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风吹动暗夜的树林,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全世界,有风有月有我,却唯独没有你。
你在哪里,我没办法寻找,也不能寻找,老人的尸骨未寒,但那一句誓言却如同镰刀一般悬挂在高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它。
有生之年,我秦子和你孟苏,各自安生,从此天涯是路人。
陈禄是在半个月之后才发现秦子有问题的,他的问题不在于精神失常,也不在于崩溃失措,而是他不说话,不是不愿意说,是没办法说,好多次他想张嘴,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出声音了,但他却没办法说出来。
之后顾时歌和陈禄陪秦子去医院,医生给少年检查了声带,声带完好,一番整治下了才被告知少年患的是失语症,通俗点就是哑巴了。
秦子倒没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他偶尔会用纸笔和他们交流一下,所以说不说话其实没太大影响。
之后临近开学,顾时歌为秦子办了休学手续,孟苏的事情,在孟家的镇压下,并没有流传到学校去,孟国山直接为孟苏办了退学手续。
班上议论纷纭,有说两人结婚了的,有说两人私奔了的,唯独没人猜中真相。对于这件事,最惶恐的人莫过于许姜,少年苦苦的挨过一个枯燥寂寞的寒假,满心欢喜等待着开学能跟少女见面,甚至连掺杂着秦子主意送的密卷,他都一一做完了,只要是沾染了少女的点滴心意,他都会尽心尽力做到最好。
许姜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了孟苏的消息,回答他的都是些不确切的小道消息。少年心急如焚,无心上课,成绩一落千丈,他给孟苏打过无数电话,始终是关机,少年甚至秘密潜入老师的办公室,知道了孟苏家的地址。
只是少女家住在军区大院,他根本就进不去,少年苦心孤诣的在门口守了一个星期,没见少女出来过。
心头如同被压了千斤顶的少年,最后不得不向陈禄询问消息,陈禄哪里会告诉他,那段时间陈禄心情很不好,几乎上是一同失去了两个至关重要的好朋友,他脾气很躁,许姜问得他烦了,少年终于爆了脾气,狠心回答。
“妈的,你别再找我了,再找我问孟苏,信不信我打你!”陈禄青筋爆出,怒气冲天,嘴里喊着脏话。
单薄的少年,挺直了身骨,他逆着风,狂风吹动起少年的衣角,衣袂翩跹,许姜目光坚毅,面色惨白,看上去很虚弱,但他说话的底气却很足。
“陈禄,你想打就打吧,只要你告诉我孟苏的消息,哪怕一点也可以。”
陈禄也不是个狠心的,他见少年是真的动了情,看样子喜欢孟苏的程度也不会太低,但孟苏的事,他真的不愿意告诉任何人,他想帮她隐瞒,不想日后有人拿这事戳孟苏的脊梁骨。
我们孟苏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哪怕是坐过牢,也比别人来得干净淳朴。
“那好,你要是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告诉你。”
陈禄以为这样放狠话,向来自视清高,一身傲骨的许姜一定会扭头就走,就此作罢。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折磨他,只是想用这样狠决的方式逼走少年。
殊不知,许姜见陈禄出了这个条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二话不说就给陈禄跪下了,陈禄还来不及惊讶,许姜头就已经磕了下去,不多不少,足足三个响头,声声击得陈禄为之心颤。
陈禄急忙想要去扶他起来,少年仰着头,摆了摆手,没有起身。他身子骨挺拔如白松,眉眼说不出的坚毅和渴望。
“现在你可以说了,记得信守承诺。”少年声线温和,眼仁素黑,透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陈禄顿了顿,脸色煞白,他仰头长叹一口气,最后才压着嗓子回答,“好,我跟你说。”
之后陈禄刻意找了处僻静的地方陈述这件事,陈禄越往下说,许姜面色就越黑一层,直到最后,许姜都没有说一句话。
陈禄没有嘱托许姜任何话,他知道许姜不会乱说,看许姜这个模样,倒也是个冷静的人,应该不会像秦子一样。
可陈禄真的看错了,有些人,他是很冷静,也许不触发他的痛点,一辈子都不会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但孟苏是许姜的痛点,一触就痛的弱点。
