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被甄正奇问得一愣,沉思了片刻组织好语言才继续回答:“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我们谁又没有年轻过呢?这年轻人的感情不都是热情太多,冷静太少,这冷静多了,自然当断则断!”他口气很是生硬,“我已经想好了,就把梦琪关起来,总有一天,她知道我们是为他好!”
单静秋看向何父,脸上神色变幻有些复杂:“已经过去几天了,珊珊没有变,梦琪变了吗?她冷静下来了吗?是的,这段时间还不是很长,可如果孩子们真的需要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十年去忘记呢?那也要继续关下去吗?”她将问题抛出,哪怕对面的何父和何母脸上神情已经犹豫,她仍不放过,“她们喜欢同性就像是我们喜欢异性一样,是天生的,也是她们不会变、改不了的,今天也许你可以把她关起来,梦琪也许也真的会忘了珊珊,可以后如果有四四呢?有五五呢?有六六呢?是不是出现一个关一个?”
何父嗫嚅着嘴唇半天没回答出来,何母道:“静秋,你别被孩子骗了,你别听她们俩胡说,反正咱们就给她找个合适的男人,就帮她们凑对结婚,结婚一段时间,生个孩子,一切也就好了!女人,生了孩子,心就会消停了!都是这样的!”她试图说服着对面的老友。
“何太太!”单静秋看向何母的眼神里错综复杂,她知道何母是个很传统的女性,“我们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你喜欢男性,老何喜欢女性,这都是天生的,若是有人逼着你去和女人在一块,逼着老何去和男人在一块,会好吗?会喜欢上对方吗?”
她对着对方说得认真:“如果孩子们不愿意,我们逼着她去嫁人,逼着她去生孩子,我们和古代卖孩子的人有什么区别?我们这不是为她们好,我们这是逼她们走上一条痛苦的路啊!”
她说得何母脸色一僵,她往后颓然地靠到了沙发上,神色疲惫:“可那又要怎么办呢?我们明知道孩子走错路,还要挥挥手对她们说再见吗?梦琪是要找个好男人结婚的,以后还要给我们家生外孙的!女人不生孩子,这辈子不圆满的。”
单静秋倒是没被何母地话说得气愤,毕竟她知道何母不是有歧视,只是传统的观念要她保持了这样的观点:“何太太,你身边地有钱人太太这么多,我们以前也聊过好一些,她们有多少人过得幸福呢?”
“如果我们逼着孩子嫁人,生孩子,她们就会幸福,那普天之下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幸福的女人呢?”
“我……”何母张开嘴又闭上,终于是沉默不语。
甄正奇注意到何父的神情一直在变化,他知道对方就和当时地他一样,心中受到了很大地打击和震荡:“老何,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很过不去。”
何父颓然地低下头,手颤颤悠悠地又点了一根烟,他的手哆哆嗦嗦地伸到了嘴边:“你知道什么,我这辈子赚了那么多钱,我就希望以后孩子能把这份家产延续下去,梦琪从小就拧,一直那么有主见,我每回管教她都没用,可这孩子依旧是这么健健康康地长大了,让我骄傲,让我开心,眼看都快到了结婚的年纪了,突然来这一招,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接受不了,正奇,我真接受不了。”何父吐出了一个接一个的眼圈,任凭自己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我很自私,这种事情摊到别人身上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摊到我的女儿身上?是,也许你说的对,这玩意是正常,无论是从啥病理心理来看都正常,你们说的道理我还会不懂吗?我也是看过历史书、看过新闻、看过纪录片的,我知道这正常,可摊在我女儿身上,我接受不了你知道吗?”
何父不知何时已经赤红了眼:“她走这条路,我这么多年来的期盼就像是炸开的烟火一样,砰地就炸没了!但是这些都没关系,我穷人出身的,大不了重头再来,我不怕,可梦琪怎么办呢?她走这条路很难的,我恨不得地上有一个钉子都自己滚过去不让她扎着脚,你现在告诉我,我得支持我女儿去条钉子路上头走,你叫我怎么接受?”
