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图什么,就图这人对她实在的好。
八奶奶收拾了细软,跟着八爷爷坐船一路的跑,跑到两个人都不愿意在船上待着了,他们就在河庄落了脚,开了这家脚店。
两位老人一辈子没红过脸,无儿无女也过得太太平平。
现在,他们年纪大了。八爷爷老家有个跑船的人带了消息回去,来个位无父无母的远房侄子,想要自己过继到老人名下。
八奶奶很高兴。
她年轻的时候,叫楼里头的人灌了虎狼之药,身子骨彻底坏了,一直生不了娃娃。
这下子,能有人给她家老爷子烧纸钱,她一块心病算是落下了。
不想这远房侄子不是个好的,人过来之后,看着脚店里头生意不断,他就起了歪心思,只想搂钱。
这人好赌,从老家跑出来就是为了躲赌债,来了之后,照样不思悔改,反而越赌越大。
赌桌上无兄弟。
当他欠下的钱已经以万字当尾缀的时候,一起喝酒吃肉的朋友立刻翻了脸。
远房侄子吓得瑟瑟发抖,以为他们要剁了他的手指头,立刻尖叫着说他堂伯有钱,有好多的钱。
他老家人说了,堂伯娘年轻的时候是花魁,客人光是要见她,就先得送上一条小黄鱼金条。
老太太私奔前,肯定带了好多金子。
这多年,两个老不死的又始终开着脚店,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都没割了他们的,没儿没女的,哪儿来的开销,挣到的钱肯定全锁在房里头。
远房侄子连连保证老头老太肯定有钱。
老太太之前就说了,他们攒了棺材本,不用他费多少心思养老。只要他侍奉了他们的身后事,以后这脚店就归他继承。
那几个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生好运气
河庄每天来来往往的渡船不计其数,奔流不息的河水运来了新客,送走了旧人。
林蕊他们的摊子刚支起来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不是说昨天那短暂几个小时,他们已经彻底打开了知名度,而是对于素来风平浪静的水乡小镇而言,抢劫还捅刀子,已经是惊天的大案。
十分值得众人前来打卡参观当事人,顺便议论纷纷。
要不是那位少林寺出身的小师傅夜观天象,发现有血光之灾,慈悲为怀施以援手,八爷爷跟八奶奶可就没命了。
林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额头上青筋直跳。
这世道简直了
光头自带光环吗凭什么都把功劳归在小和尚头上,其他人就不配有姓名么明明歹徒还是她先发现的。
如果没有她体质特殊,对血液敏感,一切早就无法挽回了。
可惜自古故事看人设,和尚自带神秘色彩,充满了吸引力。
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他跟苏木被直接忽视掉了。
明明是混战,现在却变成了小和尚一人单挑三劫匪。
拿枪的拿刀的齐齐上阵,集体被他打倒在地。
林蕊听得差点拍案而起。
好意思啊蛋疼的小子,要没有姐姐她鼎力相助,就连他自己都交代进去了,还单挑
众人啧啧赞叹一番之后,煤炉煮着的饺子跟汤圆也陆续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还是老办法。
晚上吃过饭之后,林蕊借口今天大家都在外头奔波了一天,要烧烧水,好好洗个澡。
尤其是小和尚无苦同学,看看那些大妈大婶子们,热情的恨不得将小和尚浑身都摸个遍,必须得好好洗个干净。
跟所有小孩子一样,无苦也不喜欢洗澡。
修行中人企图逃避,他不洗。
姑爹前天才带他去厂里澡堂子里头好好洗刷了个遍,他干净着呢,他身上香喷喷的。
少女在心头冷笑,姐姐要的就是你的香。
她摆出姐姐的架势,脸一沉“不行,必须得洗澡,到时候身上长虱子了怎么办”
无苦企图狡辩“天都这么冷了,虱子早冬眠了。”
林蕊皮笑肉不笑“新鲜,我还头回听说虱子还冬眠的。”
林鑫不知道妹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在外头晒了一天,晚上痛快洗个热水澡总没错。
见大姐也不帮自己,小和尚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负隅顽抗“天冷呢,洗澡会感冒的,打喷嚏,阿秋阿秋。”
