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楚王临终时,拉着唯一的嫡子柴斐,交代说:“我儿,时机已到,是时候出手,夺回我们这一脉失去的东西。”
柴斐答应了父亲,高调地整治封地,低调地觊觎陇西地域,经营多年后,在宝应八年十二月初,以最小代价和损失,一举拿下蒙山腹地,随后又整装出发,征收安山岭。
在其他诸侯各自封王之时,楚王的心腹老臣们曾一齐跪求他,顺应天意,宣王建都。
楚王却这样答复:“柴家早就建国建都,宝应年少,不成事,守不住这天下,都是一家人,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他,他日后定会好生答谢。你们啊,怎能劝我去做那逆谋之事?我该做的是反逆!”
反逆,反谁的逆?谁才是逆贼?是郭郿,是其余诸侯,还是弑兄篡位的柴琨一脉?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4章 番外豆姜(一)
大年初七的早上,于府来了两位访客,确切地说,豆香来了两位访客。
按规矩说,他们是进不来的,因为豆香儿已经被卖到了于家,她现在是于家的人,她的家人无权再来寻她。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因为守门房的下人来报时,于大户正在戚氏屋里吃早饭,听闻此事,立马问:“来的是哪位哥哥,哪位妹妹?”
看门的婆子是个心思活络的,讨巧回道:“回老爷,哥哥是豆秀才家的长孙,叫豆磊,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妹妹是豆姑娘的亲妹,名叫豆姜,两人一大早就来了,等着太太醒来,想求个好儿,进来见一见豆姑娘。”
戚氏纳闷:“大年三十,不是允了归家,怎么才过了七天就来寻?”
老婆子的腰弯地更低,声音更添几分恭敬,“太太说的是,老奴也是这样回的,只是豆姑娘的堂兄却说家里出了急事,要找豆姑娘商量,所以老奴这才帮忙通传。”
于大户大手一挥:“既然有急事,就让他们进来见一面,大冷天的,别冻到孩子。”
戚氏嗔怪地瞥了他一眼,说道:“老爷,这豆家大郎年岁过了,外男如何能进内院,更何况是那清幽阁,就怕有不老实的,生了事端,明辉的事,还不够吗?”
于大户爽朗一笑,轻松回答:“这豆磊是个童生,定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怎么会在咱们于家生事,无碍无碍,找个可靠的人,领着他们过去,反正我今个也清闲,等会儿还求夫人赏脸,陪我一同见见她们。”
戚氏本以为不提此事,丈夫会日渐忘怀,却没想人家自个上门了,她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丈夫相人,只好无奈地叫鲁嬷嬷过来。
豆磊也没预料到能这般容易的进来,他本以为于家至多会放豆姜进来,没想到于家这么开明,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路低着头,偶尔拉扯下好奇地四处张望的豆姜,随着鲁嬷嬷从北边角的小门,进了清幽阁内一处闲置的厅室,在那里等着豆香。
因是新年期间,于府给冯嬷嬷放了假,沈笑梅身子又不好,所以现在姑娘们无人教导,都闲的慌,各自做着私事。
豆香正好在蹲在南屋前给沈夫子煎药,在她身旁,张引娟和夏月仙坐在长凳上悠闲地晒着太阳,一个盯着豆香干活,一个盯着手里的绣活,倒是怡然自得。
鲁嬷嬷过来叫人,嘴上没多说什么,只道:“豆姑娘先停下手里的活,随我来。”
煎药的活计哪是说停就停的,但鲁嬷嬷的要求也是不好推脱的,豆香只能把手上的蒲扇交到张引娟手里,临走时吩咐道:“按我刚才那样子做,用力不要太猛,火候不要太旺,等只剩下半碗水就差不多了。”
张引娟第一次做这码子事,见她走了,有些心慌地追问:“剩下半碗水,然后呢?”
