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泓沉声道,“张家人向朕哀声诉苦,坚决不同意他废黜张氏王妃之位,这张氏虽然得了癔症不能主事,病因却与他少不了干系,所以朕顺应民意,决定保住张氏的正妃之位。如此,萧毓芸就没有机会做他的王妃,除非她堂堂一国长公主,愿意做侧妃。”
太后凝眉点头,却又提出疑虑,“当初张氏来求旨,也说是娶个侧妃,哀家心想只是个侧妃而已,能有多大厉害?所以才恩准了……也就是说,他当初原也只是打了侧妃的主意,万一这萧毓芸愿意做个侧妃,那又怎么办?”
宇文泓倒笑了,说,“那朕唯有成全她了!不过倒时一个侧妃入府,需要多大排场?朕不准她携带仆从侍卫,再顺道卸了老五的差事,叫他安心在家陪伴新人,也不错。倘若他们执意忤逆,朕废了他们便是,毕竟现如今民心已经不利于他,朕行起事来,会好办的多。”
他顿了顿,在太后面前,一双眸子罕见的露出冷意,道,“朕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老大和老三已经在下面了,多一个老五,也无妨。”
太后已经许久未看到他这幅样子了,上次看到,还是在四年前他夺位之时。
太后叹道:“你有主意便好,哀家老了,恐帮不了你的忙,只求别拖累你。”
宇文泓缓声宽慰几句,又道:“母后请恕儿子直言,经过此事,您也需吸取教训,万不可轻易许下什么承诺。”
太后面上难看,不过好在殿中只有母子俩,也不怕被下人瞧见有失威严,点头道了声是,一时没再说什么。
此事的确叫自己有些被动,不得不说,也与太后曾答应过老五的赐婚旨有关,太后在深宫熬了这么久,也算见惯了大事,居然没有察觉老五的异心,轻易就相信了他。
但宇文铭确实会伪装,宇文泓自己此前虽然有所猜测,却一直没什么证据,加之他才登基不久,而夺位之初因连除掉老大老三,致使自己在民间招来微辞,他心里一直有些顾虑。
而偏偏老五从前的风评一向很好,他若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就将他除去,唯恐民心大乱。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动手。但是到如今,老五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得想办法,将其尽快铲除才是。
就像病体上生了恶瘤,就算再痛苦,也得忍痛剜去一样,事情虽然不太轻松,但好在还是有应对之道,母子俩的谈话暂告一段落,早膳还是要吃,太后心疼他为政务操劳,赶紧吩咐人摆膳。
吃着吃着,宇文泓忽然又想到一事,跟太后提道:“对了,关于阿淳晋位的事,儿子一直还没跟母后解释……”
他指得自然是静瑶现如今的封号,太后原本是打算要问他,但中间一直未见面,没有机会,再者今日虽说见到了,但方才的心思全在宇文铭与萧毓芸的身上,太后倒还一直没想起来。
太后此时一听,也忽然想起来了,问他说,“陛下可是指她的位份?哀家也一直奇怪,上回不是说好的昭仪吗?怎么落了地就成了贵仪?”
宇文泓轻咳一声,解释道:“阿淳此次立了大功,若非她,七弟与妻儿极有可能已经天人永隔了,这士兵打了胜仗都要奖赏,何况她是朕的枕边人。朕以为,赏她个贵仪,不足为过。”
其实既然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太后就算再有意见,又能怎么样?皇帝这样解释,不过想安抚好母后,好叫她以后不要以此来为难静瑶。
但听到他语调极为自然的提到“枕边人”一词,太后心底还是有些微漾,不过也先和缓道:“既然已经入了玉牒,哀家难道还会从中作梗不成?她此番的确是有功在先,往后能将皇上伺候的周到,哀家也就放心了。”
说着见宇文泓点头,她又忍不住提醒,“不过话说回来,陛下心中还应把握一个度,这丫头生的虽好,但出身实在不够格,陛下赏她一宫主位,已是皇恩浩荡,切不可宠的没了边际,失了祖宗章法。”
太后果然还是对阿淳有意见,两人正值甜蜜初期,她老人家偏要来说这等丧气话,宇文泓心间免不得有些无奈,但为了惹出太后的念叨,只好点头道:“儿子心里有数,母后宽心。”
太后这才总算安生了一会儿,把注意力重新转回饭桌上。
早膳简单些,宇文泓很快吃完,眼看着搁下碗,就要同太后告别,太后道:“陛下今日进的少,可是不合胃口?”
