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望着怀里她的脸,淡淡道:“没事。”
“骗人。”倪胭拧着眉在五爷的身上摸来摸去,“是哪里受伤了?让我瞧一瞧。”
五爷拉住她的手,说:“误食被下过毒的东西,已经洗过胃,没事了。”
倪胭怔怔望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慢慢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轻蹭了蹭,小声说:“你生我的气了……”
不是问句,而是用一种低落的语调陈述事实。
五爷有一瞬间的恍然。他有些分不清怀里的女人难得出现的低落难过是不是装出来的。
那一丝怀疑,让他说不出来安慰的话,沉默地凝视着她。
“那天我不是故意失约的。我好不容易早起,想早点去你家。时间太早,路上连黄包车都没有。聂今想送我一段,后来遇见一些人想杀聂今。我跟着他逃命,好不容易才脱身。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我知道。”五爷语气平淡。
当日他不知道,可是第二日也就知道了聂今遇伏的事情,也知道当时倪胭跟聂今在一起。
“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五爷把怀里的倪胭拉开,走过去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服药。
倪胭走过去,在床头柜面前蹲下来,仔细瞧着桌子上各种药物的说明书。她看得极其认真,目光随着说明书上的小字游走。红唇开合,无声念着。
五爷靠坐在床侧凝视了她许久,终于出声喊她:“雁音。”
“嗯?”倪胭转过头望向他。
五爷朝她伸出手,倪胭将手递给他,任由他把她拉到身侧坐下。五爷低着头,目光落在倪胭的手上,他轻轻摩挲着倪胭的手,沉吟了片刻,才开口:“以后不要再找我,过去的事情都忘记,日后做陌生人。”
倪胭搭在他掌心里的手轻颤了一下,生气地说:“你还是生气了。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五爷扯起嘴角淡淡微笑着,心境平和。
“我习惯了孑然一身,常觉得生死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这世上也没有牵挂和遗憾。这次中毒的时候却想到了你,想到若是就那么死了连你最后一面也不得见,倒是遗憾。”
倪胭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来她掌心五爷的七星图里第六颗星曾经闪烁过一次,正是他中毒的时候?
五爷抬眼正视着倪胭的眼睛:“大概从一开始我同意了和你的关系时,已经对你动了感情。”
倪胭皱眉,不太高兴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对我动了感情这让你有了弱点。你不想和我继续下去,就是因为不想我影响你……”
“因为我爱你。”五爷打断她的话。
倪胭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五爷。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给你铺好路。因为你跟过我,所以我必须把你安顿好。”
他语气寻常,和他平时与人谈生意时的口吻没什么区别。
他像长者一样给倪胭慢慢分析:“你年纪小爱玩没什么,男人痴恋你的时候会顺着你或者纵着你。可你将来的丈夫如果他爱你就不可能接受你和别的男人胡闹。聂今和阮钧皓这两个人……”
五爷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给倪胭分析比较。
“聂今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如今已十分风光,他日成就更不可想象。你若嫁给他成为大帅夫人自然是好。但是他是个军人又身居要职,战场凶险,平时暗杀也会不少。跟着他,你许会提心吊胆。而且他必然不能日日陪着你,恐你平日孤单。”
“阮钧皓对你一片赤诚真心,为人浪漫风趣。你若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会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日子也不会枯燥孤单。但是若太平年岁还好,如今世道却乱,不知何时就会起战争。他太过理想主义,若是大难临头,他虽不会弃你于不顾,却未必有护你的能力。”
“人无完人,他二人皆有优缺点,我已帮你分析了这些。该怎么选择,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五爷顿了顿,“至于你身边其他追求者,都不必考虑。”
倪胭侧着脸很认真地听他说完,才问:“为什么可以选择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五爷想了一下,问:“还有谁?刘有才?还是那些什么陈老板、钱老板?”
