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她脚步声走远,林叔将目光落在洛逸轩脸上,道:“公子,咱们府里有地牢,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洛逸轩嘴角牵起一抹悲悯的笑:“真不能说明什么么?还是说,你只是想竭力安慰我,要我别多想……”
林叔一时语塞。
“你在我身边多年,虽然只是照顾我,以免我出个意外,但我不信你对我爹娘所行之事,没一点了解。”叹息一声,洛逸轩将眸光转向他身上,“说这话,我不是怨怪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个单纯的孩童,对于他们的事,并非没有察觉。”
林叔呆呆地看了他一会,迟疑道:“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我要赎罪,替他们赎罪,做我认为对的事,你和竹芯若心存顾忌,大可离开我。”缓缓起身,洛逸轩在殿内走了两步,他走得很慢,看似尤为吃力,“林叔,我其实很早就感觉到累了,现如今,如若不是有着一颗赎罪的心,我恐怕已经倒下,再也无法睁开眼了!”
“公子莫说傻话!”林叔眼眶泛红,声音暗哑道:“公子想做什么尽管做吧,我与竹芯虽是大将军和夫人安排在公子身边的人,但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在咱们心中,唯有公子一个主子!”
心底话道出,林叔顿觉整个人轻松不少。
“你不悔?”洛逸轩背对着他,轻声问。
林叔揖手:“无悔!”
殿内的说话声虽然低微,但竹芯侍立在殿门外,运力有意聆听,还是将洛逸轩与林叔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到了耳里。
她不会离开公子,哪怕公子要与大将军和夫人作对,她都不会离开。
回头望殿内看了一眼,她眸中的泪水顿如断线的珠子,无声落下。
洛逸轩走到椅上坐下,轻咳了数声,神色黯然,与林叔道:“吩咐竹芯,都去歇着吧!”
深望他一眼,林叔应声是,转身而去。
这一天,连城和皇甫熠就待在宸宫,哪里都没去,但任伯却扮做宫人,在宫里四处来来回回,行走过数躺,且有到宫外前后去了两趟。
“骏儿,这段时日,你就待在宸宫,哪里也别乱跑,等二姐忙完这里的事,咱们就回大周。”握着顾骏的小手,连城抱他坐在椅上,眸光柔和,语声轻缓道:“迫于无奈,二姐才让你扮作小宫侍,别怪二姐哦!”
为保证顾骏安全,连城不仅给其易容,并吩咐魅寻来小宫侍的衣物,给顾骏换上,对此,顾骏虽没说什么,但举止间免不得放不开。
“二姐是为我好,我不会怪二姐的,更何况熠亲王不顾自己的尊贵身份,扮作侍卫待在……”顾骏眨巴着澄澈的眼眸,边说,边看向皇甫熠,“只要二姐好好的,我们扮作什么人,一点也不会在意。”
连城微笑:“在这不能唤那么唤熠亲王。”样貌虽平凡,可什么衣物,包括盔甲,穿在他身上,都是那么的气宇轩昂,让人很难挪开眼。
“那我唤熠亲王什么,唤姐夫吗?”眼珠子转了转,顾骏看向皇甫熠,眸中神光尤为狡黠。
连城脸上一热,还没等出声,皇甫熠就道:“这么唤我,我当然是没问题了,而且啊……很乐意!”
接触到他揶揄的目光,连城双颊微烫,摇手道:“不妥。”瞪皇甫熠一眼,然后她将目光挪回顾骏身上,“就唤任护卫好了!”
“任护卫?”顾骏歪着头,似是不解。
就听连城道:“任枫是熠亲王在灵月用的化名。”
顾骏问:“是这样吗?”
皇甫熠微笑着颔首。
“他们动作了!”任伯疾步入内,向连城和皇甫熠禀道:“我行走在街上,忽然听到有一算卦的老者,说灵月有妖星降临,并说那妖星就是太女,他神色惊恐,发了疯的在街上嘶吼者,嘴里说的话,无不蛊惑人心。”
“他都说什么了,百姓们又是作何反应?”连城嘴角漾出一丝冷笑,浅声问。
任伯道:“他说太女是妖星化作的妖女,降临在灵月,会带来灾祸,他还跪地,朝着灵山方向不停地磕响头,请求那个所谓的神之子,快进京除妖,要不然,灵月灭亡,指日可待!”稍顿片刻,他续道:“街上的百姓,有声援他的,有极力说太女是神女,不是妖女,但在我回宫的途中,京中各处已处于骚乱中,好些个人,以各种法子寻死,嘴里大喊着妖女,烧死妖女!”
