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人的孩子都穿着漂亮衣服,只有女儿一人套着笨重的校服,她这才想起,与女儿的每次见面,女儿似乎都穿着校服。
课堂内,孩子们都在做习题,多动的年龄总不可能时刻集中精力,只有她家女儿,整个课上没抬过一次头,桌上的资料换了又换,女儿握着的笔却从未停过。
易玲不是个文化人,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想法,本打算在课间结束就去找女儿,可班主任却让她再看看女儿跑操时的表现,全程的观看下来,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败。
“她没被人孤立,她自己不喜欢说话。”梁红敏拍拍身边黑瘦女人的肩,“但她刚来学校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是啊,女儿初中时虽不算开朗,但也不至于几个小时也不说一句话。
她不过是脱离了三年的教育……孩子就被养成了这样?
——
在学校呆了一天,易夏满意于这样新奇又规律的生活。
这时代的字体她已大概适应,蝌蚪文看久了,倒也觉得有趣,且只要将那些几元几次方程换演成《九章算术》式的说法,数学试卷上的题目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初出校门,本以为昨日那中年大叔会前来堵她,却没想到是有人来,可那人却不是中年大叔。
抬眸看向面前这哭得凄惨的女人,易夏心中未起半点波澜。
“你希望我帮你什么?”
谢春苗擦擦眼角的泪滴,哭诉着开口:“蓝鲸游戏,你知道什么是蓝鲸游戏吗?”
易夏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可昨日到今天,手机功能已被她探索了百分之八十,此刻听到这话,立刻在千度浏览器上查了查。
资料浏览完之后,易夏抬眸看向眼前的女人。
她之前之所以说这女人克夫克子,是因为她的面相硬朗,夺家中男丁运势,若人生道路选择的好,则可能会成为一介女强人,若是选择的不好,晚年自然就成了这种怨天哀地的泼妇。
发现这小姑娘打量自己,谢春苗赶紧央求:“我也是昨天才发现他竟然参与这种游戏,不过是说了他两句,他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回家,老师也说他今天没有上课,大师,求你帮帮我吧!”
“他没事。”
蓝鲸游戏的最后一个步骤是自杀,这女人的面相却并不是老无所依,因此,即使不用天眼,易夏也知道这人的儿子不会因这东西而早亡。
但谢春苗显然不这么想,只以为这小姑娘还记恨着昨天的事不肯帮她。
从口袋中掏出钱包,她将里面存有的百元钞票全部掏出,边朝易夏手里塞,边想着抱住她的胳膊,“我求求你,求你帮我找找儿子。”
道德绑架的概念虽已被普及,但面对发生在自己眼前的境况时,人往往都更同情弱者。
易夏本打算离开,却发现出去的路被旁边的围观群众给堵的严严实实,面对着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众人,心中忽然生气了一道无名火,正准备开口怼人,忽然察觉到腰间被一道瘦小的身影给拥住。
“你们是不都是有病,堵着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是想干嘛?”
仅仅是听声音,易夏的心中就忽然涌起一道酸涩感,似乎是原主的记忆作祟,眼泪不自觉的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妈。”
易玲本挡在女儿的面前怒瞪那些人,听到这道带着哭腔的称呼,赶忙转身面对着她,“别哭,宝贝,妈在呢,谁都欺负不了你。”
第8章
前世,天衍派内大都是被收养的孤儿,心思敏感的孩子,向来只将乖巧与懂事浮于表面,但午夜梦回,却也几乎人人都幻想过被父母保护是怎样的感受。
易夏现在感受到了。
这滋味,还不赖。
温情持续的时间没过多久,就被扫兴的人给打断。
谢春苗哭的比刚刚更加厉害,说出的话断断续续,似乎带着些绝望,“儿…儿子就是我的命,大师,我真的求你,你想要多…多少钱都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易夏简直无语,“我也说了,他真没事。”
谢春苗一直仔细观察着她,见她眸中透露着认真,说话时的神态也不似作假,心中虽是半信半疑,可抽搐声却也逐渐平息。
易玲冷冷的看了对面一眼,昨天这女人说过的话,梁老师已全部告诉了她,五弊三缺她不懂,但这女人咒自己女儿的事,她却是牢牢记住了。
人群不知是否被她震住,见她拉着那小姑娘转身欲走,纷纷错开让了一条道。
眼见着两人将要消失在自己视线,犹豫片刻,谢春苗追上前去,“大师,你把钱收好。”说罢将刚刚掏出的钞票全部塞入易夏手中,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朝反方向跑去。
易夏:“? ? ?”
