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举例说明而已。”沈长浩不紧不慢地掂着手中的瓷瓶,“据那纸上记载,男人吸服此药之后。会不由自主对自己心仪的女子产生肖想。因此无影香还有一个别名,叫作情~人散,偶尔会被拿来试探男人的心意……”
他言尽不尽,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凤康有些愣怔,说来说去。自己还是情根深种了?
沈长浩洞若观火地笑道:“歪打正着得知自己的心意,王爷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你少东拉西扯。说正事。”凤康恼火地吼了一嗓子。
沈长浩大笑了两声,才正起神色,“王爷你想一想,如果你中意的女子不是誓死不从的叶姑娘,而是半推半就的秦王妃,那结果……”
凤康顺着他的话藤略微一想,后背登时起了一层薄汗,有些愕然地望着他,“王嫂是想……试探我对她的心意?”
“良药送人,坐等渔利,不是很高明吗?”沈长浩轻笑一声,“王爷,你把张妈供词之中的乔姑娘换成秦王妃,再想想看,是不是觉得更合理呢?”
别的女人再怎么和善,终究比不上亲娘,这么想的确更合理。也就说,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觊觎雪亲王府正室的位子?
凤康越想越惊,“她可是五皇兄的妻子,长嫂如母,怎么会对我动这样的心思?况且她有文牒诰命在身,即便我和她有点什么,那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长浩笑眯眯地反驳,“如果王爷真对她有意,把持不住,跟她有了什么,凭她和小世子的关系,再加太后撑腰,你们岂有不成的道理?
王爷不要忘了,皇上最初可是打算把她赐婚给你的。若不是五殿下醉酒失态,跟她有了肌肤之亲,你们早就是夫妻了。你们先是被人棒打鸳鸯,后又破镜重圆,皇上也乐得成就一段佳话吧?”
凤康被他说得脸色沉重起来,“看来我要提前送客了。”
“不送也罢。”沈长浩促狭地挤了挤眼,“其实真的成了,王爷也不吃亏……”
“沈瀚之,你给我住口。”凤康眉目染寒,声色冷厉,“你想让我背负欺兄霸嫂的千古骂名吗?”
沈长浩赶忙敛去玩笑之意,站起身来,“是臣失言了,请王爷恕罪。”
凤康也知道他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神色缓和下来,心绪依然纷杂,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惋惜。皱眉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幸亏没有出事,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五皇兄?”
“王爷,我说句不当说的话。”有了刚才的教训,沈长浩措辞谨慎了不少,“依我看,秦王妃并没有变。她本性如此,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凤康有些吃惊。“怎么说?”
“王爷知道皇上当初为什么要为你和华锦郡主赐婚吗?”沈长浩不答反问。
凤康点了一下头,“记得,分府出宫之前,我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华锦郡主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替我诵经祈福。父皇知道这件事后,便跟太后提起赐婚。”
“那王爷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病倒的吗?”
凤康不太愿意提及这件事,回答很是简短。“受惊。”
“王爷是为了给十一殿下捉猫,误闯泰阳殿,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因而受惊病倒。”沈长浩替他说了详细,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王爷不觉得奇怪吗?当时你已经年满十六岁,虽说未经人事,可也不是懵懂小儿,怎么会因为看见几座启蒙用的合~欢雕像受到惊吓?
那时十一殿下也在场。大大方方地观览了一遍,全然无事,难道王爷的心志还不如小你三岁的十一殿下吗?
关于那只猫。我曾在私下里问过十一殿下。他说因为华锦郡主无意间提及喜欢猫,便托人从宫外带了一只送给她。之所以到泰阳殿附近,是因为将一个宫女误认成华锦郡主,一路追踪过去,才有了后面那一连串的事情。
那时我就怀疑事有蹊跷,只不过人在宫外。没办法插手宫中的事情。后来又听说皇上要赐婚,就更不敢多事了。”
凤康目色沉沉地看着他,“那你现在有什么结论?”
