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他和女儿说话的这一点功夫,星然居然又在那和文具盒闹腾了起来,要他万般无奈,只得来一招强行带走。
卢星然当然没觉得不舒服,他反倒是乐淘淘地,被爸爸高高抓起还觉得挺激动,兴奋地叫了叫:“太好了,我飞高高咯!飞得好高!”笑得那俩酒窝都跟着甜了起来,卢冠杰温柔地看向儿子,这混小子不混的时候,还怪可爱的,他有多么没有这么近的靠近他的儿子,和他一起玩耍,好好陪伴他了?也不知道是何时开始,那个他随便就能一手抱一个的儿女,一个已经亭亭玉立,另一个沉甸甸就像一颗小炮弹。
当然,这点儿温馨气氛很快就结束了,走出小区的卢冠杰在高峰时期怎么加价都叫不到车,毕竟上下班时间的市中心能把活人给堵死,他小心翼翼地和儿子达成了交易,要求儿子绝对不能把事情告诉岳母和妻子,然后便开开心心地再度带着儿子搭乘上了摩托,如风般往辅导班那过去。
经历了飞速驾驶,快步小跑,攀登楼梯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辅导中心,而此时时钟上头的时间还不到六点五十,这要卢冠杰忍不住给自己打了个满分,虽然他今天稍微去得晚了一些,这不还是完美达成了任务了吗?
“您是……”后头忽然传来一个有些年轻的声音,抱着儿子的卢冠杰一回头,看到的是一个挺年轻的女人,对方皱紧眉头,似乎很是不满意地打量着他:“您是星然爸爸吗?”
“王老师晚上好!”卢星然一看到对方挺激动,在爸爸身上挣扎了小一会,从上头一跃而下,欢天喜地地和对面的老师打着招呼,而对方刚刚还有些脾气的脸一下舒展开,笑吟吟地拍了拍星然,示意他进教室,在他离开后,重新将身子转回了卢冠杰的方向。
“哎,老师,我是。”卢冠杰有些不安地看向对方,没寻思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今天的经历已经充分地告诉他,别问为什么,反正就是错了,一定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以后不要来得这么晚。”王老师指了指时钟,很是认真地交代,“您可能是第一次送星然进来,不知道孩子都需要一个学习状态,我们一般都是要求孩子至少提前十五分钟到教室里头,这样才不会上课的时候集中不了注意力,然后我们也会和你们家长布置一下作业。”
“……布置作业?”卢冠杰努力保持镇静,这上课有作业他能理解,补习班怎么家长也有作业?这年头到底是补习孩子还是补习家长,他满心茫然。
王老师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从手中的文件夹抽出了一张打印完整的a4纸:“我们今天晚上上的课程页码标注在上头了,回去让孩子要大声读出来,你们最好给他们听写一下,分回去的测试题要记得做,做完了你们就按照上面的标准答案给他批改,下节课会讲评。”她三句两句就交代完成,走进了教室,里头的孩子一见着她全都开心得不行,关紧的教室门隐隐约约地传出了孩子念英文的声音。
卢冠杰接下来还得去接他的车,是的,他的车今天下午被他丢在了星然他们学校旁边医院的停车场,这不把车接回来,明天的接送又是一个难题。
他很快便找到了车,一路往着医院那头去,他微微倚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车流,却觉得并不比他的心更拥堵。
卢冠杰律师:老婆,你在做什么呢?
林蓓蓓:我在爸妈这里,今天你走了,爸爸的主治医生过来帮忙检查了,他说爸爸现在恢复情况不错,估计再过三四天就可以出院,我已经在医院门口买好了四脚拐杖和轮椅,到时候爸爸就可以在家里头休息、复健,可能半个月后会需要来复检,到时候我会约医生。
林蓓蓓:今天忘记和你说了,我妈、我爸还有你妈,他们三个打算一起去医院体检,也就是这两天,我和认识的医生事先联系了,都做的是项目最多的全身体检,到时候体检结果出来了,我再拍照发给你。
林蓓蓓:还有,今天星然和玉然去我妈我爸那里了,我本来还挺担心,一直问我妈个不停,不过刚刚一看,孩子都还不错,我怕你想他们,到时候可以和妈说,多拍些照片回来,你出去出差,注意餐饮,你肠胃不好,千万不要空腹喝酒,平时注意休息,少抽烟。
他只是发去了一条,林蓓蓓就一下回复了三条长微信,可他细细地从上看到下,每一个字全都是写着这个家大大小小的人,要他的心再度被难过和愧疚填满,每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很难装下很多事情,像是他,自从把事业无限扩大后,就连家庭都抛到了脑后,可蓓蓓呢,她为了这个家,把自己放在了哪呢?
