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嘈杂声。
张姑姑略等了片刻,等到声音平息之后又说:“这是主子娘娘的恩典,各位可不能忘了规矩。”主子娘娘说的是皇后,宫里只有皇后才能当得起主子这个称呼,剩下的,无非一声小主。
既然能去御花园了,那就去呗。整日在这么个小院子里也怪憋屈的。于是吃了午饭,抱琴跟着元春后面,夹杂在一大堆秀女中,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是四季常青,现在这个季节,花儿也都开了,秀女都是十五岁左右年纪,进宫一个半月,这才是第三次出门,又有那么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撒丫子笑开了。
“小姐,”抱琴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记得王嬷嬷的吩咐。”按说她不讲元春也偏不到哪儿去,不过是提一句醒罢了。
元春头稍稍一侧,像是看着远方的景色,嘴皮子微微一动,道:“我记得的。”完了又觉得这句有点生硬,又加了一句:“还好有你提醒我。”
因着每天都能在御花园里小逛一会,秀女间弥散的沉闷气氛消散了不少。谁知去了没几天,就出事了。
御花园“偶遇”皇帝陛下。
抱琴是不相信偶遇这一说的,皇帝日理万机,又不是年轻的小伙子,哪儿有心情来场偶遇呢。
这天中午,秀女们正三三两两在御花园里逛着,突然听到一声拔高的“陛下驾到!”,宫里能称之为陛下的只有皇帝一个了,抱琴下意识拉着元春就跪下了。
她俩跪在石头小路旁边,因此没多久就看见一双金黄色的龙靴停在面前,只是谁也没胆子敢抬头一看。
皇帝没出声,又往前走了几步,环视一周,语气温和道:“行了,都起来吧,地上硌得慌。”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说话也没故意摆着架子,抱琴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谁知就起身如此之小的一个动作,就还是出了岔子。离皇帝比较近的一个秀女,两下一晃就要往皇帝身上倒去!
她是故意的,还是吓得腿软了?抱琴的身体先头脑做出了判断,她急忙伸手一拉,那秀女偏了个方向,倒在了地上,已经被这变故吓的哭了出来,要是她真栽倒了皇帝身上,冒犯圣上这种罪,她爹头上的乌纱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了。
抱琴这样一番动作,也是吓了一身冷汗,直接跪在地上,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要不要再解释一番,比如“奴婢冒犯了,请陛下责罚”,但是说出来就刻意了,于是抱琴绷紧肌肉,反而有些微微颤抖。
皇帝看在那摊在地上的秀女皱了皱眉,立刻有身后跟着的太监上前一步道:“大胆,还不快将此人拉下。”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三个体壮的太监出来,拖着那名秀女就走了。
皇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抱琴,声音里带着点安慰,道:“被吓到了吧,回头叫御医给开两服药。”
抱琴磕了个头,故意用了很大力气,都能听见响的那种,“谢陛下恩典。”
声音倒是不抖了,就是语速稍微快了一点,皇帝也听出来了,他点点头,又看看周围有吓得腿软的,还有已经开始啜泣的秀女,眉头又是一皱,转身离开了。
回到景阳宫,那个差点栽倒陛下身上去的秀女已经连人带丫鬟还有包裹被送出宫去了,张姑姑专门和景阳宫的管事太监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来感谢抱琴了。
“要是真让那人撞到陛下……”,张姑姑一阵后怕。秀女出了事情,她们这些管事的宫女包括主管太监都得不了好,现在有了抱琴那一拽,总算是化险为夷了。张姑姑拍了拍抱琴的肩,却没说话。
跟张姑姑一起来的太监叫周全正,年纪约莫三十出头,表示了一通感谢之后,又心有余悸问了一句,“你当时想的什么,怎么就敢拉她呢,万一没掌握好力度,就是两个人……”
