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倩目露纠结。
倒不是心疼请对方帮忙的费用,只是担心那东西万一没有成效,弄不好还会将她埋藏在心中多年的想法暴露出去。
到时候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杯热可可见底,卢子瑜催促对面,“考虑好了吗?”
胡子倩沉默着不说话。
见她这番做派,卢子瑜直起了身,从桌面上拿起自己放置在其上的小包,轻轻勾了勾嘴角,“看来还是下不了决心啊,那……下周见。”
说着,就打算转身离开这家咖啡厅。
“等等。”胡子倩叫住了她,“为什么是下周?你这周不回学校了吗?”
卢子瑜回头,“有个委托要做,我本来打算帮完你之后再去处理那边的事,可你……”
她抿抿唇,一副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时间很宝贵,我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等你的决定吧。”
这道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停下了正在抠置的指尖,片刻后,胡子倩咬咬牙道:“我想好了,请你帮我。”
顿了顿,看对面毫无反应,她继续道:“求求你帮我给胡子枫下蛊,我要让他消失,求你一定要让他从这世上消失!”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一瞬间的功夫,刚刚的一切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般消失的无迹可寻。
易夏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目光对向面前这貌似单纯的少女。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胡子倩咽下口中正在咀嚼的珍珠,“看我做什么?奶茶快喝完了,我能走了吗?”
易夏摇摇头,“不能。”
胡子倩虽早就料到了没那样的好事等她,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气结,“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易夏不解看她,“我只说了让你和我静坐半个小时,这杯奶茶是你陪我坐在一起的报酬,且不说现在还没到半个小时,就是到了,你能走到哪去?我何时说要放了你?”
被这番理直气壮的话怼的哑然,胡子倩长出几口浊气,可仔细回想起来,对方确实从没说过要放她走的话。
被绕进去了,贼生气!!!
看着对面之人的表情变换多彩,易夏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屁股,重新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她与对面的胡子倩开始了长达五分钟的大眼瞪小眼。
良久过后,胡子倩当先撑不住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易夏:……
胡子倩:“从开始到现在你都盯了我这么久了,难不成看着我的脸,你就能查明这什么劳什子道教协会想从我身上得知的答案?”
易夏:……
胡子倩:“你没事儿吧?!”
易夏当然没事,她眼睑低垂,终于缓缓应了对方一句:“我还好。就是有些纳闷你究竟是怎么把蛊虫放到你爸爸送给胡子枫的那个玉饕餮中去的?难不成……这事也是卢子瑜帮你做的?”
她问的这么不加掩饰,只因搜检过了这间房中没有任何窃听与监控系统。
不怕被人察觉天眼,自然就变得如此有恃无恐。
胡子倩怔住,奶茶杯跌落向地面所发出的沉重响声都没有打破她那凝滞的表情。
对面之人说的前一句话她并没感到什么意外,毕竟她之所以被抓,道教协会给出的就是这个缘由。
可对方后一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却让她大为惊慌。
莫非他们已经掌握到了证据?要不然她曾与卢子瑜交易一事怎么会被查出?
心里这么想着,她在面上却极力装出不动声色的模样,“你胡说些什么,我的事跟卢子瑜有什么关系?”
她说谎时并不会像有些人那般脸红心跳,若换旁人来看,指不定真会被她这副样子给唬住。
但易夏却并不会如此。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四月中旬,百盛广场研磨时光,一杯热可可,一杯卡布奇诺……”
看着对面之人直冒虚汗,易夏耸了耸肩,“你们达成约定时的具体环境,还要我再加以补充讲给你听吗?”
室内再度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胡子倩猛然抬头。
“是,是我拜托子瑜帮的忙,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你们揪出这一点来又有什么意义?”
“关了我这么多天,你们究竟想让我说出什么?想让我承认自己狼子野心,居然敢谋害胡家的下一任继承人?还是想让我承认我跟我母亲一样,是个连害人都做不好的女流之辈?”