许姜当天特别镇定的回了家,像往常做完了所有家务之后,坐在小木桌上做作业,做到午夜他才拉下灯休息。
房间乌暗无光,空气干燥冷冽,少年身上盖着一层薄被,他躺得笔直,几乎纹丝不动。
半晌之后,暗夜里少年轻声说了一句话,“等我,孟苏。”
从那以后,少年发奋图强,穷追猛赶,不紧追回第一名的宝座,甚至报名参加各种全国竞赛,屡获奖杯。
一年后他被报送至全国最有名的政法学校,少年选的是法律专业,他从不是为了声张正义而去当律师,而是为了某一个人去当律师,他最喜欢的姑娘被关在最阴冷黑暗的地方,他没办法去看她,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做一名出色的律师,然后为她争取减刑,提前出狱。
然后他极速成长,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读完了大学的所有课程,去社会摸爬滚打两年之后,终于成了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
他不受公司安排,第一件事就是翻开少女当年的案子,想要当她的辩护律师为她减刑。
然而孟苏却拒绝和他见面,他这几年一直在给孟苏写信,她一封也没有回,哪怕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不愿意再提出任何申诉。
彼时已经是孟苏入狱后第五年,还有两年她才能出狱,二十二岁的许姜人生中第一次酩酊大醉,他为她吸尽时光的养分,极速成长,他受过的苦,历经的坎坷,几乎每一样都足以让人心酸掉泪。
然而让他沉痛的不是少女不爱她,而是她放弃,她不接受他的好,也就意味着他五年来的努力全部白费,付之东流,半点用场都派不是上。
他为她放弃自尊,给陈禄下跪,他为她英勇无敌,苦读五年法律,然而这一切她都不需要,他清楚的知道她想要什么,她要的不过是秦子幸福安康,安生绵长。
这五年来他一直密切的关注着秦子,秦子失语了整整一年,之后看过很多心理医生才好起来。
这四年来他没有上学,进了全国最有名的一家飞机制造公司,如今春风得意,混得风生水起,听说是一级机造师,前途不可限量。你为他执刀杀人,满手鲜血,锒铛入狱,而他却香车美人,意气风发。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满了一百章的份上,能不能也给力点集齐10条留言召唤神龙。要求真的不多,小明在这里挥着小手绢等待着大家的留言。
☆、潜在情敌
彼时已经是孟苏入狱第五年,还有两年,还有两年她就可以重获新生,冲破牢笼。
十七岁的少女吸收了岁月的养分,在幽暗昏沉的土壤里寂静成长,她隐忍沉默,从容成长,历经五年的风雨洗礼,终成长得丰沛周全,细腻婉然。
二十二岁的孟苏,如今一头利落地短发,当年及腰的如瀑墨发早已被一剪刀了断,如沉堕的往事坠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孟苏将许姜寄来的信收好,放进一个生锈的小铁盒子里,小心翼翼的将盒子关好,她侧着脸,室内幽暗的光线投射在她脸上,泛出莹润的光泽。
邻床的周姐,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身子,一脸打趣的说,“你男朋友又来信啦,上面写什么,是不是说等着你。”
孟苏笑而未语,目光浅然,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她早就否认过许姜是她男朋友的事实,但周姐有一次抢过她的信,字里行间透着温情和盼望,看到了许姜对她的关怀,从那以后她就笃定少女每个月都会收到的信是男朋友寄来的。
用她的话说,不是男朋友还会有谁,人都在牢里里,外面的人还眼巴巴的痴等,一月一封信,风雨不动,这种福气也只有好脾性好皮相的孟苏才有。
孟苏是狱花,这是众所周知的,刚来的时候还没现在这么漂亮,那时候大家看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都忍不住唏嘘,多鲜嫩的一个年纪,多青葱的一个少女,就这样毁了一生,大家只知道孟苏杀了人,问她杀了谁,她只说是该杀的人。
明明长相那么温婉可人的少女,却唯独在这件事坚持到底,一旦入了牢狱,几乎上没有人是不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的,但这个姑娘不一样,她真的不后悔。
大家从没见她叹息忏悔过什么,说是心狠,但又说不过去,这孩子对谁都好,重话都没有一句,一副好脾性,一双好眉眼,看着忒招人疼。