“那些人面孔狰狞,即便断气之际,嘴里还喊着烧死妖女,双目中满是惊恐,似是看到鬼怪一般……”说到这,他嘴里之言打住,皇甫熠见状,道:“继续说。”
任伯应声是,道:“天上飞的鸟儿,地上跑的牲畜,还有水里游的鱼儿,好端端的,竟然随着那谣言四起,死去不少……”
☆、第239章:不会
正如任伯所言,街上那些有关连城是妖女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并且也确实出现任伯说的那些诡异之象。
原本早该散去的朝会,因为街上的谣言,这都已到正午,还是持续着。
连怡端坐朝堂之上,风清坐于她身旁,他们二人均面沉如水,任御史们说得唾沫腾飞,情绪激昂,却始终静静听着,没做丝毫表态。
洛霜,洛翱好不得意,他们在等,等连怡做出决断,等其亲自下旨,烧死连城!
沐风殿中,洛逸轩自然也听到了消息,此刻,他眉头紧皱,透过敞开的窗,望着朝堂方向:“他们是要逼死太女!”他的声音冷冷的,有着浓郁的失望。
林叔道:“夫人和大将军绝不会轻易罢手。”
“是吗?”洛逸轩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林叔听,“我的命,他们在乎么?若在乎,又是否会罢手?”
“公子,你……你不了解大将军……”想了想,林叔只能这么说。
洛逸轩嘴角漾出一抹浅浅的笑,那笑甚是悲悯:“是啊,我是不了解他,不了解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林叔未语。
殿内恢复寂静。
“她定是启用了巫术。”连城放顾骏站在地上,着他坐到她身旁的椅上,而后目光由任伯,皇甫熠身上划过,冷笑道:“她以为这样就能除去我么?若真如此,我岂不是太弱了!”
“你打算怎么做?”
皇甫熠挑了挑眉,浅浅一笑。
“静观其变。”连城淡淡道。
“静观其变?你就不担心灵月就这么完了?”皇甫熠眸中风华流转,定定地看着她。
“要完早就完了,再者,灵月之前本就乱套,不在乎再乱些。”连城悠悠回他一句,片刻后,她续道:“今晚咱们就铲除宫里的眼线,明日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往灵山。”
皇甫熠眸光潋滟,一字字道:“先破后立!”
“嗯。”连城点头,“前朝有母皇和君父应对,那些朝臣不会拿我怎样,至于那些被巫术操控的百姓,为灵月大局着想,有些牺牲,则是不可避免的。”
唇儿抿了抿,她补充道:“那些被巫术控制的百姓,我怀疑他们必是有服用过那什么秘药,而那秘药的来源,应该就是出自灵山那条畜生那。”
“也就是说,他们的心智早就已迷失,现在又被巫术控制,走上不归路在所难免。”皇甫熠断言。
连城点了点头:“我有答应君父,尽可能解救被他们所掌控的百姓,但这并不是我想,就能解决的问题,譬如那些毒人,他们中,有的已完全失去自我,目光呆滞,纯粹就是个杀人工具,且体内的血都带着剧毒,这如何能解救?所以,我们眼下由着他们闹去,暗里做我们该做之事。”
“就照你说的办!”皇甫熠神色凝重,道出一句。
朝堂上,连怡终于开口,且绝美,不失威严的脸上展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这两日早朝上,百官都有看到过,说不上灿烂,但始终带着一股子令人心神舒畅的暖意,然,今日百官透过那股子暖意,看到了久没看到,气势凌人的帝王威严,那威严之气,正缓缓外露。
百官个个周身一颤,跪在地上再不敢多言,就是那几个说得滔滔不绝的御史,也戛然止声,不敢再看向高位上的一国之主。
他们全低着头,面上竟或多或少多了丝恭敬。
恭敬?
好多年他们都没像今日这样,在朝堂上恭敬女皇了!