“正奇、静秋,你俩夫妻厉害,可我们不行啊!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我也想梦琪好,可这份好不能让她胡来的,她现在还不明白,以后就会懂了,就算她怪我、恨我也一样的!”何父手中的烟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个烟屁股,烧着了手他都无知无觉,等到手指都有些发红了才将烟头丢到了烟灰缸中。
甄正奇伸出手从何父放在桌上地那盒烟中拿了一根,也抽了起来,这时候地他心神激荡,只希望能凭借这点子烟稍微平静点:“我懂,你说的我都懂,咱们都是做人爹的,怎么会不懂呢?”
“可是老何啊。”甄正奇重重地唤了声老友,空置的手拍了拍对方:“我们是为了孩子好,可孩子真的会好吗?我今天来劝你是有私心的,因为我知道我的女儿离不开梦琪,对,我不是他妈为别人好,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她离了梦琪,会伤心、会痛苦,哪怕是来这上赶着得罪人,以后和你连朋友都做不了了我也要来。”
他苦笑了笑,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妻子:“我和你一样,我就没支持过孩子,今天如果不是静秋告诉我她已经约好了你,我甚至还能逃避个几个礼拜,可我每每只要想到这几天来珊珊憔悴的样子,我的心就痛得要裂了。”
“静秋劝了我很多,我现在同样用这些话来劝劝你,我们从来没有人能保证我们给孩子选的路就是一条正确地路,老何,是,我让你去支持孩子走一条崎岖地、满是荆棘的路,可难道你非要她走的那条就会好吗?”甄正奇重重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手腕一用力将烟丢进了烟灰缸,“一条路我们都知道很苦、很累,可另外一条路,孩子们如果走了,可能就是在逼死他们,你说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老何,我是珊珊的爸爸,我看着她我知道的,我知道她被我逼着走那条所谓的康庄大道,她会死的,我会逼疯她的,这是为了她好吗?当我看到珊珊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有答案了,我是爱她才想逼她去走正路,可我对她地爱,是想她好,不是想她痛苦。”
甄正奇忽然笑了,他看向何父:“那条不那么多人走的路,我知道上头可能都是荆棘,可能走过去很辛苦,可孩子自己愿意,她走那条路,她会开开心心的,我这个做爸爸的,和她妈妈,我们俩就心甘情愿。有荆棘,我们就去砍,有钉子我们就去滚,有洪水猛兽,我们就先去喂,是很难,最起码,我们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单静秋从桌上抽了张抽纸,谁又会知道甄正奇又哭了呢?她静静地将纸递到了甄正奇的手上,看向了对方:“今天我来打扰你们,是出于我的私心,可我也想要为我的孩子负责人,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不是一个人的,我希望你们了解一下,和孩子谈谈,这条路是很难,可是如果连我们都在旁边骂她们、说她们,孩子们要怎么办呢?她们会有多痛苦呢?”
她将她摘录的那本笔记本静静地放在了桌上,拉着甄正奇站了起来,而后重重地又是向何父和何母一鞠躬:“很抱歉,出于我的私心,我们来打扰你们,无论事情地结果如何,也希望你们和孩子好好聊一聊,梦琪是个好孩子,我们都知道。”
何父和何母看着甄家夫妻径直向大门离开的身影哑口无言,两人坐在一起,沉默又沉默。
终于,何母率先打破了这一片宁静,她伸出手拿起了单静秋留下的笔记本,一页一页的翻了起来,和身边的丈夫认真地看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
“老公……”她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丈夫,只是唤了声便没有说话。
……
何梦琪倚靠在门边,单手压在背后,由于一直靠门坐着,有时候坐久了还会睡着,所以她的腰这两天已经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喉咙有些痒痒,要她忍不住想咳嗽,可只要一咳嗽便会牵引已经有些疼地喉咙,要她进退维谷。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什么自带雷达的监测仪一样,每天只要父母一出现,便会分外紧张地守在门前,午后的阳光很大,从落地窗中直接照入,照得她的脸已经红扑扑的,可她始终没有去拉上窗帘,因为位于别墅地二楼,所以顺着落地窗往外看便能清楚的看到外面车辆地进出,只可惜别墅外有保安守着,她倒也想不到办法出去。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何梦琪便紧张兮兮地凑到了门上,耳朵紧紧地贴着便听见越来越靠近地父母脚步声,她知道这一定是父母又来了,她慌忙站了起来,凑进门口,顾不上喉咙的疼痛用力地喊了起来:“爸,妈,我们谈一谈!你和我谈一谈行不行?”只是这一用力,似乎都能感觉到喉咙底部的铁锈味道。