“你说啊,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即使是明白她这番话有宣泄的意味在其中,易夏仍旧无奈回答:“我的目的是查出你为什么要害胡子枫,道教协会的目的,是想给胡子枫一个具体的交代。”
胡子倩掀了掀眼皮,“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全都这么在意他?我为什么要害他?我恨他,我讨厌他,我巴不得他立刻就去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社会之上相斥的人有那么多,有些人一见面就会看另一个人不顺眼,我跟那些人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投错了胎,当了胡子枫同父异母的妹妹罢了。”
易夏:“你现在是在诡辩。”
胡子倩:“随你怎么想。”
天就是这么被聊死的。
易夏无语撇嘴,“所以你现在是一力抗下了自己身上的罪?玄学害人虽不犯法,可你是被道教协会抓住了,最终等待你的,绝对会是不低于量刑的牢狱之灾。一礼拜的暗室都将你折磨成了那样,如果把那时间延长十倍、百倍、千……”
胡子倩冷笑,打断了她想要往下说的话,“假惺惺。”
从小到大,所有见过胡子枫的人都会把关爱投给他,而她们母子却被父亲的一众亲友打成了贪图钱财的戏子,与戏子所生的赔钱丫头。
所有人都带着一副假面孔,佯装有多么关心她,但实际呢?他们全部都蛇鼠一窝,背地里都在瞧不起她,就如同现在,明面上对面的这个女生是在为她考虑,实际上是想用这番话吓破她的胆子,看她露出那狼狈的洋相。
易夏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
呆在这座小小的房间,她是怎么也无法将这事解决好的,而对面这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不仅如同一个易燃的炸药,更加像是只易碎的玻璃制品。
——碰又碰不得,摸又摸不得。
这事实在太过复杂,天眼只告诉她了出手之人是谁,却没有告诉她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为了能圆满地完成任务,她只能另辟蹊径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第132章
胡家。
一身真丝家居服的白云菲正麻木的盯着阳台。
点点暖阳透过碎花与蕾丝折叠在一起的窗帘映照在她的脸上; 斑驳影绰间,将她本就苍白的面容突显得更加通透无血色。
“菲姐。”
保姆倚靠在门边叫她; “该吃饭了,菲姐。”
这话像是打了水漂。
不出意外,得到的回答; 依旧是那与往日并无差别的漠视。
“唉。”缓缓摇了摇头; 保姆终究有些不忍。
眼前的人曾经那么耀眼; 那么张扬。五冠影后的名头使得她火遍两岸三地; 一角西方教主更是使她成为了不少人心中的梦中女神。
然而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选错了一条路,曾经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却硬生生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这副样子。
心内组织好语言; 保姆出声劝道:“菲姐; 你只有把身子养好了,才能有力气去找子倩啊,否则子倩还没有回来; 你恐怕就得先病倒了。”
“你想想,要是子倩到家知道你是因为她才耗出了病; 心里得多愧疚啊。”
一礼拜前,子倩出门逛街后,就再没有回到家来; 菲姐将她那些交好的闺蜜全被问了个遍,但是却无一人知道她的下落。
三天之前; 那在当日与她相约逛街的同学将电话打到了家中,抖出的信息不仅有那日约会子倩没有赴约,还有子倩已经快有一周不与人联络。
菲姐因着这事日日以泪洗面,但是胡先生却不同意她报警失踪以及大举寻人这两个提案,说是公司临近上市时期,不想因此而论为网民的谈资,从而使得公司上市受阻。
真是……哎!
许是听多了这种安慰,白云菲并没有搭理她,仍旧陷入在自己的世界中呆呆地盯着对面。
见她这番做派,保姆暗暗蹙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劝,下方突然传来一道喊叫。
“春梅,春梅,叫菲姐下来接电话,有人通知咱子倩的下落了。”
被叫做春梅的保姆怔怔,当她反应过来并转过头时,便看此前一直如同雕塑般的菲姐即将抵达到自己近前。
视线游移,春梅别开了自己不小心扫视到的那道淤痕。
上前两步搀住白云菲,她忧心的叮嘱道:“你慢点走,电话不会这么快挂了的。”
白云菲抿了抿唇,抓着春梅的手踉踉跄跄的奔下楼去。
几步路的距离,她却觉得比攀登泰山还要困难,到达客厅中央,深呼吸口气,她一把夺过另一保姆手中的电话,“我的女儿在哪里?”