宇文泓道:“等会儿还有茶点,朕已经饱了,母后不要着急,慢慢吃才好。这几日春闱就快有结果了,朕需留些心,不要出什么乱子才是。”
太后叮嘱他几句保重龙体的话,目送他出了福宁宫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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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前朝和亲的事如何演成闹剧,静瑶的棠梨宫倒是依旧闲适得宜。
段三公主被二哥留在了宫中,无奈之下,只好常来棠梨宫解闷,好在这几日梨花陆续绽放,远远望去,宫舍似乎被掩映在白色云海里,美的不似人间,段三公主虽然活泼些,但到底是个女孩子,一看见花朵如云,也被惊艳的挪不动眼了。有时在棠梨宫蹭吃蹭喝的,待上一整天也不走。
络子学会了,段菁菁又迷上了梨花香膏,先前静瑶同倚波说好的,等梨花开了就做,这几日倚波便忙着采摘新鲜梨花,自制梨花香膏。
这日天气晴好,倚波在梨树底下摆了桌案,挽挽袖子便开始忙活。
段菁菁好奇的凑过头去,见倚波将细辛,萎蕤,黄耆,白附子等药材浸泡过的酒汁放在锅里稍煎,加上些许白蜡与珍珠粉,又添了些类似白蜡的白色膏体,段三公主很是好奇,忙指着刚添进去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倚波礼貌回话道:“回三公主,这是猪脂。”
或许是各地叫法不同,段菁菁一时没听清,又歪头问她,“什么?”
倚波又回答她,“回公主,是猪脂……哦,就是猪油。”
“什么?”只见段菁菁一跳三丈远,一脸嫌弃道,“猪油?这里面为什么要放这个?”
倚波不明白她的嫌弃出自什么缘由,很认真的回答她,“公主有所不知,这里头用处最大的就是猪脂,它最能起到滋润的作用,不叫肌肤干燥。所有的面脂香膏里头,都有猪脂啊!”
“啊?”只见段菁菁一脸不可思议,“所有面脂里的都有?那我用的桃花玉容膏里也有?”
倚波是做这个的行家,很肯定的给她点头,“我们中原地区的玉容膏都由猪脂制成,听说别处缺猪脂,也有用羊脂替代的,可羊脂有种膻味,桃花粉味道淡些,难以掩盖,所以还是用猪脂来制比较好些。”
见段菁菁听完一脸难以接受的样子,一旁的静瑶倒笑了起来,“三公主别怕,猪脂虽听来不起眼,却是好东西。古往今来,面脂与香露里大多都要用到它,你不是也用的好好的?瞧瞧,这肌肤细嫩,多半是它的功效,所以大可不必如此嫌弃。”
静瑶就像个温和的姐姐,听她这样一说,段菁菁似乎能接受了,转头跟倚波嘱咐,“那你多放些梨花,我不想闻到猪油的味道。”
倚波与静瑶相视一笑,忙点头应下来,说,“三公主放心,下午就能做好了,等做好了,奴婢一定把最香的一罐给您留着。”
这边话音刚落,只见院门外有人走了进来,却是乾明宫二总管福寿。
福寿来到近前,跟静瑶行礼道:“奴才给贵仪娘娘请安,头前贵仪娘娘叫奴才安排的事今日都办妥了,李夫人与李公子今早从府中出发,这会儿已经到了玄武门外了。”
哦,原来是李家母亲与弟弟来了,早前皇帝说,要她等李尚林春闱过后再见,一晃眼十几天过去,春闱也结束了,福寿前几天安排递信儿,正是今日会面。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假装忧桑的样子,等媳妇儿来安慰我……
皇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着媳妇儿替我着急……
皇桑:假装喝醉了不舒服,等媳妇儿来送醒酒茶……
皇桑:假装……
静瑶:等等,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好口怕,我走了!
皇桑:……糟糕,装过头了,被媳妇儿嫌弃了QAQ,媳妇儿别走……
第五十九章
听见福寿说人已经到了; 静瑶赶紧打起精神来; 问道:“二总管费心了; 只是我们该在哪里见面的好?”
照常理说,娘家母亲登门,当然该将人请到自己宫中来,只是一则她的位份并不算高; 如此做不知合不合规;二则李家弟弟也来了,他于后宫算是外男,能进后宫来吗?
