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锦鲤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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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锦鲤运-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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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的女知青,又一次被打进了泥坑中。

  根生给郑援朝使眼色,阻止了少年人的好奇心。他只含混地用总理的话安慰女知青,一个人的出身不由己,但道路可以自己选择。

  女知青古怪地笑了声,喃喃自语般“杀了我们全家,我还要感恩涕零。真是荒谬,恶心的荒谬,肮脏的荒谬。”

  郑援朝不明白这位年轻的代课老师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看着对方消失在集市中的背影,担心她会想不开,再一次跳河自杀。

  根生沉默许久,只能摇头“没事,她就是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来。今天的事,咱们就当不知道,谁也别说。”

  少年郑援朝疑惑,却还是听话地点头。

  当然,他也没了跟人议论的机会。

  因为从此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这位女知青。直到秋收,他才听村里头的其他知青说起,她上大学走了。

  少年人疑惑,她不是上不了大学才跳河的嘛,怎么又能上大学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有郑大夫才知道。

  那年九月,在钢铁厂医务室工作的郑云被抽调去参与大学新生入学体检。

  她见到了自己娘家村上的代课老师,妇科检查结果显示,年轻的女教师处女膜新鲜撕裂。

  惶恐的姑娘央求郑大夫给她药吃,那种探亲避孕药,吃了可以不怀孕。

  可是,距离她被糟蹋已经过去好几天,药物根本对她无效。

  第二年的初夏,女大学生跪在郑云面前,央求她救救自己。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意外怀孕可以自己选择流产。当时没有介绍信,医院根本不可能给人做流产手术。

  更何况,女大学生又哪儿来的勇气告诉别人自己被侮辱践踏的事实。

  没有人会同情她,人们只会嘲笑她好吃懒做,不肯扎根农村。

  为了回城上大学当国家干部过好日子,松了裤带的女人,活该被戳脊梁骨。

  父母早就在反复中疾病缠身含恨离世,她找不到人求助,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知道她秘密的郑大夫身上。

  她知道他们都是好人,郑家老太是好人,大爹婶婶是好人,陈家大哥跟郑家小弟是好人,郑大夫也是好人。

  她能求助的只有善良的好心人。

  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她身体的孩子,是由郑大夫帮忙接生的。

  孩子生下来以后,女知青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那是她屈辱不堪过往的证明,她永远没有办法洗刷的污点。

  她痛恨她流下的每一滴鲜血,粘稠的猩红让她作呕,被血染红的大地令她恶心。

  她要离开,永远离开这片沾满了她父母跟她鲜血的土地。

  郑大夫记得,女知青在床上躺了半天后,就坚持穿戴好衣物,独自一人消失在黑夜中。

  再后来,她就听说女知青获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再也没有回国。

  至始至终,被迫成为母亲的人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那个无辜的孩子,更加不可能伸出手抱一抱他。

  小娃娃第一口喝的是郑大夫的奶。

  那个时候,林家的小女儿跟小奶猫似的,根本吃不完母亲的奶。

  正好便宜了生下来就睁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整个世界的小男娃。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十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年总要等小女儿吃完了奶才能喝到的小男孩,转眼已经是早上点钟的太阳。

  林母看着苏木,孩子满脸懵懂,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当年种种,她早就决定彻底烂在心里头。这是她唯一能够为那个不幸的姑娘做的事。

  “你记住,你根生叔叔不是坏人。他救过你的命,你不该在人后说他的是非。”

  苏木茫然地“啊”了一声,立刻点头。嬢嬢的话,他总是要听的。嬢嬢说了,她也是他半个妈呢。

  少年乖巧地笑着。

  林母怜惜地凝视着面前的孩子,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爱怜道“我晓得你懂事,对朋友和善。只是大人有大人的难处,要多点儿体谅,知道吗”

  苏木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没原则的谄媚劲儿看得林蕊头芯子都是火。

  体谅个屁孩子体谅大人,大人怎么不知道要心疼孩子啊

  现在不是交通高峰期,公交车上空位子不少。

  林工程师看小女儿的脸色不对,赶紧招手示意苏木到自己身边来。免得这老实孩子又叫蕊蕊给欺负了。

  林蕊顾不上怼她爸,先揪着她妈不放“就算根生叔叔以前救过掉进水里头的苏木,还是不能说明他现在做的事是对的是好的”