当年病得稀里糊涂,好了之后就忙着出宫入府,他从来没有仔细思量那件事。现在想想。的确有很多可疑之处。
沈长浩垂目看向手中的瓷瓶,“我隐约记得。那张纸上好像提过,情窦未开的少年跟女性一样,吸服此药都是无效的,可若是受到相关的暗示或者刺激,便会积火不泄,引发高热。”
凤康以为自己不会再吃惊了,听了这话还是没能忍住,“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了?”
沈长浩不以为然地笑笑,“未必是算计你,有可能利用你算计别人。五殿下向来温雅有礼,事事讲求分寸,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做出醉酒冒犯女子的事情?”
“她有算计五皇兄的必要吗?”凤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拧起眉头,“五皇兄一直对她有意,我们都知道,她不可能不知道。她要是喜欢五皇兄,对他言明也就是了,何必搞出那么多事情来?”
“说不定她喜欢的不是人,而是将人操纵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呢?”沈长浩做了一大胆的假设,“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计谋失败,可以利用张妈引出乔姑娘,借王爷的手杀人灭口,除去障碍。
计谋成功,只要稍加设计,王爷就能查出乔姑娘下药,再利用乔姑娘引出卖药的张妈,同样可以杀人灭口,除去障碍。
不成是一箭双雕,成了则是一箭三雕,四雕,甚至更多只雕。此等心机和手段,连我都有自愧弗如的感觉。”
凤康实在提不起钦佩赞叹的兴致,只觉阵阵恶寒,不无黯然地道:“是不是跟皇家扯上关系的女人,最终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沈长浩扬眉想了一下,“或许有一个人例外。”
凤康微微一怔,眼前闪现出一张不施脂粉的脸,不觉心神微荡,如果是她,会永远保持直言快语、爽快明丽的样子吗?
如果是她,也不屑于跟皇家扯上关系吧?想起被她毫不犹豫拒绝的事,已经麻木的胸口又隐隐作痛。
她说得对,她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无法在她那个世界停留,也不希望她走进这个充满虚伪和算计的世界。
洗墨进门,觉察到这略带悲情的沉默,心下诧异,却也没有多嘴过问,只禀道:“王爷,那件棉氅已经找着了,就搭在王爷卧房的屏风上面。缝在衣角里的药只剩下米粒大小,还有一绺头发,已经变白了大半……”
不等他说完,凤康便不耐烦地挥手,“拿去烧掉。”
“是。”洗墨答应着,又脚步匆匆地走了。
沈长浩自觉很了解女人,可怎么也想不明白,像乔月梧那样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听信张妈的话,认为几颗药丸外加青丝一缕就能令男人的倾心呢?
多情而愚,真是可悲可叹!
不过十六岁还情窦未开,王爷也够可悲可叹了。
凤康见他目带悲悯地望着自己,有些着恼,“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沈长浩转身正对,向他长长一揖,“恭喜王爷情窦初开!”
——
☆、第102章 狗奴才
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因为负重,牛车走得格外慢。
老牛叔心疼牲口,从车上跳下去,挽了缰绳走路。刘鹏达一个大小伙子,不好意思跟两个姑娘家坐在车上,便跟老牛叔一道步行。叶知秋和阿福越坐越冷,索性也下了车。
四人簇拥着一辆牛车慢慢前行,平常只要两刻钟的路程,足足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越过那道长长土坡进了城。
早饭的点儿差不多过了,店铺都已经卸掉门板开张了,街道两旁也支起了不少的摊位。行人车马不算太多,可也来往不断。
刘鹏达许久没回来,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一边张望一边唏嘘,“清阳府的变化还真大,半年不见,添了这么多大铺面。”
“说不定你下次回来,这块儿就有我和知秋姐姐开的铺面了。”阿福笑嘻嘻地接过话茬。
“我信。”刘鹏达郑重点了点头,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这话有问题,下意识地瞟了叶知秋一眼,却见她眼睛略有失神地看着远处,根本没有留意的样子。
他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迟疑了几次,才鼓起勇气开口,“知秋姐,你打算到哪里卖菜?是去坊市吗?”
叶知秋回神,微微一笑,“不去坊市,零卖太浪费时间,这种天气摆露天摊也容易把菜冻坏,我们去酒楼。”
“酒楼?”刘鹏达一时没回过弯儿来,吃惊地望着她。“人家能让你在那儿卖吗?”