豆香回她:“然后我也应该回了,反正慢点熬。”
鲁嬷嬷对她倒还真有些好感,把人送进偏僻的厅室前,告诉她家人有急事,正在屋里等着,而后就识趣地离开,给她们一些独处的时间。
豆香怀着疑虑的心思推开屋门,就见到了同时抬头的豆磊和豆姜,豆姜倒也罢了,没想到大房的豆磊会来,她搜寻着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明白这位素来聪慧灵敏,得仔细思量应对他的法子。
她对他俩温柔一笑,没问来意,先开口道歉:“磊哥、姜儿,不好意思,这屋子平常用的少,炕也没烧,连热水也没准备,让你们受罪了,我去取些茶水点心来,稍等片刻。”
豆磊出声制止了她:“别麻烦了,过来坐,我有事问你,问完就回去。”
豆香应声走过去,刚坐好,就听见他说:“之前我在考童生,家里的事,知道的不多,我先替爹娘对你说声抱歉,他们曾经逼迫你为妾,你也别怪他们,他们也都是为了我,要怪就怪我。”
这些事儿跟她关系不大,是前身的遭遇,她没有回话,只是摇摇头。
豆磊这才开始盘问:“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你一向是贞烈的性子,心气也高,最瞧不起为妾为奴者,之前宁死不肯到于家,为何后来撞到了头,醒过来,就改变了主意?连李家那样的姻亲也不顾,瞒着你爹娘,让父亲托人,再把你送进来。你来跟我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豆姜也问:“对,到底是为什么?你可知这样做多伤娘亲的心吗?爹娘因为这件事,和大爷爷家都闹翻了,磊哥本来该去考秀才的,却因为你的事不肯去,你走的倒是潇洒,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还不给家里递信儿,谁也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真是气人!”她说着说着就哭了,从怀里掏出之前豆香留给她和豆鑫的金叶子,扔到豆香身子,泣不成声:“还你,谁要你的卖身钱,我们不稀罕!”
豆香没捡起金叶子,见她这样,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疼惜,原来前身一直潜伏在她的内心深处,在毫无防备之时,突然来这么一下。她抓住胸前的衣领,努力控制颤抖的身体,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清楚的知道,此刻,她正站在分水岭处,要么冷酷地赶走豆家的人,从此再无瓜葛,要么就得费力编个谎话,把事情圆了。可她还知道,豆姜直觉敏锐,豆鑫机智过人,他们都不好骗啊,干脆就赶走得了,以后也会少许多麻烦,对,就这么办,演场戏罢了。
虽是这样说,当她抬起头,与豆姜那双明亮清澈,蕴含着无限深情和生机的双眼对视时,她又悔了,这双眼睛真是长的太好了,她实在喜欢的紧。于是刚要脱口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又咽了下去,再开口时,便成了这样:“我说了,怕你们不肯信……”
豆姜紧接着问:“有什么不能信的?”
豆磊也说:“你只管讲。”
豆香心想这个时候,也只能来使此招了,她在两句话的功夫里,就编好托词:“我撞头醒来的那几天,夜夜都做梦,是噩梦,现在想起来,还心惊的很。”
豆磊和豆姜都一愣,显然上了钩,异口同声:“什么梦?”
豆香控制着面部的神态,尽力装出恐惧怯弱的模样,还瑟瑟地抖起身子,说道:“我梦见了一位男子向我家求亲,那个人家底厚实,人也好看,只是死了前头的娘子,留下一个女儿,就算如此,也是难得的良婿。我高兴地嫁过去,一开始,他待我极好,事事都顺着我,可后来,他就开始打我,用鞭子、铁棍,还用鼎沸的热水烫我,用长针刺我的肉,用鞋底扇我的耳刮子,我哪里能反抗的过他,就想着逃跑,回娘家找庇护,谁知每次都被逮到,每次都被打的半死,最后就被活活折磨致死!”
豆香说的这些都是李大郎亡妻的真实遭遇,这位可怜的女子,其实逃出来过一次,娘家在外地,她便躲到仁心庵里,求庇护。谁知,庵里有人黑心肝地把这个消息卖给了李大郎,那女子连夜都没过,就被带了回去,想也知道接下来她会经历什么。
豆磊掩饰不住的惊愕,豆姜则明显受到了惊吓,试着问:“难道是?”
“没错,我梦中的相公,就是李家大郎。”
豆磊深思良久,又甩了甩头,说道:“这些只是梦,梦如何能做的了真?”
豆香看他俩的表情就知道蒙混成功了,心里舒了口气,又继续道:“可这也未免太过逼真,我夜里睡不好,又不敢说出来,以为只是噩梦,过段日子就会好。谁知病刚好了,也不做梦了,娘就给我说了李家的求亲,差点没把我吓死。自那之后,我又开始做别的噩梦,这次梦见的是一位被折磨的快没人形的女子,她老是缠着我说,别嫁过去,不然,你会跟我一般凄惨。我就问她,你是谁?”
