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各户请注意……”
村长不厌其烦地循环广播着。
两千块一天?
村子里一下子就沸腾起来,庄稼人辛辛苦苦忙活一年,最多也就挣个两万块钱,这空房租出去一天就两千块,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没一会儿,村部的村长办公室挤满了前来报名的人。
村部就在方北凝家的后面,方北凝站在屋后看着来来往往、满脸激动的乡亲,眼中浮上一抹凝重。
君猊是黑暗组织的头目,却躲在这小村子里食不果腹,显然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而现在,一波身份未明的人要来旅游?
这个地方,不是名山大川,也没有优美的风景,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乡村。
来这里旅游?
还一天两千块钱一间房的住宿费?
脑子有坑么?
方北凝明显嗅到一抹不同寻常的味道。
希望她父母不要动这个心。
但,事与愿违。
方信军与苏婉回到家,喜滋滋地开始收拾起院子西边那间闲置好几年的砖瓦房,甚至还用长凳与木板搭了个临时床铺,铺了干芦苇和草席,挂上干净的带补丁的白色蚊帐。
最后又把他们自己房间里的电风扇给拿了过去,这才作罢。
方北凝表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方信军与苏婉却不以为意,这事走的是村部,据说到时候省里都要来人作陪,不可能会有什么问题。
而且村长说了,人家是大公司来的,租金一天一结,有钱不赚是傻子,还有很多人去得晚了,都没报上名。
方北凝看他们兴致这么高,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却开始提防起来。
*
晚上八点钟左右,所谓的旅游团,终于来了。
上百辆越野车挤满了乡村小路,平日里时常出现在省电视台领导真的前来作陪,又有众多好奇乡亲围观,那阵仗,真可谓不一般的大。
方北凝没有去,倒是方信军与苏婉去了,没过多久,他们便领了两个人回来,方北凝依稀听见门外传来方信军叮嘱那两人什么的声音,但是很快,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方北凝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外面的院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后面的村部也渐渐安静下来,床边的风扇‘呼啦呼啦’吹着,催眠曲一般,让她有点昏昏欲睡。
半醒半睡间,她感觉身边似乎多了一抹别样的气息,但这抹气息带着一股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她不但没有警觉醒来,反而彻底沉睡过去。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她跟往常一样,起床之后,先去拉开窗帘。
窗帘刚一拉开,方北凝立刻被水井边上,一抹颀长的身影给惊到了。
大概是听到了她拉窗帘发出的声音,那人侧过头,视线穿过微微迷蒙的晨雾,望着她。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有溺人的温情。
那人只穿着单调的白T恤,单调的黑色休闲裤,可是那样貌,竟比晨露还要干净纯澈,那气质,比那晨雾还要飘渺缭绕。
世界寂静,这一刻,方北凝觉得世间只有他二人,这一刻,方北凝竟觉得眼前刹那春暖花开。
那个人,有惊艳时光的力量。
那个人,竟有惊艳她的魅力。
071:翟先生的假公济私(4)
唰!
方北凝条件反射一般,猛地拉上窗帘,然后捂着胸口,后背紧贴着墙壁站了好大一会儿,才将跳得飞快的心跳稳住。
很快,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方北凝刚平稳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她慌忙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然后一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又手忙脚乱开始换衣服,在她扣裤扣子的时候,门板被人敲响。
她手一抖,扣了好几次才把裤扣子给扣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心里就是莫名其妙,慌乱不堪。
对着镜子又照了好几遍,确定头发没有太乱、衣服穿得整齐、眼角没有眼屎,又深呼吸了几口,才磨磨蹭蹭开了门。
翟墨远站在门口,低着头,嘴角含笑地望着她。
方北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口又开始小鹿乱撞,眼珠子左右漂移,就是不敢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能感觉到头顶翟墨远的视线很热很烫,他没有说话,沉默和安静盘桓在两人之间。
许久。
“你先洗脸吧。”
“你怎么在我家?”
异口同声。
方北凝这才发现,翟墨远手里端着家里那只有些旧的洗脸盆,盆里盛着清澈的水,水面一漾一漾的,倒映着翟墨远精致俊美的脸。
她看得有些恍惚,总感觉有点不真实,他怎么忽然之间,就来到她眼前了呢?
这般的猝不及防。
翟墨远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其实也不过四五天没见,但他总觉得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这让他真真实实体验了一把,‘一如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此刻的她,低着头,眉眼沉静,那双媚波流转的眼眸似乎含上了一抹羞怯,这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那抹羞怯,像片轻轻软软的羽毛,落进他的心里,撩拨得他的心,痒痒的,他忍不住抬起一只手,罩上她柔软的头顶。
他的掌心的温度烫得方北凝轻轻颤了颤,她将视线缓缓地,从水中的倒影,一点一点上移到他的脸上。
然后对上翟墨远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睛。
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眼睛竟能有这样的吸引力,让人看了之后,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
一连三天,村子里意外地和谐。
穿着时尚精致的‘游客们’白天去菜地里摘点新鲜蔬菜瓜果,晚上数数星星、喂喂蚊子,倒也乐呵。
唐清夜生无可恋地嘴角一咧:呵呵。
晚上,吃完晚饭,翟墨远特殷勤地洗了碗,苏婉怎么拦都拦不住。
这几天,翟墨远表现得十足孝顺女婿,什么翻地、浇菜园子、做饭洗碗、甚至是喂猪,猪圈里的那几头猪一看见他,都跟看见亲人似的‘吼吼’直叫唤。
苏婉一开始其实很不乐意他住家里,但是他干起活来不嫌脏不嫌累的,嘴又甜,‘叔叔阿姨’叫得热情,她的心也渐渐软了下来。
“我觉得阿远挺不错。”方信军满意地咂着翟墨远送的上好龙井,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
“是不错……”苏婉站在堂屋门口,望着厨房里忙前忙后的那道长影,心头有喜有忧。
喜的是,小伙子确实是个不错的。
忧的是,可惜是帝都来的。
方信军摇头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年她还小,没办法自己选择,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你就放手让她自己选吧,我们已经耽误过她一次,难道你真的打算耽误她一辈子不成?……”
他还想要再说点什么,苏婉忽然转身喊了声:“闭嘴!”