“请你们放过她,放过她的话,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电话对面的易夏面色一僵,转头看向沙发旁那两个面色并不比她好多少的人。
周从军摸摸鼻子。
廖宗元歪过了头。
见这两人无视她的控诉,易夏轻咳一声,“我们不是敲诈勒……”
话未说完,电话对面就打断了她。
“我知道,是我心甘情愿送钱给你们的,我不会报警,也不会带任何一个外人。”
多日的焦灼在此刻汹涌释放,白云菲明明不想流泪,可这种东西却最是控制不住。
眼泪糊了满面,她佯装的镇定以及冷静全然崩塌倒地,“就我一个,请你们告诉我见面地点以及携带款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一定不要动我女儿。”
这段日子以来,她既期盼绑匪的来电,又担心那道来电会是女儿的催命符。
查过的事例足有百件,她明白绑匪的套路以及他们所担心的事,静坐之时,她的心中更是演练过千次百次电话来临后自己的表现,但临到跟头,她却想不起一例比示弱求饶更好的方案。
只求他们能看在自己极为配合的份上,可怜可怜她家倩倩,不要动粗,不要吓到了倩倩。
易夏再度朝对面的两人看去。
她就知道此举肯定会被当成绑架勒索电话,然而这俩人以大欺小,非得拉她为壮丁来打这个电话。
待对面喘息的声音平复,易夏才再次开口道:“我们不是敲诈勒索,胡子倩现在人也好好的。”
“那你们是……”
“我……”易夏正想开口说道教协会这四个字,可当瞥见对面的周会长奋力晃甩着自己的手腕,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变了个样,“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但我可以保证的一点是,你所担忧的情况决计不会产生,待会我把地址发送给你,你到地方了我们再来具体详谈。”
她担忧的情况决计不会产生?
此时此刻,白云菲只担心女儿生命安全会否受到威胁。
她不相信对方从她的话中感受不到这一点,如此说来……对方是在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倩倩?
忙不迭的应了几声,白云菲匆匆将电话挂断。
守在电话机前,片刻钟后,其上终于显示出她期待已久的地址。
“这地方……道教协会?”
白云菲瞪大了眼。
就在她疑惑见面地点之时,另一边,刚刚放下手机的易夏怒目圆睁的盯向自己面前这坐着轮椅的二人,“我好后悔,我真是上了贼船。”
她明明只是提议从胡子倩家属方面着手,却被这两人联手坑了一遭,电话接通后,周从军直接把手机甩到了她的这里。
美名其曰——谁负责的事,谁从头到尾管到底。
而那一直在追求她妈妈的廖大师,竟然也坐观上壁的压根无视她的眼神。
好气呐!
这道视线实在焦灼,廖宗元偏过头瞄了她一眼,“小夏,我让你周伯伯待会给你包超级大红包,别气,气大伤身。”
易夏闷着头哼了一声。
来这么个地,别人对她的称呼多了好几个,从前的易大师、夏夏、易同学、易小友这些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多了一个小夏。
太难听。
见她如此,廖宗元面上带笑,“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让你生了这么一通气,第一次见你像个十八岁小女生的样,可算是不那么深沉了!”
易夏神色一僵,重新板正起自己的脸,“您是说这样?”
廖宗元:“对对对。”
周从军扫她一眼,提出了自己的论点,“不是深沉,是像一尊冰山,看得我们这些整天乐呵呵的老头子心里渗的慌。”
廖宗元:“对对对。”
话题眼看着转了弯,易夏点了点头,“看来我以后还得经常这样,在你们面前太放松了,你们就合着伙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