倪胭凑过去,近距离地看着他的眼睛:“封远山。还有封远山啊。”
五爷微怔过后扯起一侧嘴角轻笑了一声,他思考了片刻,语气没什么波澜地平静说:“首先,封远山这个人比你大了十七岁。这代表再过二十年,你还年纪轻轻他却已经老了。其次,这个人双手沾满鲜血仇家遍地,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暴尸街头,绝非良缘。和聂今比,这个人路子不够干净,为人也不够磊落。和阮钧皓比,这个人更是不够温柔体贴赤诚。”
他说的好像自己并不是封远山一样。
“那份合同不再作数,日后你偶尔闷了想回大都会唱歌就去玩一玩。不用再当成上班。我本来想把大都会留给你,但是又一想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名下的东西大概不管送了你什么,日后都有可能被别人查出来牵扯到你。所以我用你的名字在钱庄存了钱。辗转几手,不会查到是我给你的。”
倪胭偏过头望向五爷,问:“为什么我一定要找个男人结婚?”
五爷笑笑,道:“只是帮你分析了一下,你要不要嫁人,要嫁给谁,我都不管。”
忽然安静下来。
倪胭低着头,目光有些空。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方帕子,反复叠了两层擦掉唇上的口红,轻声说:“你不要我了……”
五爷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他侧过头咳嗦了两声,无奈道:“不要用对待年轻小伙子的手段故意激我,这对我没用处。”
倪胭心里明白这回是真的碰了壁。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狐狸的芯子没烂透,他不想耽搁她,居然主动退出了。
他看得透,她之前在他面前也从未掩饰过本性,现在装什么可怜装什么深情都没用。他知道她不爱他。
倪胭想了想,说:“远山,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五爷点头,看向她。
“我有一只蚌壳儿,躺在蚌壳儿里睡觉才舒服、安稳。如果是短时间离开我的壳儿还好,但是时间长了我会寝不能寐,完全睡不好。”
五爷皱起眉。
“我已经离开我的壳儿有一段时间了,最近又开始睡不好。也许只有抓个人抱着睡才能睡好。”倪胭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沙发、化妆间、车里,你做完就走从来都没抱着我睡一次!”
倪胭细长的眉拧起来,眼中带着十足的埋怨:“分手前抱着我睡一次?”
五爷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居然提出这个。他看着倪胭半晌,哑然失笑点头。
倪胭亲自下厨,不过因为五爷现在胃还不舒服,很多东西吃不了,她也只是煮了粥。
五爷不是多话的人,倪胭在他身边的时候也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两个人吃过饭,五爷收拾着碗筷去洗碗。等他重新回到卧室,倪胭已经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无聊地翻看着报纸。
“我本来想洗澡,但是那个油汀不太会用。”倪胭转过头望向五爷。
五爷把热水给她弄好,她洗了澡出来只用一条白浴巾裹着,她爬上床挨着五爷坐着,继续去看洗澡前才看了一半的新闻。
五爷靠在床头,一直注视着她。
她把所有报纸看完,天色还没黑下来。她伸手扯了扯五爷的袖子,无聊地眨巴着眼睛:“没事情做了。”
五爷与她对视良久,伸手一拉,将她拉到怀里。倪胭立刻勾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撒娇:“要抱着。”
“嗯。”五爷将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像哄婴孩入睡一般。
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向来简单粗暴地脱掉衣服进行最原始的交流。但是今天没有。倪胭一直很乖地偎在他怀里,由他哄着入睡。
倪胭蜷缩在五爷怀里睡着了。
五爷却毫无睡意。他望着怀里的女人,心中憾然。如果他不是比她大了近二十岁,如果他不是萧城五爷而是曾经的封远山,他一定不会放手。
倪胭在五爷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起床,她是被香气勾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掌心。在昨天晚上她睡着的时候,五爷的第六颗星彻底亮了起来。
倪胭发了一会儿呆,起身下床。
虽然五爷现在很多东西不能吃,但是他还是给倪胭做了一顿很丰盛的早饭。
“醒了?干净衣服给你放在浴室。”
倪胭“哦”了一声,揉着头发去梳洗,然后换上五爷给她准备好的新旗袍。她对着镜子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五爷给她挑的旗袍越来越靠近她的喜好了。就连给她买的高跟鞋也是完全合脚。
倪胭回到客厅和五爷一起吃早饭。五爷只是喝了半碗白粥,倪胭倒是将小菜吃了个遍,甚至吃的有点撑。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菜,经过五爷的手,就变得格外好吃。
倪胭拿起自己的包,该走了。她站在门口,回头望着五爷。
“以后还能见到你吗?你还会常去大都会给我捧场吗?”倪胭问。
五爷想了一下,才说:“有时间会去。”
倪胭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踩着高跟鞋朝五爷走过去,她五官有点拧巴:“怎么办,我有点舍不得。”
五爷别开眼,随意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倪胭走过去轻轻抱住他:“远山,多保重。”
五爷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宠溺的语气轻哄:“保护好自己。”
“那如果我被人欺负了,你还会帮我吗?”倪胭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眼睛。
五爷默了默,才道:“你不会让别人欺负,想要帮你给你撑腰的人也很多,不必找我。”
倪胭叹了口气,略失望地说:“那如果我要是遇到天大的困难,没有人能帮我呢?”