“唉,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知道不能让陛下受伤。”抱琴腼腆的笑了一笑。她是一刻不敢松懈的,谁知道哪句话就能传到皇帝耳朵里,或者被谁抓住把柄。
张姑姑和周全正两人隐晦的对视一眼,笑道:“今儿也晚了,没什么事了,你早点休息。”
两人走到景阳宫门口,张姑姑赞叹道:“这是个有心的。”
周全正点点头,“就算是个奴才身份,不管到哪儿都能出头。”
☆、015
抱琴一回屋里,元春就急忙站起来将她手拉住了,“姑姑叫你去做什么?可是骂你了。你说你那么冲动做什么,横竖旁边的小太监都没来得及动手呢……”
抱琴脸上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习惯元春突如其来的热情,“小姐别担心……”说完眼神示意屋里还有别人,又道:“姑姑就是叫我去问问手有没有扭到。”
元春虽然还想多问几句,不过收到了她的眼神,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问这个,又看到同屋那两个虽然背对着她们,但是明显已经竖着耳朵的室友,便借着传官房的机会将抱琴叫到了暗室。
手又被元春拉住了,抱琴轻声安慰道:“小姐不用担心,姑姑没说什么。”顿了一顿,又道:“姑姑说了这是功劳,我想着我即是小姐的人,有了这份功劳,将来小姐的路也走的顺畅些。”
抱琴知道元春担心什么,怕她被皇帝看上了,又怕脱离了她的控制等等。不然元春都被练得荣辱不惊了,连贾珠第一次病危的时候衣服下摆都没乱,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呢。
听到这话,元春脸上紧绷绷的表情松懈了,她轻轻出了一口气,拍拍抱琴的手道:“按说该有赏赐的,不过这会还没下来,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你是我荣府出来的人,陛下总会考虑一二的。”
抱琴倒是觉得赏赐来的晚更好一些,这就说明了陛下在思考,从侧面也就说明了她得了陛下的青眼。抱琴做的本就是富贵险中求的买卖,这也算是她脱离荣府道路上的第一步了,好在开头还算不错。救的虽然没几年好活的老皇帝,但是皇宫里那点动静,哪个想竞争一下皇位的皇子都会知道的。
皇帝的赏赐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到,五十两金子,外加宫内御制的银簪两根。
全是钱,抱琴总算是放下心来了,要是赏点别的什么还真不好办了。她的那一拉虽然完全是突发事件,但是静下心来想想,是不够将父母兄弟全拉出奴籍的,也不够资格给自己搏个好出路的,所以这可能更多的只是让上位者记住她的第一步,后面的日子还长。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有空就去刷存在感,这种事情,关键时候来一次就行了,平常安安分分的,才不会让别人多想。
见到皇帝的赏赐,元春是失望中又有高兴,但是有些话不好跟抱琴说,想着等三个月之后回家跟母亲好好商量,便道:“这赏赐你好好收着。”之后就不出声了。
因为一起的秀女被送走,剩下的三十二人都有点蔫了吧唧的,去逛御花园也没什么兴致了。元春也有点不想去,抱琴本来想提醒她说这也有可能是个考验之类的,不过转念又一想,还是随大流的好,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心思要是真的那么重,皇帝该生疑了。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每日学规矩,张姑姑时不时透露出点宫廷秘闻来,比如什么许骂不许打,打人不打脸之类的。抱琴两相对比,如果王嬷嬷跟张姑姑都说了的,那一定是重中之重,如果两人说的不太一样,抱琴也多了个心眼,张姑姑毕竟是宫里的人,王嬷嬷已经出宫好几年了,兴许又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呢。
很快两个月过去了,秀女们心情平静之后又开始各自揣测将来的分位了。皇帝五十多快六十的样子,估摸着最多留下两三个装装样子,而且皇后、两个贵妃和四妃六嫔的位子上都有人了,再下来就是贵人了,不能住正殿,不能自己养孩子。
不过皇帝那么老了,还能生么?