林蕊看着他戏精上身,兀自狞笑,还阿秋,阿夏都不行
外婆也附和外孙女儿“没事,洗吧。我把浴帘子拿出来罩在桶上,就不冷了。大锅里头烧好热水,你们自己好好洗个痛快。”
她转头叫上在边上看热闹的小孙子,“你也洗,都洗干净了好过年。”
鹏鹏目瞪口呆“奶奶,爷爷说后儿带我去镇上澡堂子泡澡的。”
“哎哟,那一池子水不晓得泡了多少人,比泥水干净不到哪儿去。”外婆埋汰道,“就在家里洗,家里有井,不省那点儿水。”
林蕊眉开眼笑,嘴巴跟抹了蜂蜜似的,甜得要命“外婆,等我挣够了钱,给你装电热水器啊。”
外婆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道“那我们蕊蕊可得好好挣钱。”
林鑫无奈地摇头“外婆,她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回头的瞬间,她的目光扫过了老人。
突然间,像是一道光劈开了她脑中的世界,面前的脸跟书本电视上的图像重叠在一起。
少女惊恐地捂住嘴巴,瞪大双眼。
她脚上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她的耳边回荡起一首歌“1992年,那是一个春天。”
妈呀,说好的1992年呢明明今年才1989
老人家为什么会在江州啊还跟她老太唠家常。
刚才她都跟老人胡言乱语了什么啊
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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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定安笑着看林蕊“蕊蕊要不要吃冰棍”
“别惯着她; 才吃过饭,闹肚子。”林鑫立刻拒绝。
林蕊现在对什么冰棒可没丁点儿兴趣。她凑过头去看她姐戴着的手表; 愁眉苦脸。
七点钟了,她的知了猴; 肯定已经从土里钻出来了。
林鑫又好气又好笑; 不停地哄妹妹“不急; 咱们看完电影再去抓。要不明晚也可以。”
“胶带都缠在树上了; 肯定好多知了猴。”林蕊小声嘀咕,“这才生下来不到二十四小时呢; 庆祝什么啊; 也不怕这么大的福分; 孩子压不住”
林鑫皱起眉头,拽了下妹妹的辫子; 虎着脸“不许胡说八道。走吧; 咱们过去给芬妮帮忙。”
又是瓜子又是糖; 还有冬瓜茶,三样东西排成列,光一个芬妮哪里忙得过来。
林蕊阴谋论“他就是故意的,知道咱们肯定看不过眼会帮忙。这下好了; 免费两个小工,哦; 不对,是四个。”
还有卢哥跟鹏鹏呢
太会算计了脑袋瓜子都用在这种小账上,难怪日子过得紧巴巴。
林鑫拍妹妹的胳膊; 往她嘴里头塞了颗奶糖。就她怪话多,糖怎么不黏住她的嘴
郑鹏到底年纪小好热闹,加上知了猴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新鲜,反而是大幕上的电影瞧着挺有趣。
林蕊愤恨不已“叛徒”
她大话说的太早了,因为她很快也沦陷在电影中。
八十年代的渣画质照理来说根本入不了林蕊见多识广的法眼,可耐不住电影剧情好,演员给力。
林蕊一面看一面吸气,没想到现在电影尺度这么大,居然还敢正面杠军队。
到底怎么过的审啊
她一开始还嗑着瓜子,到后面连喝茶都忘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电影上。
一卷胶片放完,放映员调上下一卷的间歇期,卢定安小声跟林鑫说话“谢晋导演的芙蓉镇,你看过吗也是部很好的片子。”
林蕊识相地离姐姐远点儿。她这颗大灯泡实在太耀眼了。
郑鹏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激动,而是神情严肃地看林蕊“二姐,打仗不是英雄吗为什么那个官太太不让她儿子当英雄”
“上战场都有可能牺牲,比起英雄,所有的母亲都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安。”
芬妮皱起眉头“她那是自私自利,就她儿子是人,别人的孩子不是人雷军长说的没错,这种人就该第一个扛着包去炸碉堡”
