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不知是否是如此?”
楚云裳微微一笑:“将军果真是有趣之人,当真让人刮目相看,本宫看着,越发心喜了呢,只不知,将军是否,是这个善人!”
彭飙心里一紧,心想果然来了。
他刚才还奇怪楚云裳怎么无端由的说起了芝兰室的来历,哪曾想到,竟是借他自己的嘴巴,来给他下套。
若是他承认自己是善人,那么,无形之中就矮了一头,气势一泄,无可奈何只能被楚云裳牵着鼻子走。
若是不承认的话,那么就等于说明,芝兰室,他毫无立足之地,只怕楚云裳立即趁他病要他命了。
好歹毒的心机,好深沉的算计,根本就是一步一步,算无一漏,请君入瓮。
彭飙心里冷意狂冒,恨不能出手一掌将楚云裳给劈死,他强忍了好一会,才忍住心头这口恶气,面无表情的回应:“微臣曾听过一句话,但凡为臣子,不求大奸大恶,却也难求大好大善,微臣作为将军,杀人无数,满手血腥,自然称不上是善人。但微臣杀人,不为私欲,乃为国体,是以,微臣也不知道自己是善人,还是恶人。”
好一番坐而论道。
若不是彼此的立场不同,楚云裳几乎要为彭飙的机智而鼓掌,但是正因为彼此立场不同,彭飙越狡黠,她的杀机就愈盛。
“将军所言极是,为人臣子,为君分忧,将军所行所为,乃是大善之举。”话锋一转,楚云裳又是说道:“不过自古以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儒家礼法,君命天授,臣命君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臣者,为君分忧,为君者,自然也要体恤臣子。将军满手血腥,杀人盈野,所为,不为私心,而为国体,这话,深得本宫之心。”
彭飙觉得楚云裳这话的逻辑极为混乱,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逻辑,但是他哪里会不明白,说了这么多,需要他记住的就一句——君命天授,臣命君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王怒,为臣者,朝不保夕。
这,才是楚云裳今日谈话的真正意图。
楚云裳要拿他开刀了,不管是今日壮行宴上,楚云裳三杯挑衅,杯酒释兵权,还是所谓的入幕之宾,君臣论道,所为的,就是他手里的兵权。
他已然是楚云裳的眼中钉肉中刺,容不下了!
彭飙心里暗叫不好,虽然他不清楚楚云裳是否还有其他的手段,但是单单言语挤兑,就是将他逼入了悬崖,若是他有一句话失当,只怕楚云裳立即会抓住机会,迎头痛击,将他打入悬崖!
“为臣者,为君分忧,乃是本分,长公主如此体恤下臣,微臣心里欢喜而又惶恐,愧不敢当。”猜测到了楚云裳的意图,彭飙故意避重就轻。
楚云裳哈哈一笑:“那么,将军,是一个好臣子吗?”
彭飙头皮微微一麻,低声说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微臣所作所为,虽不敢自夸,却也敢言俯仰无愧于天地。”
“好一句俯仰无愧于天地,只是上天下地,朗朗乾坤,怒目四张者,唯有君王,将军为何不敢说,无愧于君王?莫非将军,真如外界传言,生得一颗逆心不成?”
罪名,毫无征兆的,扣了下来。
彭飙身体轻轻一颤,张了张嘴,发觉自己竟是无话能说,无话可说,楚云裳的一句逆心,等若是绝了他的后路。
“长公主,外界传言,素来以讹传讹,如何能言?长公主此言未免太过过分,微臣不服!”彭飙怒容满面,疾言厉斥!
“不服,好……”楚云裳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说道:“本宫给将军一个自辩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还望将军,好好把握。”
机会?
彭飙嗤声冷笑,拿手一指,遥遥指向楚云裳,厉声道:“长公主,你莫要太过分,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那你说,你要拿我如何呢?”楚云裳不怒不气,笑眯眯的反问。
“我……”彭飙话要出口,又是立即闭上了嘴巴。
该死的,上当了,楚云裳前面做那么多的铺垫,本就是为了将他逼入瓮中,打乱他的阵脚,偏偏,他还真的上当了。
“长公主,你好一番算计,无外乎是要让本将交出虎符,真当本将好欺?大不了鱼死网破,本将倒是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彭飙干脆不再掩饰,拿手里的底牌,和楚云裳硬碰硬。
一个不知来历的长公主,他要杀,随手就掐死了,而且,虎符在他的手里,三军听她的调令,楚国又值此风雨飘零之际,他相信,楚云裳绝对不敢拿楚国的国运和他对赌。
可是,他错了。
楚云裳非但不是来历不明,而且,恰好就是那个最了解他的人,前面的一番话,完完全全就是看人下菜,菜下完了,眼下,才是正戏!
