苏锦翎呜呜着,却是说不出一句,只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袭冰蓝长袍的男子淡然而立,恍若天空飘落的一缕最洁白的云。
宇文玄缇无比爱惜的擦拭那把宝剑,慢悠悠道:“今日见了皇弟,忽然想起了咱们幼年的时候。玄逸,你还记得咱们当年经常玩的游戏吗?”
苏锦翎感觉宇文玄逸微微的笑意忽的一凛,转瞬便是灿然:“当然记得。”
宇文玄缇挽了个剑花:“皇兄今日忽然很想重温一下……”
宇文玄逸笑着,微点了头:“好。”
宇文玄缇哈哈大笑,提剑上前,却听宇文玄逸一声:“慢!”
而后,他看向苏锦翎,唇角一弯:“我有个请求……”
宇文玄缇循着望去,忽的仰头大笑:“好,本王就允了你这个请求!”
然后苏锦翎便见一人拿着黑布走过来。
她立刻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拼命挣扎,却只能任由黑布遮住眼睛。
黑布滑落,最后的一眼,她看到那人对她笑着,又轻轻点了点头,像以往每个离家的日子,他只这样告诉她,他稍后便归。然而又是那般深深的望住他,仿佛要将她刻在记忆里,一并带走,再也不回。
只一眼,短暂又漫长,迫近又遥远。
只一眼,仿佛诉尽了一生的情,却又无声无息,无了无休。
只一眼,黑幕徐落,仿佛霎时隔绝了生死,只一颗心仿若困在笼中的飞鸟,惊惶失措,焦急如焚。
“这回可以放心了?”宇文玄缇的笑中不无讽刺。
听不到宇文玄逸的回答,只听宇文玄缇似是自言自语道:“以前我有许多看不准,比如父皇的心思,比如玉容对我的情意,比如你……这回,倒是准了。我也算吃一堑,长一智。费再多的力,不若捏住他人的软肋。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她便是你的七寸了。不过清宁王敬请放心,这几日我一直对她好生款待,并无一点侵犯……”
“玄逸谢过襄王……”
“不必,只是本王不屑那些小人之举罢了。而且,今日我也可以留你一命,因为……本王不会让你那么痛快的死的……”
宇文玄逸的轻笑清晰入耳:“那便多谢襄王了……”
374不离不弃
有风拂过树梢,衔下一片落叶,凉凉的落在苏锦翎的头上。
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一切归于静止。
她好希望一切只是静止,这样就不会……
偏偏有几丝声响乘风而来,仿佛是草叶窸窣,又仿佛是落叶轻喃,然而,有剑锋入肉之声,有利刃裂骨之音……她怀疑这不过是自己因为恐惧产生的错觉,因为她听不到来自他的一丝声音。
如此,却是愈发恐惧。
她咬紧了牙,拼命挣扎。
肘边的匕首终于被碰落,临了不忘在她臂上又添了道口子。
心念一闪,努力将绑缚手臂的绳索凑近其旁的匕首,急速滑动起来。
她可真笨啊,只觉寒刃切入肌肤,却感不到绳索有一丝松动,可仍不想放弃,不敢放弃,虽知即便她挣脱开来也无法做什么,可是……
“当年没弄死你果真是对的,今日愈发的好玩了,哈哈……”宇文玄缇的笑声骤然炸响。
心弦抽紧,紧得只需轻轻一拨便可铮然断裂。
这几日,她不止一次的听到宇文玄缇反复反思刺杀宇文玄苍和宇文玄逸失败的缘由,更是努力研究如何折磨宇文玄逸,各种残忍惊得她心惊肉跳。她曾试图了结自己,不成为他威胁宇文玄逸的工具,却被看得死死的,不容有半点闪失。
那一刻,她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时空出现过,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醒后,她宁愿做回她的渐冻人。
可是她依然在梦中,听着宇文玄缇的狂笑,听着她辨不清的声响砸落耳畔,只能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原来当真有一种痛,叫撕心裂肺。
有甜腥自唇间泛出,有热辣自眼角滑落,却是不能,不能助她脱身,助她去救他。
她好没用!