林鑫过来给村上的老人拿瓜子,闻声笑了“父母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都难免自私。不应该存在的是特权,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
郑鹏吓得小脸惨白,惊惶地看着姐姐“我爸也要去打仗吗会不会死人”
林蕊赶紧安慰表弟“打完了,都打完了。”
起码在她记忆中,此后三十年都没有大规模的战役。
每次她们寝室去学校食堂吃饭,看到电视新闻中国外战乱,都会暗自庆幸,亏得她们生活在和平的国度和平的年代。
幕布上的光影再一次亮起,电影越往下播放,战争的残酷越一览无遗。
影片中,那位平常牢骚满天的副连长为了让焦渴难耐的战友喝点儿水,去砍甘蔗,结果踩着地雷壮烈牺牲。临死前,他惦记着的还是战友们有没有吃上甘蔗。
林蕊的眼泪拦不住,簌簌往底下掉。
林鑫摸出手绢,让妹妹擦眼泪,同样眼睛红红的。
芬妮咬牙切齿“不应该他死的,大官的儿子的不是要升官吗那他们去战场上啊。”
“雷军长的儿子牺牲了。”卢定安看着大幕布,“他爸爸亲手把他送上的战场。”
林蕊又想哭,因为雷军长的儿子死的冤枉。
那个绰号叫“小北京”的将二代,因为他连发两颗都是臭弹,被敌人活活打死了。
连长一看炮弹的生产日期,1974年4月,破口大骂“批林批孔,批他奶奶的”
林蕊怔怔地看着屏幕,眼泪止不住往下淌。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争永远都会有人死亡。”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幸亏仗已经打完了。”
林蕊抽着鼻子,不停地擦眼泪。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居然看电影还哭成这样。
根生叔叔嘴里头叼着烟过来,红光满面地问城里来的客人“怎么样,电影好看吧”
卢定安赶紧点头“非常精彩,是部好片子。”
其实这部电影,他刚上高中的时候就看过。不过再次重温,他依然承认这是部极为优秀的电影。
最起码的,英雄也是人,不是宣传画。他们有喜怒哀乐,他们面对死亡也会恐惧。这才是真正的人,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历史的过错应当被铭记,被反思。
“这电影要两个多小时,看着吧,下面还有部短点儿,人到中年,也是拿奖的好片子。”
根生叔叔话音未落,打谷场上响起骚动。
有人低喊着“鬼子进村咯。”
然后有人过来拽根生叔叔“快跑,计生干部来了。”
只是哪里还跑得掉,镇上计生小组的人早就堵住了出路,就等着包抄抓人。
根生叔叔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怕个屁,老子儿子都生了,我怕他们”
先前林蕊见过的妇女主任沉着脸走过来,厉声道“好,生了不能揣回头。罚款,红头文件规定了,罚款拿来。”
打谷场上的人愈发骚动起来,有人扯着嗓子问“干部,你说罚多少钱”
“三千块有两个孩子还超生,三千块掏出来”
村民们发出惊呼,有人小声念叨“怎么又涨了年前到东村的那个不是才罚了两千吗”
此时虽然分田到户,但大部分农民也就是能填饱肚子而已。一年到头忙下来,也才四五百块钱。
三千块,岂不是要他们不吃不喝挣七八年
林蕊在心中列算式。
别说根生叔叔家了,就她家目前的状况,三千块钱也得林父林母不吃不喝干小两年。
旁人有劝的,有开口打圆场的。
计生干部冷笑“这是我私人的账这是国家的罚款,一分都不能少”
根生叔叔脸色铁青,突然间连喊三声“好好好”,猛的操起桌上切炒米糖的刀,狠狠地剁下。
鲜血喷出,三根手指头在桌上滚了两下,根部血肉模糊。
“老子一根手指头一千块,三根手头抵债”
林蕊看着血淋淋的手指头,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不停地抽搐起来。
妈呀,她都不知道她妈见血还会抽啊。
第十七章 急送大医院
打谷场上的人惊呆了。
根生叔叔举着血淋淋的左手,残损的手掌上只连着拇指跟食指,其他三根手指头全都滚在桌子上。
他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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