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守侧过头,握住连溪的手,感受到了她手心的凉意,伸手触碰着她的脸颊,果然也感到了冷意。
“小溪?”
“我没什么事。”连溪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笑容却没有达到眼底,“他的伴侣知道吗?”
“没有人告诉她,是杭跃自己的意思。”姚守将连溪的手包在了掌心之中,“杭跃吃了阻感药,他常年都是忙碌的人,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这样啊……”连溪沉默了下来。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女性在拥有和正常男人相同的地位之前,她所拥有的知情权,都由自己伴侣决定。
姚守刚想说什么,楼梯的门已经打开了,连溪反手抓住姚守的手:“走吧。”
连河正站在走廊尽头抽烟,听见电梯的动静时,料想到了应该是他那个“新晋妹夫”,抬头看的时候,却看见了连溪第一个走了出来。
显然是来的匆忙,她不仅连妆容发型没有卸掉,就是那身礼服,还罩在里面。
原本长长的鱼尾裙摆,被反裹在大腿之上,用夹子固定住,外面罩着一件几乎到膝盖的外套,配上里面的裤子和保暖的靴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大半夜,你跑来做什么?”连河眯起眼睛,话是对着连溪说的,眼神却看在姚守身上。
别的日子还好说,今天可是新婚之夜,礼服还没脱下就来医院了,这叫什么事?
连溪傻笑着不说话。
连河伸手弹了一下连溪的额头:“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再笑越来越傻了,这是你现在应该待的地方吗?”
连溪笑容僵住了:“……”
“大哥。”姚守伸手将她拽到了身后,挡在了她的面前,“这次带小溪过来,是我的意思,她性格大哥你也知道,如果不跟过来,恐怕会担心一整夜。”
也不知道是一声大哥起了作用,还是连河也了解连溪的脾气,深深的看了一眼连溪:“下次出门,记得先换好衣服,你又不是医生,急也不急在你这一会儿。”
说完他往旁边让了一步,转身往前带路。
“记住了。”
连溪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跟着两人走着,边走边问:“杭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连河回答,“我也是刚到,具体跟你们一样,不是很清楚,但是严泽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是他送严泽过来的,严泽的性格摆在那,平常无论什么难度的手术,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除非是很棘手的手术,一般很难会把情绪摆在脸上。
连溪也知道,比起医学方面的常识,连河甚至比不上自己,再多问,也问不了多少。
反而是连河接着说:“杭跃是他弟弟送来的,送来的时候杭跃已经陷入休克了,要不是这边这段时间都在为杭跃的手术做准备,抑制药剂都是准备好的,估计已经撑不住了。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连溪看了一眼姚守,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他的脸色白如纸张。
夜里的医院,人更加稀少。
几个人走到大厅的位置,顺着走廊往里看去,已经早早有家属在等候着,这些人连溪都不认识,不过看他们身上的军装,大概也能猜到身份。
他们或坐在椅子上或站着,只有角落的地方,正坐着一个人,把头埋在膝盖里,几乎掩盖在了阴影之中。
等几人走近了,似是听见动静,他突然的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像是哭过的样子。
“姚四哥,我哥是不是要死了?”
杭家家主皱着眉站在面前,听到杭二宝的话,抬腿冲着杭二宝一脚就踹了出去:“你哥还没死呢,你嚎给谁听?给我起来!”
杭二宝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的时候,一双眼哭的红肿,表情还是有些恍惚 :“我抱着他的时候,才知道他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我哥他口里吐着血,怎么堵都堵不住,四哥,我怎么做都堵不住……”
杭二宝焦距有些涣散,袖子上都是血渍。
“他是杭跃啊……”
走廊只有风穿堂而过。
***
夜里,几个年龄大的长辈,被劝回去睡觉了。
只留有几个年轻的还在守夜,凌晨的时候,大家都疲惫到了极点。
尤其是连溪,因为婚礼的事情,几天都没有睡好觉。这会儿她裹在外套里,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干柴被扔进火堆的时候,发出了哔啵的响声,篝火不一会就升腾了起来。
几个孩子拎着篮子,将篮子里的干花扔进了火堆之中,不一会,漫天就弥漫起了花的香味。
她似乎并不喜欢这种味道,可是又忍不住自己想靠近的想法,抽出藤蔓撩开挡在一片巨大的叶子,从两棵巨大的树木中间穿过,一只彩色的蝴蝶停在了她的肩膀之上,她并没有在意,继续向前。
木头搭起的台子前,有一个闭着眼睛躺着的男孩子,身上绘着繁复的藤蔓,他手中抱着一束花,表情很安详。
他快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些,可是她就是知道,这个孩子就快要死去了。
她已经不记得和这群人在一起生活过了多少时间了,是的,她的思维总是一片混沌,记忆并不是很好。
可她知道,这群人来了以后,喜欢来打扰她安眠的动物,很少再出现了。
所以白天阳光充足的日子里,地里的水源甜美,昆虫彩蝶陪伴她舒心……这样开心的日子里,她也会偶尔救救不讨厌的人。
藤蔓将孩子卷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拖到了花株的跟前,外面鼓乐越发激昂起来,人们围着篝火开始跳起舞来,他们肆意的旋转,摆动腰肢,脚上手上的铃铛,有节奏的呼应着鼓声。
……
硬塑料座位,没有任何的依靠,连溪在睡梦里感觉自己失去重心平衡,一下子往旁边倒去。
手上被人拉扯了一下,连溪突然醒了过来,看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醒了?”姚守看着连溪没有回过神的脸,“我去拿点吃的时间,你都快睡到地下了,做恶梦了?”