这次屋里一片寂静,甚至还吹起了一阵莫名的寒风。
“她就是李大郎先头那位妻子,根本不是病死,而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豆姜哇地一声叫出来:“姐,别说了,青天白日,也吓人。”
“所以,你们说,我能不害怕吗?我敢嫁过去吗?我宁愿来于家,好歹能保住命啊。”
豆姜一想到若李大郎真是个魔鬼,若姐姐没有做这些梦,那可怎么办,她不敢再多想,眼睛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气,语气软和下来,“姐,那你也不用瞒着来于家啊,你跟爹娘说了这些梦,他们定会帮你推了这亲事,以你的美貌,还怕嫁不出去吗?”
豆香刚想接话,就被豆鑫抢了先:“那李家在武台镇上的名声不错,李家大郎条件又好,你姐姐可以不做妾,却不能以一个梦来推掉这门亲事,接连推掉于家和李家,有心人会说她眼高于顶,以后比李家门槛低的谁敢娶她,比李家好的,咱们家攀不起,别说是外人,就是家里的长辈们,也绝不会因为这样的缘由,让她推掉这门好亲事,况且……”
“况且这门亲事是娘给我说来的,老实说,我也对娘产生了戒心,以为她要害我,不敢在家多留,所以就求了叔叔和婶婶,宁愿来于家。”其实豆香当初急于离开豆家,更多是怕相处时间久了,豆家人会发现她重生的邪门事。
第25章 番外豆姜(二)
听闻姐姐对母亲的芥蒂,豆姜难免尴尬,她像是要证明什么,强调道:“娘她肯定什么也不晓得,觉得这是个好亲事,才说给姐姐的,毕竟李家打听出来一切都极好,梦都是反的,做不得真。”
豆香回答:“谁能说不是,只怪我当时魔怔了,来到于家后,清醒过来,也知做了无法挽回之事,遂无脸再联络家人。”
豆磊皱了皱眉头,清俊的脸庞多了一层忧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走后没几天,李家大郎就来提亲,小婶无法只能婉拒。她自觉丢了脸面,便找母亲理论,两人闹的很大,甚至大打出手,彻底闹僵。后来母亲托人去把豆英说给李大郎,李家人婉拒了。也不知怎的,最近小婶知道了此事,不仅没生气,还主动帮忙牵线搭桥,现在李家已经松口,打算派官媒来交换信物。我总觉得这事透着怪异,找人去打听那李大郎,没想到全是一致的好话,听上去怎么就有几分假,眼瞅着两家人要定下来,我心里多有不安,于是就寻来问问你。今天听你这么一说,不管如何,就算是个梦,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绝不能让豆英嫁到李家去!”
豆香想,在原主的记忆中,豆磊就是个完美男人的形象,十足的孝子、好哥哥,只是没想到竟然好成这样。她不由地仔细地打量起他,五官并无突出之处,糅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最难得是气质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令人觉得可靠。
豆姜身子一顿,有些沮丧,有些失落,歉然道:“竟有这样的事,我居然全不知情,娘什么不跟我说。”
豆香这时才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金叶子,又塞回到豆姜手里,说:“我已经拿了大头,这剩下的钱,你和鑫弟拿去,自己用也好,给爹娘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收回的。”
豆姜显然也不肯要,一把抓住姐姐的胳膊,推搡间,才发现她胳膊细了,脸蛋尖了,腰身也小了,整个然似乎瘦了一圈,心疼地说:“姐,你现在过的好不好,于家有没有欺负你,于家老爷和太太对你成怎么样?”
“我没有做于大户的妾,现在被他们收为名义上的养女,自来到这里,每日吃的好,睡的香,长了好几斤肉,就是最近跟着一位嬷嬷学认字,可苦煞了我,才瘦下来。”
豆磊问:“于家这么做是为了?”
豆香点到为止:“于家的大姑娘现在是平邑荣家的六奶奶。于家除了我,也还收了其余五人,走了两位,现在只剩下四人,各个都是顶尖的美人。”
豆磊似有所悟,他继续道:“如今外面的光景,你可知道?天下动乱,各地豪强逆反,楚王爷收了蒙山,又带兵去安山岭打仗,派越侯魏晗镇守蒙山。”
“外面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倒不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