从没有哪一刻让她这般讨厌自己,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成了他的负累,痛恨自己的存在。
若是他死了,若是他死了,她……
“差不多了……”她动作一滞,而后便听到剑身入土之声,夹杂着宇文玄缇满足的气喘吁吁:“痛快!哈哈……本王的速度又提升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庆幸呢?快哼一声,好让你的王妃知道本王信守承诺,没弄死你,也没弄花你这张颠倒众生的脸……”
他没死……
心跳狂烈,几乎要冲出肺腑。
可是,她等了好久,也没有听到他的一丝声响。
“哼!你若不说话,本王就……”
一声清楚的裂骨之声传来……然而,依然没有他的一丝回应。
“王爷……”
“别担心,离心远着呢。弄死了他,皇帝老头提前气死岂非便宜了宇文玄苍?上回他命大,伤成那样竟能从我手里逃出去,难不成此番我还要助他这一臂之力?”
收剑入鞘:“玄逸,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是你陪我玩了这么久,我就放了她。现在就看你有没有命出了这万松山,有没有命陪本王再玩一次,哈哈……”
身上蓦地一松,苏锦翎直接扑倒在地。
她一下子扯掉遮掩的黑布,四围明亮的绿霎时刺入眼底。
未及适应光线,她急忙向前望去……
那群黑衣人已经不见了,可是宇文玄逸……他在哪?
目光一转,蓦地定住,那是……
心念仿佛只是一动,便来到他的身边……
若不是衣物破碎,若不是鲜血尽染了冰色的长袍,若不是皮肉翻卷,还要以为他不过是仰躺在草地上,在秋日的暖阳中安睡。唇角依然翘着,竟有几分惬意和调皮,仿佛这满身血光对他而言仅仅是一场心甘情愿的享受。
而那胸下正有一个洞,在汩汩的冒着血水。
“王爷……”
她颤声道,跪倒在他的身边,想要扶起他,可不知该从何下手。
小心扶住他的肩,却听到骨骼碎响。
他眉心一紧,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笑了:“他们都走了……”
她拼命点头,泪已滑落。
“别哭,快下山,宇文玄苍应是到了山脚。你不引着他们,他们找不到……”
她拼命摇头。
“我没事,他下手的时候,我把重要的穴位都移开了,这些都是皮外伤,死不了……”
她有些疑惑的看他。
他似是想要点头,可实在无力,只好眨眨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别管我,你快去快回,别让我被狼叼了去……”
她急忙点头,小心翼翼放下他,骨骼的碎响刺得她心底锐痛。
放眼望去,只是苍翠,各处都差不多……她要如何下山,又要如何引人上来?
四下环顾,拣了宇文玄逸出现的那条路往前飞奔,每跑过几棵树就撕下一条裙边系在树干上做记号。
可是没跑多远,一只比猫还大的老鼠忽然蹿过脚面。
她一声惊叫,紧接着,就见十来只老鼠皆跑了过去,那方向……
来不及犹豫,急忙奔了回来,惊见一只硕大的老鼠正在啃食宇文玄逸脚踝上那块翻卷的皮肉,而他好似浑然不觉。
也不知哪来了那么大的勇气,一脚踢飞了那只大老鼠。老鼠吱吱叫着滚向远方,又不甘心的冲上来。
与此同时,不停的有老鼠加入,她赶了这只赶不了那只,它们一层层的滚上来,不停的撕扯着地上的人。
她急疯了,却蓦地想起了什么,奔到那棵曾捆缚她的大树下,拔了上面的匕首……
“扑哧……”
“扑哧……”
手起刀落,以为得了美餐的老鼠毫无防备的被刺中,惨叫着咽了气。
她如同疯了一般,不知杀了多少只,自己的手臂也因了老鼠的反抗多了无数血痕,攥着匕首的手紧张得簌簌发抖。
然而老鼠毕竟被震慑住,围成一圈,虎视眈眈的盯住她,时不时竖起爪子尖叫一声。
不行,不能把他单独留在这!
