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泓嗯了一声,却将她的手又握在掌间,发话说,“那就这样吧,天黑了看不清,还是小心些稳妥。”
她便应了,由他牵着走了几步,又问道:“颂春园的宴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他说没有,“朕出来透透气,叫他们放松一下也好。”
其实这种恩荣宴,他能来露脸都是格外给进士们面子了,哪里需要从头坐到尾的?
她便唔了一声,有心想问问他赵娉婷的事,但没想好说辞,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径直牵着她往前走,好似目的很明确,她不禁好奇起来,问道:“陛下要带臣妾去哪里?”
他冲她微微笑了笑,“带你去看月下美人。”
月下美人?
静瑶不禁一愣,难不成这是要去见谁?
然她再问,他却不肯多说了,只简单叫她跟自己走,一脸神秘,她无奈,只好就这么一头雾水的跟他往前,去夜会那位神秘的月下美人。
他一路领她走过回廊,绕过花丛与池塘,最终停在一处楼阁前,她好奇望了望门上匾额,见上写着“集香堂”三个大字,看这名字,怎么像是花房?
他抬脚,继续领她往里走,只见堂中布置与京城民居迥然不同,门上的雕花,堂中的桌椅,屏风字画等等都属岭南风格,甚是别致,叫她不仅又狐疑起来,难道此处果真住着一位美人?
她去看他,目光存着犹疑,他则但笑不语,依然带着她往堂中走,直到走到花厅中,才停下脚步,然后指着紫檀木的花架给她看,“喏,月下美人在此。”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惊讶,原来那花架上整齐摆放着十几个青瓷花盆,里面种的竟然清一色都是昙花,他们来的正是时候,最上头那几盆正含羞绽放,舒展着洁白而轻盈的花瓣,倾吐芬芳,以至于整座花厅中都是挥之不去的馥郁花香。
她喜出望外,不由得感叹道:“这么多的月下美人。”
对了,这昙花不正有月下美人的雅称?
这可是难得的景色,要知道昙花花期极短,从绽放到枯萎,左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能一睹它们的芳容,都是极其难得的幸事了。
她惊喜之余不由得好奇,问他道,“陛下怎么知道昙花正好开?”
他缓声答说,“自然是花匠们禀报的,他们掐好了时间说是今夜此时,果不其然,等会儿朕一定要赏才是。”
她嗯了一声点头赞同,“能叫这么多昙花同时盛放,果真是难得,可见他们差事当的用心,陛下真该赏的。”说着又去细看那昙花,那纤薄洁白的花瓣层层堆叠,冰清玉洁,着实惹人怜爱。
她看得挪不开眼,连连感叹,“玉骨冰肌入夜香,羞同俗卉逐荣光。叫它月下美人,真真一点都不为过,臣妾今夜有幸得见,也算不虚此行了。”
她是爱花之人,见到美妙花草,由衷的表达喜爱,他则不同,他其实对花木没多大的兴趣,只是知道她爱,所以特地带她来饱眼福。
她赞这花是月下美人,却不知在他的眼中,唯有那专注赏花的人儿才衬得起这暮春的月色。
他咳了咳,试着缓声道:“何须将花抬举得这样好,在朕眼里,人胜过花千倍。”
她不由得一怔,忙抬眼看他。而他呢,头一回说这样肉麻的话,触上她饱含惊讶的视线,竟然微微有些不自在了。
她抿了抿唇,垂眸道:“陛下是哄臣妾开心吧?臣妾有自知之名,现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能与玉骨冰肌相及?”
毕竟有了身子,虽然没至于臃肿,但与从前相较,还是略丰腴几分,虽然别人嘴里不说,可穿衣裳的时候,她心里总是有数的。
可他根本没瞧出她与从前有哪里不同,分明还是单薄的可怜,唔,或许还是有些变化的,比如某处愈加可观起来,叫他简直不敢多看,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要想入非非……
左右情话也已经开了头,他舍下面子来,继续哄道:“胡说,现如今这样正是刚刚好,何须妄自菲薄?”
她脸微微红了红,再不遮掩笑意,这副模样落进他眼里,哪里是这昙花能及的?