有人觉得留在宫里不好,比如元春这样的,她是冲着皇子府来的,临进宫之前贾母也曾跟她说过,因为祖父跟皇帝有些交情,而且交情不浅,所以她是不会留在宫里的。
当然也是有人希望能留下来的,就算封了贵人,等皇帝大行,按照规矩必会升一级,这贵人就会变成贵太嫔了,到时候顶着这么一个名号,也能给家里提供些庇佑。
做这些打算的,多是家里不受宠的女儿,或者父亲再没能力往上爬的。不然娇艳欲滴的女孩子,跟一个年纪能做她祖父的人,就算是皇帝,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的。
剩下来的皇子,太子府是不用想了,虽然太子按律是四个侧福晋,但是架不住他今年都四十了,四个位子都满了,进去只能是妾,但是要是能得宠,将来也是能拼一把的,一个嫔是没问题的,要是能生下个儿子,说不定还能挣个妃位。
元春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抱琴也隐隐约约看出来一些。不过照她说,太子没戏,从古至今,能从太子当上皇帝的一个手都数的清,更何况将来上位的必不是太子。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横竖最多再一个月就知道了,她家小姐被指给谁,谁将来就能当皇帝。
老三?老五、老六还是老七?
六皇子可以先排除了,他大婚到现在快五年了,别说儿子女儿了,府上连个小产的都没有。
还有三个。
印象中将来的皇帝似乎跟废太子不打对付?
咳,这个跟不知道一样,挣的都是一个位子,能对付就见鬼了。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抱琴都有点忧郁,虽然提前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客观情况是她没法往上凑,凑上就就是找死,但是至少心理上能多做些准备,提前收集些信息才是。
靠着上次跟张姑姑还有周全正拉近的关系,抱琴倒是得了不少信息。
张姑姑作为宫女,又不想留在宫里,所以等到下一个节日就能出宫了,但是太监是出不了宫的。周全正又看好抱琴的前途,所以乐得给她些方便,比如三皇子的母妃现在还是个嫔,宫里只有两个嫔妃生了一儿一女,她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是虞嫔,目前最为受宠,不过她生的八皇子才十岁,估计是没机会了。
还有宫里最后一个孩子是六公主,虞嫔生的,几年三岁。
别说,这些披着宫廷秘闻的八卦,确实还挺有趣的。
四月底的时候,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到三月之期了,所有的宫女都暗暗松了口气,谁料又有事情发生了。
正上着课,景阳宫急匆匆跑来了个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就在前殿尖声扯着嗓子嚷开了,“主子娘娘的旨意,所有宫女都去坤宁宫和交泰殿间的左边空地去。”
这话一出来,抱琴看着张姑姑的脸色就变了,传旨的太监又低头在张姑姑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便又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张姑姑拍拍手,道:“你们排成两排,跟着我过去。”
这些还算是丫鬟的候补宫女还在左看右看的没什么动静,张姑姑脸色一变,“动作麻利,误了主子娘娘的旨意,你们家主子可救不了你们。”
众人这才动起来,张姑姑走在最前面,景阳宫剩下的四个小宫女在队伍的最后,中间则是抱琴这些候补宫女们。
“你紧跟着我。”错身的时候,张姑姑在抱琴耳边低语道:“一会低着头别出声,别乱看,别害怕。”
要说宫里这些姑姑们,都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比如这说话,嘴皮子只张开一线,动也不动,声音就能从牙缝里出来。
抱琴听了她的话,紧紧跟着张姑姑,几乎是一溜小跑。等到了地方,内廷十二宫的宫女已经全倒了,张姑姑松了口气,按照各自的地方站好。
前面的空地上跪着一个已经被扒了外衣的女人,头上的首饰什么的也全都去掉了,倒是看不出品级来。不过看她身后还跪了三个似乎是宫女模样的人,算算应该是个常在。
不多时,离得比她们还远的乾西五所、乾东五所和南三所的人也到了。
站在台上的太监见人都到齐了,气也不太喘了,便转身进了坤宁宫请了皇后出来。
抱琴没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年纪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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