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驱马走到颜景白面前,空出一只手来想要拉他上马。
虽然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有些缓不过神,但颜景白还是知道缓急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够逃出生天。
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就要跨上马背。而就在这时,变故又生!
一柄闪着寒芒的匕首毒蛇一般从阴暗中蹿出,向着正要上马的颜景白钻去。
方应看毫无办法,除非他长了三只手,否则他只能松开钳制着完颜宗峻的那只手。
几乎是在他夺下那柄匕首的瞬间,完颜宗峻突然一矮身,整个人消失在了马背上,然后随着一声大喝,“放箭!”
无数箭矢疾射而出!
该死!方应看恨恨的咒骂一声,然后整个人一下子从马背上弹起,足尖蕴含着千斤的力道轻轻地点在马腹处,马声长嘶中,他已经抱着颜景白扑到了悬崖下。。。。。。
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白雾翻滚,唯有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崖下传来,“有金朝太子为吾等陪葬,也算不亏!”
金人大惊失色,等他们从被射成刺猬的马腹底下翻出完颜宗峻时,看到的只是一具连五脏都被震碎的尸体。。。。。。
'正文 第24章 逃生'
耳边风声呼啸。
方应看紧紧地抱着颜景白,手中匕首反手插入石壁。
他内力深厚,那把匕首也非俗物,轻轻一挥,便如切豆腐一般直没剑柄。
两个加起来两百多斤的大男人,仅仅只靠一柄小小的匕首支撑着,在空中飘来荡去,就算那把匕首再如何削铁如泥,坚韧不拔,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颜景白被紧紧的禁锢在方应看胸前,鼻子压在对方宽厚的胸膛上被挤得生疼,让他非常担心鼻梁会不会变塌。
面临此刻随时都会掉下去的险境,平日里非常怕死的他反而坦然了,甚至还有心情调款道:“其实方卿只需松开手就好,或许你还有一线生还的机会。”
本就在苦苦支撑的方应看闻言,有些惊讶的低头看他,正好对上一双漆黑坦诚的目光,他眯了眯眼,笑道:“你不怕死?”
“自然是怕的。”颜景白直言不讳,“如果能够活着,谁又舍得死?!我只是说了一个对方卿而言最好的建议。”
俊朗的脸上渐渐褪去笑意,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方应看喃喃道:“你还真是变了,变得强硬,变得坚韧,甚至都不怕死了,一个人真的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因为两人挨得太近的缘故,即使颜景白没有所谓的内力,也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淡淡道:“人总是会变的,只要是往好的方向转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方应看不做声了。
山风呼啸中,两人的身子再次下滑一大截,镶着宝石的匕首已是强弩之末,到了崩溃的边缘。
“再不放开我可就没有机会了。”颜景白淡淡提醒。
“官家放心!”方应看望着底下被雾气笼罩的深不见底的深渊,含笑道:“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臣自会放开官家以求自保的。”
难道现在这样的处境还没到关键时候?!颜景白很想这样问一句,但还没等他问出口,就见方应看瞳孔一缩。
啪!坚硬的匕首终于折断,两人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迅速向下掉落。
方应看眼神微闪,并不慌乱,袖袍鼓鼓当当砰的一下击向崖壁,坚硬的岩石被强劲的真气击出一个凹痕,而他已经借着这股反弹之力向某个方向疾射而去。
云雾掩映之中,那里正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当颜景白终于浮上水面的时候,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清俊的面容湿漉漉的,苍白憔悴,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他终归还是活下来了,这岂不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
现在正值五月,湖里的水还很凉,他费了一些劲才终于爬上了岸。
天很蓝,云很白,初起的朝阳铺洒而下,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草木的清香随着早上清新的空气传入肺腑,耳边是鸟儿悦耳的歌唱。
颜景白几乎想一直这么躺着,永远不起来了。
但也只是几乎。
稍歇片刻,等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他就爬了起来,开始找寻另一个人的踪迹。
绕着湖边走了大半个圈,他终于瞧见了泡在水里的红衣人影。
他不敢耽搁,双腿一蹬,再次跳进水里,费了老大的劲才将方应看捞了上来。
探了探对方的呼吸,又对着胸口压了十来下,终于将呛进去的湖水给逼了出来,虽然人还没醒,呼吸也有些微弱,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颜景白捏了捏他的脸,冷哼一声,幸好还没到人工呼吸的地步,否则虽然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也绝对会先把他扁成猪头。
把昏迷不醒的人背在背上,颜景白差点没被压趴下,这人究竟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这么重!看上去也没有很胖的样子啊?!
心中不断诽谤,颜景白举步维艰,十几步之后就趴在地上直喘气了。
他揉着肩膀,绕着躺在地上的人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面色纠结。
然后他像是终于想到什么办法似的,一手一个,牢牢的握住对方的手腕,将昏迷的人拖麻袋一样的拖走了。。。。。。
方应看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疼,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就连小时候练功偷懒,被师父拿着竹条抽都没这么疼过。
金色的阳光透过密叶落下零零碎碎的光影,方应看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然后他就察觉到一件事,一件很不好的事。
他身上是光着的,只用一件黑色的披风盖着,但里面却是□□裸的一条,只留了一条底裤。
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他忍着疼痛半坐起来,然后低头往身上看去。
入目所及惨不忍睹,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特别是方应看的皮肤很白,所以衬得那些痕迹就更加的碍眼了,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但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右腿的伤势。
他摸了摸被几根树枝简单的定固住的小腿,眉头稍稍紧了紧,还好没有断,只是骨折,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就能好全。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是受了这么些小伤,已经是万幸了。
这些都不重要。
现在让他在意的是他的衣服在哪里!是谁脱光了他的衣服!