他垂下视线看她,瞧见她的云髻乌黑明亮,不由得心间一动,觉得那发髻上该添朵什么花才是。
手边虽然就有,但昙花美则美矣,并不适合戴在头上,他于是放眼在集香堂中望了望,见一旁的牡丹开得正好,便几步走过去,亲手摘了一朵。
静瑶见他忽然挪去一旁,又折了朵牡丹回来,不禁有些奇怪,问道:“陛下要做什么?”
他咳了一声,只道,“你低下头……”
她一愣,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了,犹豫一下,还是乖乖低下头来。
而后,果然就见他尝试将花插进她的发髻,因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难免有些生疏,尝试了几次,才终于将花簪的稳当。
他仔细端详,觉得自己簪得不错,越看越喜欢,甚至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静瑶也是心中暖暖的,含羞问他说,“陛下,臣妾好看吗?”
自己精心完工的作品,当然好看,他将人瞧了又瞧,满意的嗯了一声,那娇颜在花朵衬托下愈加美得不可方物,看得他心直痒痒,忍不住托起那玲珑的下巴,想立刻吻下去。
然就在此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两人俱都一惊,齐齐扭头看过去,却见方才环翠阁中的太后与淑妃等人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此时就立在一旁看着他们。
而方才那一声轻咳,很明显来自太后。
静瑶忙挣脱了宇文泓的手,转身同太后见礼,“臣妾拜见太后。”
宇文泓也将目光转了过去,只见太后身边的女眷们则齐齐同他行礼,“参见陛下。”
太后得目光意味不明,宇文泓若无其事的问道,“母后怎么忽然过来了?”
虽然不知太后她们为什么会突然来此,但静瑶方才找的是身子不适的借口,这下被众人捉了个正着,难免有些心虚。
果然,就见太后脸色不佳,凉声问她,“方才不是说身子不适吗?还害得哀家好不挂心,原以为你回房休息了,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今晚叫她出来是自己的主意,宇文泓岂能叫静瑶独自面对太后责难?忙主动解释道:“哦,是朕听说此处昙花开了,想到阿淳是爱花之人,便带她来看看,母后莫要怪罪。”
有他拦在前面,太后大约不会再给静瑶找什么不自在了,哪知却见太后转了话题,同宇文泓道,“哀家也是听人提起,说此处有难得一见的昙花,这不,连饭也顾不得吃了,想着赶紧来开开眼。难得她们也体谅,都陪着哀家前来,却没想到……陛下早先一步到了。”
话里话外有怪罪两人不懂事的意思,李妙淳爱花,太后也爱花,可皇帝心中记挂着自己的女人,却忘了母亲……
静瑶一顿,暗中猜测,莫非这又是谁在故意找自己的不痛快?
她默默抬眼,向太后身后看去,找到了段菁菁,就见段菁菁挪眼看了看淑妃的位置,意在告知她,来这里赏花,是淑妃提议的。
静瑶心下了然,快速思量一番,忙向太后道:“启禀太后,方才陛下见这昙花开得不错,还同臣妾交代,要叫从园子里调几个花匠进宫,专为您养花呢,只是担忧这香味浓烈,不知您会不会不喜,既然太后也爱这昙花,那不如今晚就叫花匠将花儿一起送进宫中可好?”
她三言两语,就把两人的幽会描绘成皇帝对太后的一片孝心,太后就算再怎么不乐意,岂会硬给皇帝找不自在?只是摇手道:“这昙花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花期,等送进宫去早该败了,又有什么可看的?罢了,就不必费这等周章了,在这里赏赏就好。”
静瑶便接话道:“那就叫花匠们提前准备,明年花期来临之前,一定送进福宁宫。”
太后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总算没再计较她称病早退的事。只是既然是来赏花的,便领着众人去那花架前瞧昙花去了。
皇帝见静瑶三言两语就将事态和缓,心间不由得舒畅,趁众人去看花的功夫,低声跟她说,“等会儿朕叫人把你接去颂春园,今天难得都在此,你们姐弟见上一面可好?”