如果是从前,他估计就回个收到、好的便结束对话,可现在他清楚地意识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混蛋。
他删了又打,斟酌了又斟酌,居然下意识最先打出的还是那句“好的,我收到了。”要他狼狈不堪,连忙彻底删去,再沉思了片刻后,终于回复了这段,对他来说已经是温情脉脉到极致的信息。
卢冠杰律师:我都看到了,老婆你太辛苦了,这么多事情你全都记挂在心上,你放心我会好好地照顾自己,很快我就会回来,你也一样要好好照顾自己,孩子们不在家,你又都在医院,可别因为这样就吃饭时间不规律,体检你要不一起去做?一定要好好休息,我今天看见你都有黑眼圈了。
他发的很慢,林蓓蓓却回复得很快,还没一小会,他刚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就已经亮堂了起来。
林蓓蓓:放心,我真的很ok,现在星然玉然都不在家,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事情要做呢!太闲了,估计都要闲出个毛病,体检就不用啦,我年初就做过了,报告显示身体很健康。
他的手在屏幕上下意识便一顿,有些难堪地笑了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今年体检过,不,他是知道的,他记忆中模模糊糊有这么一段,不知道是哪一天,妻子和他说要带全家去体检,可说服不了长辈,他只说自己公司有员工体检,给俩家长辈打了个电话,再被骂后直接转账给了妻子,要妻子自己过去……再后来,他好像就没有过问过了……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妻子的朋友圈,妻子的头像是两个孩子头对头在玩玩具的图片,而朋友圈里头更全都是孩子的痕迹,有育儿分享、有学校咨询、有补习班宣传、还有一张一张的孩子照片,明明发的频率挺高,却没有半点儿她的痕迹。
卢冠杰律师:老婆,我真的特别想你,你答应我好好休息好吗?我是不是太蠢,到现在才知道你这么累,你好好照顾自己,回去我给你一个惊喜好吗?
卢冠杰将对话框切换到他的一个旅行社顾客,开始咨询起了外出旅行的事宜,他想,他的妻子需要一场休假,一场真正无拘无束,放松自己的休假,如果妻子希望他一起去,他便风雨无阻地陪她去,如果妻子不需要,他便让妻子去,自己在这好好照顾孩子们。
似乎过了良久,卢冠杰已经听到了前头司机提示到达的声音,那条回复才姗姗来迟。
林蓓蓓:好
发完信息,她似乎是觉得太单调,又补上了一个挺可爱的笑脸表情,要卢冠杰不知所措了起来,妻子是相信他了吗?还是到现在依旧觉得他在欺骗。
他不知道答案,可他想,他会用时间证明。
卢冠杰付好钱后便下了车,他很快穿过一片车找到了停在其中的那一辆自己的,他想,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天,因为这一天,他忽然认识到了许多的东西,也忽然有了许多的改变。
当然,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今天晚上,他还将体会更多。
……
“来,你告诉我,秒钟这么走一圈,到底是多少时间!”卢冠杰不知何时已经脱了衬衫,穿上了行李箱里头备着的背心短裤,坐在儿子面前说得声嘶力竭,他气喘吁吁地看了眼儿子,一口将岳母刚刚拿来的水杯喝得干干净净。
卢星然侧着脑袋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忽然举手:“我知道了,一个小时,对不对?”