阿福睃了他一眼,“你寻思啥呢?知秋姐姐的意思是把菜卖给酒楼。瞧见你我算是知道了,读书真能把人读傻了。”
刘鹏达感觉自己闹了个大笑话,顿时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阿福哧哧地笑了起来,“你咋像个大姑娘,动不动就脸红呢?”
叶知秋也有些忍俊不禁,唯恐伤了刘鹏达的面子。便笑着打圆场,“人家那叫文静,哪像咱们?一对儿野丫头。”
“野丫头咋了?我觉得挺好。”阿福扬了扬下巴,颇有些骄傲的意味。
“我也觉得挺好。”老牛叔笑呵呵地插话进来,“像成家侄女儿这么能耐的丫头,十里八村也找不出第二个。”
阿福听他爹夸奖叶知秋,与有荣焉,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被她不动声色地解了围,刘鹏达窘迫稍减,脸上的红云也慢慢退散。顺着他们的话茬偷眼打量。见她神情举止虽不像大家小姐那般娇羞婷袅。可处处透着大方和自然,跟“野”字完全沾不上边儿。望着她在晨光之中染着淡淡光晕的侧脸,一时痴怔,竟忘了收回目光。
几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咸喜酒楼。叶知秋让老牛叔和刘鹏达在外面等,自己带着阿福进了门。
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伙计守在门边,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见有人进门,精神一振,习惯性地堆起笑脸。待看清她们的衣着打扮,热情先自减了三分。连招呼声都淡淡的,“两位姑娘吃饭?”
“我想见见你们娄掌柜。”叶知秋表明来意。又礼貌地拜托,“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通传一声?”
伙计听她张口就要见掌柜,惊疑地打量了她几眼,“姑娘……找我们大掌柜有事?”
“是啊。”叶知秋点了点头,“我想跟他谈笔生意。”
伙计见她们衣着寒酸,还以为是来投奔大掌柜的穷亲戚什么的。听她说要谈生意,很是意外,“谈什么生意?”
叶知秋笑了笑,“卖菜。”
听到“卖菜”两个字,伙计神情之中的谨慎迅速退去,添了几分不屑,“我们大掌柜忙得很,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那得五十两往上的生意才行。看你们这样,也谈不成那么大的生意吧?”
叶知秋的确没那么的生意可谈,也不在意他的态度,“那我能见见你们酒楼的管事吗?”
“见管事也得十两往上的生意才行。”伙计睨了她一眼,目光带着不假掩饰的轻蔑,“你们谈得起吗?”
叶知秋不急也不恼,继续问:“那采办呢?”
伙计听她一再退让,愈发想当然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我们酒楼不缺你们那点儿干菜咸鱼。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做生意,快走快走。”
阿福已经忍他半天了,眼见生意做不成,便沉不住气了,狠狠地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伙计一听这话顿时恼了,“你说谁狗眼看人低?”
阿福双手叉腰,“谁应声儿我就说谁。”
伙计恼羞成怒,脱口反击,“你这个浑身穷酸气的乡巴佬!”
阿福丝毫不肯示弱,踮起脚来跟他对着瞪眼,“你这个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狗都不如的狗奴才!”
“你……”伙计骂不过她,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扯着嗓子吼道,“滚,从我们酒楼滚出去!”
阿福也有点气糊涂了,“滚就滚,谁稀罕你们这破酒楼?知秋姐姐,咱们走。”
说着伸手拉人,却拉了一个空。一愣神的工夫,就见叶知秋绕开伙计,径直走到一张桌前坐下。她吃惊不已,“知秋姐姐,你……”
“过来坐。”叶知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笑眯眯地招呼她。
阿福不解其意,眨着眼睛看了半晌,也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迟疑一下,便依言走了过来。
伙计见她们非但不走,反而坐下了,又急又怒,“你们这两个乡巴佬还想赖在我们酒楼不走了是怎么的?”
叶知秋不接他的话茬,“小二,点菜。”
“你们要是再……”伙计嚷嚷到一半儿,又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