难为他想的周到。
眼看着李尚林从此便要入仕途,而她深居后宫,李家母亲或许还有进宫的机会,但姐弟俩再见可就难了,今日在这园子里见上一面,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其实她也确实有话想对李尚林说,便应了下来,又低声同他谢恩,“臣妾谢陛下。”
宇文泓嗯了一声,悄悄与她商议好,转眼看了看太后,便扬起声来道:“朕还要去颂春园交代几句,就先不陪母后了。”
太后点头道:“陛下忙去吧。”
他便迈步离开,余下身后众人齐声恭送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媳妇儿人比花娇,媳妇儿天下第一美,爱媳妇儿一万年……情话技能GET
第七十二章
昙花美则美矣; 花期却实在是短; 没过多久; 就在众人眼皮底下凋谢了。
众人纷纷感慨了几句,太后饱了眼福,原回了环翠阁,赵娉婷与淑妃自然跟上。
段三公主知道静瑶有事; 便自己寻乐子去了,静瑶则因与皇帝早已说好,等人来接后; 就去了颂春园。
皇帝亲自发过话; 自然有人替她安排好了,静瑶到后; 直接来到园中一处清净的花厅,便有人去宴间传新科状元; 没过多久,就见李尚林来了。
李尚林依规向她行礼; 姐弟俩简单问候过后; 静瑶命闲杂人等去到远处,便开口道:“眼看着发榜也有几天了; 竟一直没有来得及向你道贺。”
李尚林忙垂头,“娘娘言重了; 您前两日送到家中的银两,我与母亲都已收到,其实娘娘大可不必如此; 我们也有准备的。”
静瑶笑笑,“即是自家人,就不必如此见外的,我在宫里什么忙都帮不到,唯有在此小事上尽尽心罢了……”
说着她语声停了停,转而道:“先前那场风波,没叫你受影响吧?”
李尚林微怔,见姐姐目光真切,不由得心间温热,答说,“姐姐放心,都已经过去了,我没叫你同母亲失望。”
他唤静瑶姐姐,不再用娘娘,使得距离又近了一些,静瑶心中一暖,点头答道:“你是好样的,大事面前能保持心境平稳,不叫外界影响,这实在不容易……不过姐姐也想提醒你几句,这朝中现如今看似平和,其实党羽之争向来都有,你眼看就要入仕,虽然初时官位不见得有多高,但料想必定会有人来拉拢你,希望你到时一定小心谨慎,莫要轻易跌入他人的圈套。”
李尚林心间一顿,此时才觉得,分别的这几年间,姐姐的确变了许多,或许因为入宫后经历了一些事,从前安静柔顺的姐姐,现如今已经很有主意与主见了。
然虽然在科举路上熬出了头,但于仕途来说,他仍是青涩的,他不像别的世家子,有着深厚的家族脉络,他现如今能称得上依靠的,也就只有姐姐了。
现如今双方都已长大,既然彼此要在这朝中相依为命,那不如趁眼下的好机会,好好沟通一番,李尚林便直言问道:“姐姐说的是。只是我才到京城,有许多事一时还不能完全理清,姐姐如果知道,可否告知一二?以免我若是走了弯路,连累了你。”
看来他已经听懂了,静瑶便继续道:“前阵子惠王之事,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他表面无心政事,实则狼子野心,明知北辽是劲敌,仍欲与其联姻,可谓藐视家国。还有前阵子的谣言风波,我相信他就是幕后推手,所以你第一个要避着的人便是他。”
关于宇文铭与萧毓芸欲联姻之事,天下已是人尽皆知,寻常市井百姓或许参不透其中利害,但身为胸怀抱负的仕子,不可能不知,所以对于静瑶所说,李尚林亦是非常赞同,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注意。”
静瑶笑笑,说,“那就好,”又继续道:“还有,便是卫国公府一系。”
这倒叫李尚林很是意外,“卫国公?”
他有些不懂,卫国公是皇帝近臣,一直以来,并未曾听说他们有什么劣行。
静瑶也知道他会意外,耐着性子同他解释道:“前阵子永宁侯三子被法办,乃是陛下亲自督办,起因是陛下微服出宫时,亲眼目睹了那人的恶行,此事虽暂时未牵连永宁侯本人,但他教子无法,已经在陛下心中埋下祸根,下次一旦再有什么事,陛下必定不会心慈手软。而永宁侯府与卫国公府,可是交往甚密的姻亲。”
她顿了顿,同李尚林坦诚道,“还有一事……乃是关乎我自己,现如今的淑妃正是卫国公府所出,她表面谦和温婉,实际心机颇重,我到陛下身边后,已经几次吃过她的亏,只可惜一时抓不住证据,现如今只能小心避让,她不是良善之辈,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