“将军狂言狂语,来本宫也敢威胁,果真是好胆魄。本宫很是好奇,所谓鱼死网破,鱼是怎么个死法,网,又如何去破?”
话说音,楚云裳的手掌,重重往下一拍,厉喝道:“来人,将这逆贼拿下,发送天牢!”
“唰……唰……唰……”
埋伏在芝兰室外的皇城守卫,立即冲了进来,数百人,将芝兰室围个水泄不通,大刀所指,要的是彭飙的大好头颅。
“长公主,本将好话说尽,你若真是一意孤行,说不得,本将要痛下杀手了。”彭飙一身霸气,怡然不惧,怒目一转,望向楚云裳,眸中杀机四溢。
“大胆,死到临头不知悔悟,竟然还敢要挟本宫。来人,给我拿下,如有反抗,就地格杀,杀无赦!”
话语,再一次加重,震破所有人的耳膜。
皇城禁军听令,齐齐朝彭飙冲了过来,彭飙大手一甩,拍翻几个人,眉峰猛的聚起,一抹精光,从双瞳之中迸射而出,人影一动,朝着楚云裳扑了过去。
他身为将军,深知要害,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楚云裳,那么,便再无人敢动手。
甚至,此刻的彭飙心里已然癫狂,他本就有心入住楚皇廷,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眼下,楚云裳既然要对他出手,说不得,他刚好借这个机会,改弦易张了。
人影在半空之中,彭飙大手一抓,朝着楚云裳当头抓落,就要抓住楚云裳的脖子。
就在这时,楚云裳身后,忽然一道紫色的人影一闪,速度迅若闪电,一只白皙的手掌,突兀的拍来。
“啪”的一声,两掌相对,罡风四溢。
彭飙被拍的胸口一闷,身影后翻,退后几步,而那道紫色的人影,竟是纹丝不动,落在了楚云裳的面前。
彭飙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心头大震,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是你……”
萧慎哈哈大笑:“好一个彭飙,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不知悔改,给我杀!”
“杀!”
“杀!”
……
皇城禁卫见彭飙竟然敢对楚云裳出手,心知谋反的罪名已经坐实,一个个也是没了顾虑,冲向彭飙,手起刀落。
“该死的,给我滚开!”
彭飙大手一张,抓住一个人的脖子,随手捏死,随之夺下他手里的刀,随意劈了几刀,将冲到面前的人砍瓜菜一样的砍翻,又是人影一闪,朝楚云裳扑来。
“彭飙,你真是好胆,莫非以为,我真的杀不得你吗?”萧慎一声冷笑,人影腾空,一掌朝彭飙当头拍落。
彭飙反手出刀,刀锋迎向萧慎的手掌,大声冷笑:“萧慎,你什么时候竟然成了楚国皇室的狗腿子,莫非你不要命了不成?”