她的话音刚落,方北凝走了进来,眉飞色舞地问道:“爸说要耽误谁一辈子呀?”
“哦!是咱们家远房表亲,他家儿子娶了个媳妇,又不好好待人家,你刚跟你爸正说起这件事呢。”苏婉笑得勉强。
“哦。”方北凝也没在意,脚步轻快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没一会儿又拿着睡衣,去了浴房。
苏婉看着她明显飞扬的神采,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初见她的场景。
072:翟先生的假公济私(5)
苏婉看着她明显飞扬的神采,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初见她的场景。
当年,她的女儿刚出生,便患有很严重的先天性疾病,长得瘦瘦的、小小的,肌肤蜡黄蜡黄的,可是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又大又黑又亮,每每女儿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她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她将所有的积蓄和精力都倾注在女儿身上,可即使她精心照料,女儿的病还是一天重过一天,终于熬了三年,家里一贫如洗,女儿也奄奄一息了。
没办法,她和方信军带着病重的女儿踏上开往帝都的火车,本想去求方信品,他在帝都混得风生水起,一定认识厉害的医生。
可结果,刚下火车,她怀里的女儿便再也没了声息。
有谁体验过世界崩塌的滋味吗?
在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的世界,在她眼前,一点一点坍塌殆尽。
没做过母亲的人,不会懂那种生不如死,没失去过孩子的人,也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彻心扉。
她抱着那具小小的尸体,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太阳似乎升起了,又落下,又升起,又落下,又升起,又落下……
直到一声孩子的哭声传进她的世界,她才恍然感知到,原来自己还活着。
就像是在无尽黑暗里迷失的人,忽然看见一抹光亮,便迫不及待想要去拥抱、去据为己有。
苏婉循着哭声,在一处草丛里看见了被人丢失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也有一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她那一刻,感觉自己崩塌的世界,倏忽间重筑了。
然后她迫不及待地去拥抱了,再然后,据为己有。
方信军劝她把孩子送到派出所去,他说丢了孩子的家人一定心急如焚。
苏婉不是没有动摇过,只是当她看见报纸上,那占据整整一页的寻人启事,上面刊登的照片,是一张亲子照,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她怀里抱着的那个,而旁边附着的小女孩的出生年月日,居然与她女儿一模一样。
名字居然也与她女儿一样,嵌着个‘凝’字。
这样的巧合,让她原本动摇的良知,变成了坚定的自私。
这是上天垂怜,送给她的女儿,不是么?
这就是她女儿,不是么?
她没有错,不是么?
苏婉从卧室的箱子最底部,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放的那张报纸已经因年代久远而泛着深刻的黄,报纸上的照片,一位妖娆妩媚的妇人抱着一个眉眼精致的小女孩,木匣子边角,放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
轰隆!
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苏婉手一抖,木匣子跌落地上,里面的玉佩掉了出来。
她赶忙伸手去捡,刚捡起木匣子,还没来得及捡玉佩,房门被人推开,方北凝一步窜进来,“妈,外面打雷了,估计一会儿会有场暴雨,我哥那屋的房子不是漏雨还没修吗?我爸跟翟墨远上去修葺了,我们去给他们递东西……”
方北凝的话没说完,眼尖地发现苏婉在地下捡了什么东西往床铺底下塞,她笑着促狭道:“妈你在藏什么宝贝呢?”
苏婉佯怒地瞪了眼方北凝,“我哪有什么宝贝,别瞎说。”
暴雨来得很快,等到四人配合着将房顶修好,已经变成了四只落汤鸡。
唐清夜很有眼力见地烧了一大锅热水,乐颠颠儿地拍马屁道:“伯父伯母、翟少、方小姐,我烧了热水,你们赶紧洗个热水澡……”
后面其实还有一个‘吧’字,只是唐清夜忽然接收到自家boss不悦的视线,立马闭紧了嘴巴。
好吧,又拍马腿上了。
他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让你不长记性!让你不长记性!
像这种有方家夫妇在的场合,哪有你表现的地儿?
这几天,凡是方家夫妇在场的时候,哪件事不是boss大人亲力亲为?但是背地里……其实都是他在干活……嘤嘤嘤。
好名声全都被boss大人抢走了,而他呢,却一件事都没少干过……
就连猪圈里的那几头猪,居然只记得给它们喂过一次食的boss大人,好不公平……嘤嘤嘤。
唐清夜要多懒就有多懒地瘫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看着自家boss忙前忙后兑好洗澡水,然后请方信军去洗澡。
方信军走进浴房准备关门的刹那,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懒散地瘫在沙发里的唐清夜,然后摇着头叹了口气,关了门,那神情,分明在说:“没见过这么懒的助理。”
“……”唐清夜的内心,在颤抖,在滴血。
*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方北凝洗完澡出来,暴雨已经歇了,天地被刷洗一新,空气中弥漫着凉凉的湿气,天上的月亮星星格外明亮。
苏婉熬了些姜汤,看见方北凝出来,方信军将盛了姜汤的碗往她手里一塞,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直接吩咐道:“把这碗姜汤给阿远送过去,淋了好大一会子雨,夜又这般凉,别着凉感冒了。”
方北凝望了望院子西边的小屋,昏黄的灯光透过小窗子洒在窗前盛开的那株月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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