福寿早替她考虑到了; 忙笑答道:“娘娘莫急; 因李公子不方便入后宫,奴才就叫人把太液池旁的凌烟阁给收拾了一下; 那儿既清净,景色也好; 比在棠梨宫方便,娘娘看如何?”
要不说御前当差的太监都是一等一的人精; 福寿果真安排的甚好; 既免了她遭人诟病,又圆了人盼团圆的心愿; 静瑶赶紧道了声谢,“二总管安排的甚好; 就听你的。”说着招呼宵雨给赏,宵雨赶忙拿出一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后抓了一把里头的东西递到福寿手中。
福寿虽不知是什么; 也赶紧伸手来接,到了手才发现,原来是一把明晃晃的金瓜子。
这是昨日皇帝特意命司宝库拨给她,叫她专门打赏下人用的,她收到后还没用过,因此,福寿可是第一个得此殊荣的,二总管心里很高兴,乐呵呵的谢了恩,又提醒她道:“李家两位贵客进了宫门有人领,直接就去凌烟阁候着了,娘娘现在移驾,正合适。”
静瑶点头说好,福寿也不敢耽误她的时间,忙退出了棠梨宫。
虽然早说要见,但眼看此刻人到了,她也有些紧张起来,于这辈子来说,这是至亲之人,可她竟从未见过。
她忙叫春萍宵雨伺候着更衣,因为倚波手上有活计,便不打算带她去了,又对段菁菁道:“三公主,我宫外的亲人来了,要去趟太液池,就不能陪你了。”
这几天段菁菁老跟她混,知道小姑娘不是矫情人,她也就直言了。
段菁菁也的确没拿自己当外人,居然直言说,“我想留下来看倚波做香膏。”
这小姑娘有种强烈的求知欲,只要感兴趣的事,一定要研究透彻才罢休,这倒是个不错的优点,静瑶便道:“那我叫她们好生伺候着,公主自便,就恕我不能相陪了。”
段菁菁大手一挥,“姐姐只管去吧,我替你看家。”
静瑶笑了笑,因怕迟到了要叫李家母亲等候,赶紧领着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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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在御花园的东侧,而凌烟阁就建在太液池的湖心岛上,到了太液池边,还要撑船才能到达。那里寻常多做避暑只用,只因现在还未到夏天,所以较为清净。
李家母子俩到了宫门外需步行,静瑶则是乘轿来到湖边,是以要稍早一会儿,不过也并未等多久,很快就听见宫女通传,说李家母子到了。
她赶紧叫人请进来,很快就见屋外的人进到殿中。
前面的妇人便是李家母亲了,看年纪尚未到四十,面容秀丽;后面的少年该是李尚林无疑,十八岁的年纪,面如冠玉,俊秀非凡,从长相就可以看出,与李妙淳乃是亲生姐弟无疑,二人都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
进了门,李母不敢多看,隐约见堂中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妇,便先照来时宫人嘱咐的规矩领着李尚林行礼,“民妇见过娘娘。”
静瑶赶紧上前将人扶起,缓声道:“母亲不必拘礼,这里没有外人。”
李母听见熟悉的声音,再抬头时眼眶已红。
女儿先前的遭遇她也听说过,但无奈那时家中遭遇变故,又远隔天涯,她支撑着家里已是艰难,对于这命苦的女儿,纵然有心,也实在没有办法。
静瑶起先没见到人时,还担心本身非亲骨肉,见面时若自己表现的太过平静,会引起李家母子的怀疑,哪知见到此情此景,自己也瞬间想到远在青州的家人,一时也忍不住泛起心酸。
她也红了眼眶,却也没忘给李母让座,“母亲一路辛苦,快请坐。”说着又去招呼弟弟,“尚林也来坐吧,今日这里只有咱们一家,不要拘谨才好。”
李尚林谢了恩,心里隐隐有些奇怪,阿姐从前在家时,从来都是唤自己阿林的。不过转念一想,宫中规矩森严,阿姐当然不可太过放松,也就没再当回事。
落座之后,宵雨赶紧上茶,一家人这才谈起家常,静瑶关心两人现在生活,忙问道:“皇上御赐的宅子可都收拾好了?你们现在还住客栈吗?”
骨肉久别,李母还有些激动,李尚林见状主动回答说,“请娘娘放心,宅子已经收整完毕,母亲还特地请人看好了日子,十日后就可搬过去了。”
住进新家就算安定了,静瑶放了心,又微笑问道:“可还合心意?”
李尚林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