她没等五爷回答,挥了挥手。
“算了。”她转身往外走,赌气一样把楼梯踩得哒哒响。
白石头:“恕在下眼拙看不懂珍珠娘意欲何为。难道你放弃攻略五爷?”
倪胭冷笑:“都六颗星了,现在放弃?我在他身上浪费的时间你赔吗?”
“那你……”
倪胭不耐烦地说:“你这块石头也是没心的吧?感情的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白石头:……行,我消失。
从五爷的住处离开,倪胭又开始有了另外一件烦心事。她昨天晚上留在五爷这里,回去怎么和聂今交代?
倪胭想得不错,聂今找她都快找疯了。
倪胭还没回兆熙公馆就知道了。因为她刚走到热闹的大街上,就看见好多当兵的。那些当兵的看见她,立刻把她“请”回了兆熙公馆。
“你去了哪里?”聂今沉着脸,整个大厅的气氛都异常压抑。
一旁的何丽平纵使关心,也没敢贸然上前。
倪胭漫不经心地说:“去玩了。”
聂今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一旁的何丽平和俞梅香身子跟着一抖。何丽平立刻说:“雁音,你怎么能彻夜不归啊!真是让我们担心死了!”
倪胭真的没什么耐心替原主演孝顺女儿,她昨天决定留在五爷那里的时候想到了聂今会发怒,但是完全忘掉了原主妈会担心。
“就是和同学出去玩,玩得晚了住在她家里。”倪胭随口敷衍着。不说她这话真实度如何,单说她的语气也让人十分不信服。
俞梅香忽然开口:“女同学还是男同学?”
聂今抬眼看了俞梅香一眼。
何丽平诧异地回头瞪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这里不仅有自家人,还有一些聂今的手下。何丽平在心里埋怨俞梅香说话不讲究,不顾虑妹妹的名声。
“跟我上楼。”聂今转身往楼上走。
倪胭刚抬脚,何丽平抓住她的手腕,担忧地说:“好好跟大帅说话,不要惹他生气。”
“知道了。”倪胭敷衍一句,跟着聂今上楼。
书房的门关上,聂今转过身冷冷地盯着倪胭的脸,目光冷得像刀子恨不得将她凌迟。
他一步步朝倪胭走过去,在她身前一步远的位置停下来,冷声再次质问:“你去了哪里?”
“你就当我和男同学出去玩了吧。”倪胭没心没肺地说。
“你!”聂今咬着牙齿,两腮的肌肉紧绷。
倪胭抬起眼睛来望着他,问:“你为什么要生气?”
“你彻夜不归还不让我生气?”聂今语气更重。
倪胭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小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甚至我不回来你也不会发现。”
“怎么可能!”
“可是为什么呢?”倪胭抬起头,执拗地望着聂今的眼睛,“为什么在意我担心我?”
“因为我喜欢上了你,想让你做我的女人,可以了吗?”聂今盯着倪胭的眼睛,本是一句告白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