想到这里,他头顶几乎要冒黑气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方应看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了逐渐走近的颜景白,而对方的手里拿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找了半天没找着的衣服。
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过来了,对方明显的愣了愣,然后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愧疚?
方应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有什么好愧疚的?难道是因为把自己脱光了?
他摸着下巴冷哼,算他还算识相,既如此他便不计较了。
“醒了?!”颜景白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一双眼睛尽量不往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上瞟。他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身体这么重来着!
颜景白把手中的的一堆衣服用树枝顶着放在太阳底下晾好,一边晾一边道:“你的衣服上都是血,我就拿去洗了一下,今天太阳好,应该一会儿就能干了,你先拿披风将就一下。”
方应看望着迎风招展的衣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臣惶恐,劳烦官家为臣洗衣,臣该死。”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神情间却丝毫没有惶恐的意思,甚至是有些怀疑的,要他如何相信身为一国之君的大宋皇帝,会去做这种连平头百姓家的男人都不屑去做的低下活计?!
还是说他有什么阴谋?常年与人勾心斗角的心不得不生出这样的猜测,毕竟他与金人的合作对方已经知道了,就算他胸襟再广气量再大恐怕也是容忍不了的吧。
颜景白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对于方应看内心的纠结怀疑自然是毫无所觉的,但是或许是心里有鬼,他有些无法坦然的对上那双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
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几乎是有些讨好的说道:“方卿饿了吧,朕找到了一些果子,你将就着吃一些,然后咱们再找路出去。”
说着,他已经晾完了衣服,从怀中掏出两枚果子递了给他。
青色的果子并不大,与婴儿拳头差不多,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看上去就涩人得很。虽然颜景白洗的很干净,但以方应看的视力还是一眼就看出有的地方已经烂了,显然是被摔出来的。
方应看从小锦衣玉食,后来替他师父当了大宋的神通侯,更是山珍海味享用不尽,这样一个半烂的果子,甚至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碍他的眼,更别提吃了!
方应看虽然习惯演戏,但那一刹那的本能反应还是没能躲过颜景白的眼,明知道他在嫌恶着什么,他还是故意问了一句:“不吃么?”
方应看勉强笑道:“多谢官家,臣不饿。”
颜景白点点头,也不勉强,只是淡淡道:“那等你饿的时候再吃好了。”
闻言,方应看几乎是瞬间就把果子扔在一边,仿佛那不是洗的干干净净的野果,而是什么令人恶心的垃圾一样。
傍晚的凉风吹来,让他下意识的裹紧了披风,等他一转头,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对方的眼睛很好看,形状狭长,眼角微微挑起,细密的睫毛比女子都要来的挺翘。他的眼珠是黑色的,浓墨一般的黑,时不时的闪烁着一种夺目的光彩。
和以前真的不同了!他再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一样的眼睛,以前是懦弱,是混浊,是欺软怕硬的蠢钝,而现在则明亮有神,充满自信,深邃的令他都不得不心生忌惮。
颜景白往他这边挪了挪,然后蹲下身子碰了碰他的右腿问了一声:“很疼?”
方应看拱手,“多谢官家关心,还好。”
颜景白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势,说道:“朕不懂医术,只是简单的固定包扎了一下,等进了城再找个好点的大夫给你看看。”
皇帝的平易近人让他很是不适应,只能僵硬着身子再次道谢。
颜景白拍了拍手,坐在他身边,轻笑道:“好了,正事办完了,现在可以好好聊一聊了,朕有不少问题想要请教爱卿呢!”
方应看也笑,笑容天真稚气,说不出的可爱,“自然!”
“那么,先回答朕第一个问题吧!”颜景白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你与金人有所勾结?”
方应看摇了摇头,眯眼道:“说是勾结未免难听了些,倒不如说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
“好!够爽快!”颜景白竖起第二根手指,问:“为何救朕?你应该知道朕厌恶背叛者,一旦朕回了宫,你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能够保得一命已算是极好!”
方应看不答反问:“那你呢?又为何救我?在我昏迷的时候你有千百次的机会杀我,而我一旦醒了。。。。。。”说到这里,他闪电般出手,下一刻夺人性命的手掌已经抵在了颜景白心肺处,感受着掌心一下子加快的心跳,他轻笑道:“只要我内息稍吐,你就会身首异处!”
颜景白双唇紧抿,漆黑的眼中闪过阴霾,但很快的就镇定下来,他沉声道:“我不杀人,你救过我的命,我更不会杀你!”
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方应看有些惊讶得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道:“就是你想杀我,恐怕也是不那么容易的。”
“哦?”颜景白挑眉。
方应看摸着下巴,答道:“大不了我自回我的江湖罢了。”
“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回了你的江湖又如何?!还能逃得了吗?”
“官家虽是皇帝,但江湖之广又岂是你这般长在深宫的人所知晓的?只要我有心躲藏,就是你将天下翻个个儿又如何?我保证你不会找到我的一点踪迹。”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着的,是那种充满自信的笑。
颜景白冷哼:“就算你能够一直活着,可你这辈子都要东躲西藏,再不能出现在阳光底下,不可一世的方小侯爷甘心活得这么窝囊?!”
方应看看着他的眼神更惊讶了,“你倒是了解我!”说着,他的眼神一变,不再轻佻,不再漫不经心,更加没有了伪装的天真童稚,变得坚定,讥讽,而又野心勃勃。
“那确实不是我要的生活!大丈夫活要活得轰轰烈烈,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苟且偷生,我不屑!”
“我固然想取你而代之,但我更讨厌让外人占了便宜,更不喜欢让别人掌控我的一举一动。”
颜景白沉默,半响他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完颜宗峻真的死了?”
方应看摸了摸下巴,“被我震碎了五脏六腑难道还有活着的希望?!”
颜景白奇道:“你什么时候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情况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