因为在他们心里,女巫和大将军才是灵月的主宰。
洛翱,洛霜亦跪在地上,可是他们跪的极其不情愿。
却又不得不跪。
毕竟一切并没挑到明处。
帝王威严,她身上的帝王威严竟全然外露,如果是她坐在那个高位上,再怎么有自信,恐怕也没那人身上的气势。
洛霜直视连怡,眼里有挑衅,有不服,还有些微自卑。
不过,那自卑被她隐藏得极好,让人从她眸中很难看出。
“诸卿如此情绪激昂,说太女是妖星降临,是灭国妖女,敢问朕又是什么,皇君又是什么?太女可是朕和皇君的嫡亲女儿,是朕十月怀胎生下她的,你们今日如此在朝堂上喧闹,要朕惩治太女,要朕将其视作妖孽烧死,是何居心?”
沉默良久后,她声音骤然一冷:“还是说你们受人鼓动,想逼朕退位,推狼子野心者承我灵月江山?”
“臣等不敢!”百官磕头道。
连怡冷笑:“不敢?朕可是看你们敢得很!”又是一阵沉默,她犀利的眸光从百官身上一一扫过,终落在洛霜,洛翱身上,“我灵月开国女皇,也就是近千年来信奉的月神,她背部有象征神女的七彩莲图腾,朕不说,诸卿心里应该都有数,现在,我要说的是,太女背部就有那样的图腾,与月神的一模一样,诸卿信吗?”
闻她之言,百官立时交头接耳起来。
洛霜,洛翱的脸色皆难看至极。
他们想不信,但当年的异象,以及近些时日异象重现,由不得他们不信。
可是就这么放过除去连城的机会,他们又心有不甘。
于是,洛翱递给洛霜一个眼色,洛霜会意,看向连怡,恭敬道: “皇上,既然您如此说,不防让臣等见识下太女背部的七彩莲图腾,这样也好堵悠悠众口,也好洗刷太女是妖星降世之名。”眼下除不去那孽障,但能让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丢进颜面,倒也不亏。
连怡凝向她,嘴角缓缓翘起:“你这是质疑朕之言吗?”
要她的钰儿当文武百官的面果露背部,其心真是阴险恶毒!
“臣不敢。”洛霜从地上站起,迎上连怡夹带冷意的目光,浅浅一笑,恭敬道:“臣所言只是帮太女正名,还望皇上莫曲解臣的一番好心!”
早朝迟迟不散,连城便着魅暗中去看看,好知晓那边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发展的。
却不成想,她背部出现的七彩莲图腾,被连怡当着百官的面道出。
对此,她其实也没生出什么不适,只是觉得在君奕面前,她就像是个透明人。
原以为,七彩莲图腾到目前为止,就她和皇甫熠知晓,奈何那风华高洁的妖冶男子,竟也一清二楚,并在她之前,告知了连怡,风清二人。
郁闷片刻,她走出宸宫,径直前往朝堂。
想羞辱她,想看她笑话,其手段未免太过小儿科!
“女巫大人的好意,我在这谢过了。”踏入朝堂,连城清越的嗓音扬起,“今晚夜幕落下,我会让诸位大人,让我灵月百姓看到我背上的七彩莲图腾!”
也不管洛霜的脸上是何表情,更未搭理百官看向她的眼神,连城步履悠然,在殿中央站定,面向连怡,风清见礼:“儿臣见过母皇,君父!”
连怡看着她,神色变了变,声音轻柔,微颤道:“钰儿,你……”这孩子要她说什么好?为应对那别有用心之人,竟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要当着无数人的面果露背部,展露出七彩莲图腾,此举,该承受多么深的委屈啊!
“母皇不必忧心,儿臣此举,若能安诸位大人,安我灵月百姓之 心,儿臣觉得值!”连城微笑道。
风清握住连怡的手紧了紧,笑着低声安慰:“钰儿行事有分寸,莫忧心!”
持续多半日的早朝就这么散了,洛霜从连城身边经过时,眸光冷而复杂,连城却微笑着向她点头,以示打招呼。
“走吧!”见她脚步微顿,洛翱朝连城敷着面纱的容颜上深望一眼,轻唤洛霜,二人一起走出朝堂。
沐风殿。
“我得回府一趟。”站在窗前,洛逸轩喃喃道。
林叔闻言,静默好一会,方低声劝慰:“公子明知改变不了什么,又何必回府一趟。”
“有些话,我要与他们道明。”他要问问,究竟为什么,做出那么多天理不容之事?问问在他们心中,是否有儿女的存在?
“什么时候出宫?”久没听到他再说话,林叔低声问。
洛逸轩沉吟道:“天黑前还要赶回宫里,现在就动身吧!”林叔怔了怔,道:“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