  林母笑着摸小女儿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你根生叔叔以前是港镇公社的生产标兵,胸前戴着大红花到市里头受过表彰,连市长都亲自接见过的。”

  他们姐弟小时候,都是追着根生跑。或者准确点儿讲,整个郑家村的孩子都跟在他屁股后头。

  因为解放后,根生叔叔的父亲在城里头拖板车挣钱,家中相应的比较富余。他母亲又是个大方好说话的人,谁家碰到难处了,她都会搭把手。

  林蕊满头雾水,郑大夫跟她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跟今天她们要讨论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她们现在要说的是根生叔叔非常过分,做的这些事根本就没嘴巴提。

  “人哪有不落难的时候呢。”林母看着女儿,感慨万千,“人碰到难处,从高地方掉下来,还想漂漂亮亮的,比登天都难。现在说给你听,你恐怕根本没办法相信。闹饥荒的时候,还没饿死的人会割了乱坟岗上的死人肉煮了吃的。”

  什么体面啊,什么底线啊,统统都没有。

  眼睛饿绿了的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吃的,想方设法找到吃的。

  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可人又偏偏越是落魄的时候越是要虚面子,开不了口,没法子坦荡荡地手心向上。

  林母百味杂陈“你根生叔叔不是懒汉,可种田真的也挣不到什么钱。三粮五钱一交,剩下的也就是够糊饱肚子而已。”

  上一年根生叔叔家卖完爱国粮,扣掉所有的税钱,拿到手只有两张角票。

  “那他不知道想办法挣钱吗”

  别当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虽然她的确五谷不分,可她也知道农民并不需要天天黏在地里头。

  舅舅家可以养鸡,为什么他家就不能发展点儿其他产业再不济,出去打工也是好的。

  林母嗔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净说怪话。你根生叔叔不是一直在到处找活干么。”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种田只能填饱肚子,不能指望这个发财。

  镇上工厂只要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他农闲时候都是出去打工。

  “那我就奇怪了,春妮初中毕业就上班,芬妮也就是上初中而已,桂芬婶婶也不是好吃懒做的人。他家到底有什么开销竟然攒不下钱来。”

  林母伸出手敲了下女儿的脑袋,嗔道“就你叨叨个没完,不能听你妈我把话说完啊。”

  去年秋天长江口疏通,挖泥船却意外挖出毛蚶的时候,根生叔叔就在附近做小工。

  那么多毛蚶,一铲子挖下去几乎都是毛蚶。毛蚶肉质鲜美,开水焯一下就能上桌当菜。

  挖泥船的作业工人跟当地人先是自己吃毛蚶,吃不完带回家送亲友。后来头脑灵活的农民便开始组织船只运送毛蚶去临近的上海进行贩卖。

  一斤毛蚶一块钱,一船毛蚶两三天就能卖完,来回倒腾净赚两三千块。这对谁来说都是笔令人眼红的生意。

  林蕊听得双眼发直,激动不已“那他怎么不去卖毛蚶啊,现成的挣钱机会。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怎么能过的上好日子”

  长度为20余公里、平均厚度为13米不等的毛蚶集聚带,简直就是个取之不竭的巨大宝藏。

  “怎么没去”林母拍了下小女儿的脑袋。就她知道挣钱,就她能耐

  根生叔叔不仅去了,而且是搭上自己所有积蓄去的。他这几年打零工攒下来的钱都用来投资到这笔生意上。

  那笔钱他本打算用来翻修家里头,现在既然能钱生钱,他当然更愿意多挣些,直接也起个二层楼。

  可是,物以稀为贵。

  当每天都有上百艘农用船跟不计其数的拖拉机往上海送毛蚶时,毛蚶的价格自然一路下跌,从一块钱一斤暴跌为一块钱五斤。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打击抓住致富新机遇的农民们。