只是她心里早就都是绝望,毕竟几天下来,父母几乎没有理会过她,甚至连从她房门口过的时候都要加快脚步,平日里只让家里的阿姨上来送菜,要何梦琪地心越来越沉。
她苦笑了笑,她骨子里地执拗全都是从爸妈那继承来了,如果说她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话,爸妈恐怕就是一堵防弹墙了,就算她撞得头破血流,那堵墙也会一动不动。
也许在爸妈心里,现在歇斯底里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像是一个“变态”吧,有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偏偏要有她们这样的人存在,如果喜欢同性是错,何必让她们诞生在这个世界遭受众人、甚至亲人地不认可、甚至是鄙夷呢?可只要想到珊珊,她的心便瞬间融化,她知道,她不能服输,如果她服输了,珊珊又要如何呢?
可忽然,何梦琪的身体一僵,她能感觉到脚步声似乎从门前略过又折返,已经停在了她的门口,而身后此时传来的父亲似乎有些闷着的声音:“行,我们现在谈谈吧。”
……
何父拿起钥匙转开了门,和妻子一同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很是局促的女儿,可只是这么一看,何父的心便是一痛。
明明只是几天不见,可女儿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前几天在他的面前,哪怕是他衣架打折了,依旧跪的笔挺,咬牙不做表情的女儿,此时手正扶着腰,脸上发红,甚至脸颊不多的那点肉都没了。
“爸,妈,你们来了。”明明已经事先打好了腹稿,可何梦琪在开口的时候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父母之前是怎么了,可此时的两人竟然都红了眼,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父亲手上还拿着半盒烟和打火机,以她对父亲的了解,恐怕这半盒都是今天抽的。
明明之前心里面还有许多的难过和不满,此时已经全都变成了浓浓的愧疚,她甚至开始有几分恨自己,恨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够乖,到了现在还要让年纪大了地父母平添烦恼,只是爱情和亲情,从来不是能轻易做出的选择题,她什么也放弃不了。
何母恨恨地剐了女儿一眼,忙拿起女儿房间的水壶去烧水,她刚刚在听到女儿那哑得惊人的声音时心便痛到了极点,她不明白,明明才是几天啊!怎么这孩子就能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不是要他们俩夫妻愧疚死这孩子才舒心!
何梦琪不知道在何时已经低下了头,她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放进去,可这时沉默了许久的何父终于开了口:“梦琪,抬起头来,看着爸爸。”
她被父亲叫得一僵,缓缓地抬起头,有些难堪地看着爸爸,可何父的眼神中忽然变得分外柔软,只是这么静静地打量着这孩子:“梦琪,从小你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说实话,虽然爸爸对你地人生有规划,但也从来做不了你的主,每次你哪怕真的肯服软,也是偷偷摸摸的我行我素,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你现在看着爸爸,告诉我,是不是这一次你依旧要如此?”何父说的认真,“梦琪,爸爸和妈妈是不愿意你走这条路的,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斟酌斟酌,仔细地想一想,这条路走了以后,你会不会后悔?”
何梦琪在父亲刚开始说话没一会后,便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父亲,她知道爸爸说的是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砸进了何梦琪的心里:“爸,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也许会,也许不会。”
“可是爸,我走不了别的路了。”她笑了笑,眼神明亮,“也许对你们来说,我是在一条大路和一条羊肠小路里做选择题,可对我来说,我眼前的路从来就只有一条,我生来就喜欢女孩子,也许说这些话你会不爱听,可我确实没有办法接受我和男性在一起,哪怕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
“至于珊珊……”何梦琪沉默了片刻,忽然笑得眉眼弯弯了起来,“和珊珊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很幸福,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