易玲:“! ! !”
谢春苗回到家中,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均是有些筋疲力竭。
屋内无光,她瘫倒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之上,将电视机打开随意挑了一个频道,综艺里欢乐的氛围没感染到她,却让她的心中更是发凉。
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的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却发现身上被人披了毯子。
那男人绝对不会这么温柔细心,几十年磕磕绊绊的婚姻,早已磨尽了二人的感情。
所以这毯子是……
压下心中的激动,谢春苗快步的朝西边的卧室走去,扭开门把手,幽暗微光的照耀下,静躺在床上的确实是她儿子,是她的宝贝儿子!
“我去,妈你在我床头干嘛?”
见儿子转醒,谢春苗赶忙搂住他的肩,“你这死孩子,究竟去哪了…吓死…吓死妈了。”初时声音还带着尖锐,话到最后,却又低声呜咽起来。
——
月光皎暇,易夏与易玲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
再过一个马路便能到达楚家所住的社区,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是有些奇怪。
脑中关于母亲的记忆有限,易夏不知道和她聊些什么。
对女儿成长的未知感到愧疚,易玲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晚上的马路最是危险,不知从哪里窜过一辆跑车,在无边的夜色中发出嗷嗷吼叫。
易玲赶忙拉过刚迈出两步的女儿,直到那吼声渐远,才将她松开。
抬起的手被猛然握住,她有些惊诧于女儿的动作,“夏夏?”
“妈。”易夏认真看她,“我不要和小姨住了。”
即使女儿不说,易玲也打算在今晚将这事提出。
她挣钱就是为了女儿,若是动力的源头被摧毁,那她还辛苦的做那些工作干嘛?
点点头,正打算答应,就听女儿又再次开口:“妈,你每个月给小姨的钱很少吗?”
易玲不知道女儿为何这么问,但决定如实回答,“妈妈每个月给她两千,你的零花钱以及伙食住宿费全包含在里面。”
……两千啊。
“可是。”少女的眸中带着疑惑,“我从来没有在小姨那里拿到过零花钱。”
易夏不会揣摩人心,但易妈妈来的突然,冷静过后,易夏便猜到了她的大概来意。
虽说并不知道是谁使她下了这样的决心,可显然,自己离去的时间已经可以按分钟数来数。
得到的记忆中有那么多不痛快的事情发生,易夏没那么圣母,自然要在临走前捅一把刀子。
听到女儿的话,易玲的眸光闪了闪,没有对'零花钱'之事进行解释,但两人相握的手有片刻间的收紧,虽然之后立即放松,可易夏仍是敏感的察觉到了。
楼梯走道依旧漆黑,易红停在单元门口不动,却见女儿从包中掏出手机。
手电筒从前端点亮,她好奇的看了女儿一眼,“你自己挣钱买的?”
“嗯。”
“妈妈下次给你买个更好一点的。”
“好。”
上到五层,易夏抬手敲门。
房门被迅速的打开,少年想要出口的话却被哽在嘴边,他习惯于怒骂一声,但面对长辈的注视时,却仍旧目露胆怯,“姨妈。”
易玲嗯了一声,越过他在厨房内转了一圈,出来时却两手空空,“你爸妈中午没有留饭?”
楚毅尚在初中,被父母惯的不懂什么眼色,听到这话,仍沉浸于手游之中,“留了啊,我都吃过了。”
“没了吗?”