她放下匕首,扯碎裙摆要将伤口包起来。
可是处处流血,处处伤痕,她要怎么才能堵住这些伤口?
手在颤抖,眼前霎时模糊。
不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无法思考太多,只拣了最深最重的伤包起来。
行动间,骨骼碎响不绝于耳,如尖锐的骨刺,一次又一次的扎在她心上。
泪不听话的滑落,她顺手抹去,嘴唇颤抖:“你想骗我走,可是你明明对我说过,让我别离开你,你都忘了吗?”
那一夜,他在摘星亭里吹了冷风,高烧不退,神智昏迷时抱住她,在她耳边颤声低语:“别离开我……”
只这一句,在日后不算漫长的岁月里,不断于耳边回响,即便困惑,即便愤怒,即便心伤,即便面对诱惑,亦一次又一次拦住了她离去的脚步。
“我不离开你,可是你呢?你也不要离开我。玄逸,你不能死,不能死!”
她大哭,手下却没有丝毫停顿。
血依然不断流出,染红了碧绿的绷带。
“玄逸,若是我走,一定要带着你一同离开。我不会把你丢下,绝对不会!”
她砍了攀沿在古树上的藤蔓,将那坚韧的藤蔓编成一个简陋的网状物,又仔细拂去毛刺,方将宇文玄逸小心移到上面。
“你忍着点,我们很快就能下山了……”
她将那根粗大的藤条抗在肩上,含住泪,咬紧嘴唇,脚下一用力……
沉重的拖拽声缓缓远去,在碧绿的草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时有红色点缀其中,仿若凋零的花瓣……
宇文玄逸对着窗外摇曳的枝叶注目良久,终拼凑起昏沉中的零落。看那略显空落的枝头,看那有气无力的打着卷的枯黄,他知道自己大约睡了两个月之久。
这两个月,恍若一梦,梦中他好像听到她在哭,在说话,然而他好像被关在了一个极漆黑的角落,她的声音便仿似那极遥远的星光,只能感受微光,不可触摸分毫。
门声轻响。
胸口一颤……是她吗?
然而无法回头,浑身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只有思维一点点的活跃,并飞速转动起来。
“王爷,您醒了?!”
声音却是福禄寿喜,且三步两步的奔过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紧接着呜呜哭起来。
“小的就知道王爷一定会醒的,王爷你等等,小的去告诉他们,大家都急疯了……”
“站住,”他有些气若游丝,却依然急道:“别告诉他们,太吵……”
“是,是……”福禄寿喜喜不自胜:“小的就是通知他们一声,省得他们担心,小的绝不让他们进来吵到王爷……”
“站住!”他咳了两声,费力道:“她……怎样?”
“王妃正睡着……”
“睡着?”心下疑惑。
“是。王妃每日都在这边照顾王爷,只这个时间睡上两个时辰,王爷还是……”
“我不会去吵她,我这个样子……她看了也会难过吧……”
福禄寿喜垂了眸子:“王爷醒来是件喜事,王妃高兴还来不及呢。王爷还不知道,最近喜事可多呢,先是七殿下与罗姑娘如期大婚,然后煜王也娶了苏家姑娘为侧妃,就连八殿下……嘿嘿,也同宁姑娘订了婚,只是这两个月他一直集结全城兵力搜捕宇文玄缇要为王爷报仇呢,所以婚事先拖着。王爷,不仅是别人,就是咱府里也是喜事连连……”
375起死回生
他无暇去听,只简单的“哦”了一声。
福禄寿喜却似极兴奋的,口不停歇的道:“徐姑娘有了身孕,王爷有后了……”
他眼角一跳,努力望向福禄寿喜,却只见了他半个发髻。
“王妃得知后,已代王爷向皇上请命,封了徐姑娘为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