  毕竟,上海消耗不掉毛蚶,还可以往江浙乃至山东、福建等地销售。挣的钱即使少一些,可毛蚶贮备量大,纯天然野生的,不存在养殖成本问题,还是有赚头的。

  根生叔叔年前回了趟家里头拿钱准备大干一场,因为春节是销售旺季。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随即而来的“甲肝”大爆发,却让毛蚶被钉上了耻辱柱。

  当时上海所有的医院全部一床难求,到处都是甲肝病人。江浙以及山东、福建等吃过这些受污染毛蚶的地方,同样甲肝病毒肆虐。

  就连江州钢铁厂也难以幸免,那段时间,郑大夫忙得不可开交。

  政府下令禁止毛蚶销售,四处都在查抄毛蚶商贩。根生叔叔还在外头躲了好几个月,生怕被抓。

  林蕊瞠目结舌,这点儿背的,真是命里头无财。

  “你忘了,上个学期你们学校发通知说不让吃毛蚶,给你们天天喝板蓝根。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啦。”林母摇头,又教育女儿,“你以为做生意就肯定挣钱有人赚就有人亏。”

  根生叔叔运气不好,头回做生意就输了个底朝天。让原本就够呛的家境愈发雪上加霜。

  如果不是这件事,也许他也不会在计生干部堵上门的时候,那么激烈又极端。

  有的人像坛子,好像能够源源不断吸收生活给予他的一切,从高处跌下来依然若无其事。

  直到突然间崩溃的瞬间,旁边人还难以相信,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这样。

  压垮骆驼的好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可其实在此之前,骆驼就已经到了倒下的边缘。

  “但是他对芬妮不好。”林蕊撅着嘴巴,决定还是要批判根生叔叔,“他根本就不把芬妮当自己的女儿。”

  哪有真爱孩子的父母会把女儿逼到这份上。

  林母拽拽女儿的小辫子,笑了起来“你知道芬妮一学期的学费多少吗三十块钱,不包括平常买笔买本子花的钱。你知道整个港镇有多少人小学毕业就不上学吗”

  林蕊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母亲,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小学毕业能干什么啊”

  “下田干活,跟着大人出去打工。”林母摸摸女儿的脑袋,微微叹气,“蕊蕊,好与不好,要看是在什么环境下。有一万给一百是大方,可有一百给十块也绝对不是小气。”

  桂芬嫂嫂的确指望大女儿掏钱给丈夫付医药费,但她也没有强迫春妮。

  镇上厂里头上班的姑娘,有不少人根本见不到工资。因为发工资的时候,父母直接就把钱拿走了。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想象不能。这是1988年啊,又不是1888年,竟然还有这种事。

  “乡下赡养父母一般认为是儿子的事。像你外公外婆,就是舅舅舅妈在养。女儿成家之前挣的钱,多半默认是回报父母多年养育之恩的。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女儿出门,父母也是要出嫁妆的。”

  她当年上医专的时候,还不是想办法省下口粮捎回家么。

  闹饥荒,家里人都饿得身上浮肿了,她能光自己吃饱了不管不管娘老子跟弟弟还有老太

  就是毕业后分到钢铁厂医务室工作,因为厂里头相对待遇好,她每个月十八块钱的工资,自己只留五块钱零花,剩下的全都送回家。

  林蕊难以置信“五块钱怎么够花啊”

  “当时生产队的整壮劳力,比方说像你外公,挣一天的工分也拿不到一毛钱。天天累死累活,一年下来的收入还比不上家里头鸡婆生蛋卖的钱多。”

  可惜就连那两只指望着下蛋换盐的鸡,都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

  大人孩子常年饱一顿饥一餐,个个都面黄肌瘦。

  林母叹气“要不是家里头支持,我能上医专,能跳出农门”

  没有家里拼了命地托关系找门路,她一个没根基的农家女又怎么能留在江州城效益最好的国营大厂

  那个时候,要是钢铁厂不要她,她就要回港镇公社卫生院了。

  “你根生叔叔的爸爸,也就是你大爷爷,早几年走的那位。你小时候老上人家去吃菱角米。他以前不是在城里头拖板车么,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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