看着儿子激动、等待人夸奖的神情,卢冠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从未这么期待过高科技,如果世界上有个什么东西,能让他一下子打开儿子的脑袋,一股脑的把知识放进去,不管要多少钱,砸锅卖铁他也会买。
他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要耐心,这照顾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孩子还小,课本看不太懂也是很正常的,十指有长短,这么安慰了自己一圈后,他努力挤出了笑容:“没事,爸爸再给你讲一遍啊,这咱们时钟上头那,从小到大,有秒针、分针、时针……”他充分怀疑,老师要求学生提前预习的原因,是不想被学生气死。
单静秋又端了杯水,她单单听到里面的叫唤就能猜到马上要续杯,她端着杯子正要进门,听见女婿用沙哑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反问着:“不是,为什么时针走一圈是一秒钟?这可能吗?我不是和你说了大小了吗?”她看到女婿脸上无助、又因为生气涨红的脸,再看看星然满脸无辜,甚至还挺开心的表情,就差没笑出声来。
“冠杰,咱们慢慢来,不急,不急。”她将水杯稳当当地放在了卢冠杰的桌上,换回了那杯空的,总觉得很快还能再放一杯,便走出门去,准备在她和林振宗的房间,给玉然布置一张沙发小床,而星然就和他爸爸搭伙在原来蓓蓓的房间休息。
“来,你先做这些题目,爸爸先去看看姐姐。”卢冠杰为了自己的喉咙和生命的安全,只能先转移目标,要儿子先做些别的,将板凳移到了乖巧的女儿那,“玉然,你有什么需要爸爸帮忙看的吗?”他看着自家的小棉袄怎么看怎么美,尤其是和后头那连时钟都看不懂的小子对比,更加的可爱了起来。
可很快,他的小棉袄似乎一下从粉嫩花色变成了红配绿大碎花的款式,他看着卢玉然递过来的题目,面如黑墨,这是一张印刷清晰的考卷,最上头写着中小学生奥数题目集锦(二十),而玉然绞尽脑汁没想明白的题目,放在他面前,他也依旧想不出来。
就,他不明白,现在小学生六年级,有必要非得懂这种题目吗?还不带参考答案的,到底有没有考虑辅导作业的家长的感受,虽然他是研究生出身,可他读的是法律,什么是法律呢?一个不需要学数学的专业,他到底何德何能,能教会女儿数学?今天的卢冠杰,依旧没搞懂小学生教学。
“星然,你先做后面的,爸爸想出来的办法好像有点超过你们现在的知识,我再想想有什么更适合你们教学水平的方法。”卢冠杰打了个圆场,糊弄女儿回头认真做作业后,迅速地掏出了手机,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要千度一下,果然,这一找,就有了答案,要他下笔如有神,重新抖擞了起来。
经历了对于卢冠杰度秒如年的几个小时,他总算艰难地陪着俩个孩子完成了作业,卢星然已经爬到了床上翘着脚滚来滚去,而玉然正在那收着作业。
卢冠杰伸了个懒腰,有些懒洋洋的,明明他今天也就忙了这一下午加晚上,可他竟然有了筋疲力竭的感觉,要知道他可是那种看卷宗看到一两点都不会累的人,却败在了自家儿女面前,他这懒腰伸到一半,忽然因女儿的话语停下。
“爸,你真好。”卢玉然已经背上了小书包,准备到隔壁奶奶那去,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害羞的看着地板,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爸爸这样在一起了,爸爸虽然有时候会对弟弟发脾气,可从来也不算太凶,要她不知不觉地雀跃了起来。
卢冠杰忍不住伸出手抱了抱女儿,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着开起了玩笑:“就爸爸好啊?难道妈妈不好吗?”他抱着开玩笑的态度,毕竟在他看来,从小到大照顾孩子长大、甚至一手包办儿女吃喝拉撒的人可是老婆,他不过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坏爸爸,哪有什么好的。
“……”可他没有想到,女儿竟然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好半天,才用从嗓子眼里头挤出来的声音,小声地说了句,“可是妈妈好凶哦……”卢玉然不是不爱妈妈,她从小就可粘妈妈,可这几年来妈妈越来越凶,老是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虽然从来也不说不好听的话,也不打她,可依旧要她不知不觉地对妈妈产生了些许的畏惧。
卢冠杰原本轻松自若地眼神一下变得严肃,他轻柔地把女儿抱起来,稳稳地放在了旁边的床上,自己则一把椅子,坐在上头,开始准备和孩子们进行深度交流。
他年少也有叛逆过,也有过和父母天天吵架拍桌子的时光,甚至有一段时间里日记里还写满了对父母的不开心,自己的小情绪,他身边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大多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