“不,你错了,我不是谁的狗腿子,我只是代人出手,杀你罢了。”萧慎轻描淡写,堵死彭飙的嘴巴,指尖在刀锋上轻轻一划,划过一道火花,
以手挡刀,彭飙竟是占不到任何的上风。
不过两个照面,就是在彭飙的心里,惊起了万千波涛。
彭飙情知大势已去,留下拼命不过是自寻死路,不敢再有犹豫,又是一刀,拦下萧慎,随后人影一弹,朝着芝兰室的门口掠去。
他一路掠过,霸气横空,拦着他的路的皇城禁卫,无人是他一刀之敌,尽皆被斩落刀下。
百战百胜的铁血大将军,并非徒有虚名。
楚云裳看的眼前一亮,这彭飙,的确是一个危险人物,若是能够为她所有,楚国必然如虎添翼,只是彭飙作为人皇安插在楚国的一颗棋子,对人皇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为她所用的可能。
那么,只能杀掉。
一道白色的人影,化作一道浅不可闻的影子,朝着彭飙飘了过去。
楚云裳,出手。
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一掌,朝着彭飙的后心拍下。
掌风袭来,阴冷刺骨,彭飙心下大骇,不敢置信的回头一看,一眼,就是看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他不敢置信,以为自己看错了,本能的反手出刀。
可是,迟了,迟一步,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楚云裳的掌心拍落,一掌,如威如狱,彷如一座大山压下一般,压的彭飙喘不过气来。
这是多么熟悉,而又多么陌生的一掌。
“砰”的一声闷响,彭飙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被拍的坠落于地。
楚云裳人影又是一闪,大手一抓,抓过地下的一把长刀,一刀劈开,刀风四溢,如同从地狱里起了一阵幽灵冷风,一刀过后,整个芝兰室内的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度。
一刀,斩落在彭飙的大腿上,鲜血四下喷溅,彭飙哀嚎一声,动弹不得。
楚云裳收起身,一声冷笑:“杀了!”
“是!”
根本就不用她再下命令,皇城禁卫在彭飙强势的手段下,早就杀红了眼,立时,二十多把刀的刀尖,齐齐捅入了彭飙的胸口,将彭飙捅成了一个刺猬。
彭飙在战场上百战而还,自身武力惊人,无人能及,今日单刀赴会,虽然知道会生波澜,却也不曾放在眼里,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死的这么快,死的这么容易。
直到长刀全部都插进胸口的这一刹那,彭飙终于明白,他彻底被楚云裳算计了。
而那熟悉又陌生的一掌,也终于让他明白,杀他的人是谁。
大手一指,指向楚云裳:“你……你……楚……云……”
话还没说完整,又是刀光一闪,那根举起的手指头被削了下来,同一时间,一抹鲜血,如同桃花绽放一般的从彭飙的脖子上迸出,尸首分家,至死,死不瞑目。
芝兰室外的一棵树上,一道瘦小的人影潜伏在繁密的枝干之上,这人,正是从樊城远道而来火凰,她潜入楚国皇宫,前来打探关于楚华韶的消息。
火凰亲眼目睹了芝兰室内密室伏杀的惨状,双目几乎撑爆,关键时刻,她欲要出手将彭飙救下,却是见着那白衣人影出手。
立时就是知道,就算她出现,也是死路一条。
到后面听到彭飙说出楚……云……这两个字的时候,瘦小的人影就是心头一颤。
——楚云裳!
这个名字,呼之欲出。
是了,绝对是她,刚才那一掌,是多么的熟悉。
即便是她变换了容貌,可是她的言行举止,她的武功,是变不了的。
“该死的,楚云裳,原来你隐藏的这么深。”
这个消息,也是火凰人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她惊诧于楚云裳那一掌威势如斯,不再再做逗留,人影腾空,朝外扑去。
“有人,留下!”萧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外边的情况,追逐而去。
楚云裳抬头朝外看了一眼,认出那个身影的影子,冷冷一笑,既然面具撕开,彭飙已死,她的身份,迟早是要昭告天下的。
便是人皇前来,又如何?她要做的事,她要杀的人,无人能挡。
“萧慎,代我杀了她!”楚云裳冷冷的说了一句,衣袖轻甩:“收尸!”
随之,人影朝外边走去。
大幕,落下!
……
彭飙对长公主意图不轨,叛国逆乱,被皇城禁军就地处死。
消息甫一传出,就是在楚国境内,掀起轩然大波。
有人望天长笑,有人哀嚎大哭,有人关门静思,有人狼鼠逃窜。
彭飙之死,乱的,不是民心,而是某些人的人心。
彭飙一死,楚云裳立即一道圣旨发出,定死了彭飙的罪名,她不怕有人翻案,而且,彭飙既死,那些附庸于彭飙的人,失去了主心骨,若是发难,也是一个死字。
她,绝不姑息。
一道一道的诏令,从皇宫深处,有条不紊的发出。
有心人察觉,楚云裳已然渐渐的,在楚国站稳了脚跟,虽然根基尚浅,却是无人再敢与之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