刚来的那会儿,大家出于惯例,都会欺负一下新来的,孟苏当时来的时候,见到她们个个凶神恶煞,脸上微笑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下。
吃饭的时候,大家抢她的饭,她就饿着,什么话也不说,实在扛不住,就喝凉水,做工的时候,把重活累活都扔给她干,她也不埋怨,像个包子一样的姑娘,几乎上任何人都会上来欺负她两下,以此充当乐趣。
可日子久了,大家会发现,这个姑娘真不是傻,也不是胆小怕事,她是真的很好很乖。
笑不露齿,眉眼弯弯,说话细声细气,没有见她生气过,跟他们灰暗破败的监狱格格不入,她太美好,美好到同样身为阶下囚的他们自惭形愧,想要去摧毁她。
周姐当时算是欺负她欺负得最狠的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抢她被子,走路给她使绊子,看她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不顺眼就会时不时上去踩两脚。可她真的没有一滴眼泪,眼神古井无波,没有怨,没有怒,安静似一棵树,葱葱郁郁,清新芳香。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少女悄悄给周姐递了大半个梨子,不是很完整,上面有很多坑,上面的表皮被刨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是被人用心将烂掉的部分给细心挖掉了。
周姐蹙着眉头睥睨她,粗着嗓子喊,“干嘛拿个破烂梨子给我。”
少女见她没有接,也不尴尬,就把梨子放在她的手里,笑得甜糯舒心,“我看你经常咳嗽,多吃点梨子,这个润肺止咳。”
“他娘的,就知道献殷勤。”周姐抬手咬了一口梨子,粗粗咧咧的骂着。
少女见她吃了,也不在意她的话,自顾自的走开,在自己的床位上安静的看书。
周姐嘴里虽说这样骂着,但那梨子倒是吃得干净,梨子其实已经有些腐烂的味道,但她却还是觉得清甜可口,好像嗓子真没那么不舒服了。
刚开始她以为她是在讨好她,可每次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没见她来向她求救,时间久了她才发现,孟苏不是只对她这样好,对很多人都一样,她心细如尘,能注意到每个人的需求。
监狱里有一个喜欢半夜腿抽筋的女人,她平日里最喜欢说人闲话,半点人缘也没有,每次腿抽筋,谁也不愿意搭理她,唯独孟苏总会静默的为她推拿,半点不见嫌弃。
很久之后,当大家都喜欢上这个姑娘的时候,才知道她其实天性就比较良善,至于杀人这件事,谁也没放在心里,约莫是知道,能让好脾气的孟苏爆发的人约莫也是罪大恶极的。
说起孟苏,大家其实还是很惋惜的,这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学识有学识,总是风雨不动的看着书,从没有一天落下。
这样一个姑娘却要坐七年牢,十七岁入狱,出去的时候已经二十四了,女人过了二十五就开始走下坡路,她的青春整整七年被耗在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终日面对他们一群中年妇女,想想也是可悲。
至于孟苏的家人,她绝口不谈,从未见她出去见过什么人,每个想要探监的人她都一一拒绝,但从每个月她收到的包裹来看,她家境良好,生活优渥。
孟苏从不吝啬食物,但凡收到什么好吃的,总是会分给大家,自己更关心的是收到的书籍,她看的书大部分是关于历史,古董鉴别之类的,每本书她都如数家珍,看了一遍又一遍,唯独这个从不让他们摸。但经常会给他们讲一些历史小故事,丰富一下生活。
孟苏目光扫过一眼那个装满信件的铁匣子,里面有很多信,大部分是孟归承和许姜给她写的,也有孟国山陈禄的,甚至连孟归宁都给她写过信,倒不是苛责她,言语中似乎有些失落。
可这么多信件里,唯独缺少一个人的信,她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秦子,他从没给她写过任何信件,也没有来探过监,她不知道她最爱的少年,如今是否安好,是不是害怕的时候还是会颤抖,露出脆弱的神情,是不是悲伤的时候,总会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
这么多人,写过这么多信,聚集在一起有十多万字,却没有提过一个秦字,就连陈禄也没有说过秦子的状况。
她的秦子,与她彻底隔绝,从此销声匿迹,不见尘埃。
五年了,她如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