“没了啊。”
“我闺女今年高三,回来连口饭都没得吃?”声音的猛然拔高,惊的楚毅的心漏了半拍,他抬头,想要辩驳,却有些惧怕这个一言不合就扯嗓门的大姨。
——
临近十一点,易玲用冰箱内的食材做了一整桌菜。
她手艺好又善钻研,做的菜常能得到别人夸奖,见女儿吃的开心,脸上才渐渐露出笑容。
梅汁小排上的酱汁紧紧将排骨包裹,咬上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混杂着有些焦香的嫩肉,是易夏从未尝试过的好味道。
一碗饭还没有吃完,门边就响起了悉悉嗦嗦的声音,易玲走到门边将门打开,透过她与门外俩人的身高差,易夏成功捕捉到了易红夫妇愕然的眼神。
易玲唇边挂上一抹冷笑,开口说话时,声音却依旧像刚刚一样温和:“夏夏,夹些你想吃的菜到碗里,你回卧室吃,我和你小姨有事要谈。”
“……好。”
肉块盛了满碗,进卧室的瞬间,易夏成功的在这对夫妻的脸上看到了'心疼'二字。
房门刚刚紧闭,客厅内就传出一声响亮。
易红捂着脸颊,声音带着丝哭腔,“姐,你这是干嘛?”
“老娘把闺女托付给你养,你是怎样对她的?”
易夏走向桌边的脚步顿住,面上带着些尴尬。
易妈妈大概不知道……
这房子隔音效果是奇差的啊。
第9章
客厅。
易红正泪眼婆娑的诉说着自己多年的辛苦。
易玲则冷眼瞧着她的表演。
她人不傻,只是向来粗枝大叶,在没有人点醒的时候,又只会着眼于事物的表相,因此才没有看清这对夫妇隐藏在虚伪面孔下的真实嘴脸,可当眼前的迷雾被重重掀开时,他们那假兮兮的表演已经对她起不到任何效用,只会将她心中残存的亲情全部消耗殆尽。
正想着,猛然拔高的尖利嗓音将她成功拉回现实。
“对于夏夏,我自问问心无愧,我对自家孩子怎么样,对她就是怎么样,真不知道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子,竟然让你这样误会我!”
“误会吗?”
易玲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一下午的时间,左右的街坊邻居均被她问了个遍,得知女儿这些年曾遭过的罪后,当场就将她气到头脑发昏,若不是心中尚存理智,她早就冲到这两人的摊子上跟他们拼命。
见易红正要点头,她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一天只给高三生吃一顿饭,这事我误会你了嘛?”
“你们每天晚上半夜三更到家,嘴里尽说些骂骂咧咧的难听话,这事我误会你了嘛?”
“三年的时间,没给我闺女过一分零花钱,易红,你给老娘好好说说,这些事我究竟误会你了嘛?”
接连的三个问句,让易红成功傻眼,她没想到这愣子竟然了解的这么清楚,但辩驳的话语已经说了那么久,若是临时改口,那岂不是证明她之前所说都是假的?
犹豫半响,只能硬着头皮接道:“姐,你不能相信那些外人……”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不相信别人相信谁?你这黑了心肝的狗东西吗?”
易红的面色泛白,心在打鼓,一时之间觉得手上尽是湿汗,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服,却没想到被悄然甩掉,暗骂一声孬种,她咽了口唾沫,见面前易玲面色已然涨红,赶忙开口道歉:“姐,你别气。”
脸颊仍旧隐隐抽疼,她想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却害怕真的说出来,会被再打一巴掌,只得将头埋在颈间。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隔了半响,才再次出现声音。
“从今天起我把夏夏接出去住,你们夫妻俩的血,谁爱供谁供去!”
话音刚落,易红就猛然抬头,“姐,这都四月了,接下来就是一模跟二模,就连高考也仅剩俩月了,你带着夏夏现在离开,岂不是会耽误孩子成绩?”
“是啊,高三是最紧要的时候了。”一旁装雕塑的楚天河也忽然开口。
看向正在自己面前做戏的这对夫妇,不知怎的,易玲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保姆做了这么些年,早已学会揣摩人色,这两人如此做派,不外乎是舍不得那点钱罢了,也不知是怕自己将那每月的两千块要回,还是怕未来的两个月少了份进项。但细细想来,他们就算将自己每月寄来的那些钱全贪了又能如何?
人要去创造财富,而不是守着财富,两人的行事她也听邻里说了,昼伏夜出,每日仅出摊三五个小时,就这样还想着发财?
做梦去吧!
长出一口气,易玲走近两人,“用不着你们关心我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