连溪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爬起来,看着窗外的晨曦:“天亮了。”
“这一场手术,最少需要十几个小时,不到中午,很难得出结果。”姚守坐在连溪旁边,将手中的热牛奶递给她,“你先吃点东西。”
连溪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看到了姚守眼底的担心,接过热牛奶,喝了一大口。
温度顺着胃,慢慢的暖到了全身。
姚守给连溪塞了很多东西,然后拎着剩余的东西,给其他人分早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角落坐着的杭二宝。
连溪看着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里的杭二宝,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戳了戳他的膝盖。
等了几秒钟,杭二宝似乎活了过来,先是手指动了动,随即慢慢抬起头来,眼睛红肿的不像话,看见连溪,声音嘶哑:“嫂子?”
连溪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早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杭二宝愣了一下,连溪已经把东西塞到了他的手上,站起来,走回自己位置上了。
这一顿早饭,大家吃的都有些简陋,期间两个医护人员手提着金属箱子走了过来,到了手术室前停下,在外面等着,一言不发。
连溪正打算回家一趟,换身衣服再过来,接下来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她总不能还穿着她身上这套碍事的婚纱。
还没能跟姚守说一声,手术室的大门突然的打开了。
严泽一身血气出来,他甚至连染着血的医用手套都没有脱下,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只玻璃瓶。
透过透明的玻璃往里看去,里面装着一只半寸大小的带翅昆虫,血红色,脑袋占了整个身材一半,口器上都是锯齿,它不断的撞击着玻璃瓶,显得凶悍无比。
两个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医护人员立刻走到了严泽面前,将金属盒子打开,冷气在空气中四散开去后,露出里面的一个凹型槽,制冷器还在不断的运转着。
其中一个人伸手去接昆虫的时候,只听见“卡啦”一声,玻璃瓶被血色昆虫生生撞裂,它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
最后一次撞击,整个玻璃瓶从中间炸裂,血色昆虫直接冲向最近的严泽而去!
临近的几个人抽枪哪里还来得及?
严泽往旁边一滚,并没有躲开昆虫的袭击,就在他闭上眼的一瞬,一道藤蔓从不远处抽出,在离严泽面前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将只有半寸大小的昆虫从中间扎穿!
死死的钉在了走廊白色的墙壁上。
即使半个身体都被藤蔓洞穿,昆虫还是显出了极强的生命力,在墙壁上剧烈的挣扎着。
直到一动不动。
所有人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呼吸,顺着藤蔓的尽头看过去,连溪平静的站在原地,血色的图腾从她的锁骨一直往上蔓延。
覆盖了整整半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医院忙着体检。
恢复更新。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连溪的视线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却下意识的忽略了他们,视线最后落在了手术室中,她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让她进去。
“小溪?”
是姚守的声音,声调微微上扬,有些紧张,却压低了嗓门,生怕吓到连溪。
连溪脸上的图腾瞬间消失了,退到了锁骨之下。
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眼里终于有了焦距,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手术室。
走廊陷入死一样的安静,只有走廊的中央空调,还在孜孜不倦的运行中。
走廊的灯光还没有关掉,投下有些刺目的光线,连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对上姚守的视线,眼中的茫然还没散去。
“你刚刚走神了。”姚守上前,将连溪散下的刘海别在她耳后,“是不是太累了?”
连溪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将藤蔓收了回去,被钉在墙上的昆虫啪嗒一声从墙上跌落了下来,特制的墙面生生留下一个一寸左右深的洞来。
在场不少人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向连溪的眼神带着惊异也带着畏惧,越发复杂起来。
这扎墙跟扎豆腐似的,若是扎在身上?
连溪不管旁人的目光,弯腰捡起地上的眼镜,向严泽走去。他此时正蹲在墙角下,拿出口袋中的镊子,将虫子的尸体捡了起来。
严泽将虫子放进箱子中,锁上递给了一旁协助的医务人员手中;接过连溪递来的眼镜戴上,一脸的疲惫:“寄生虫已经取出来了,目前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只不过还要观察一段时间,短时间内不允许探视。大家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
大家神色在同一时间放缓了下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寒假家属围在严泽身边,不住的道谢。
姚守站在一旁,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只有连溪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手术室。
就好像里面还有什么惹她注意的东西一样。
洗手台前。
水流从水龙头内哗啦啦的倾倒下来,严泽用消毒液洗了一遍之后,再用消毒液细细的清洗着双手,他和大多数医生一样,都有些洁癖。
尤其是手术结束后,他很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听着流水的声音,反思手术中的得失。
这次手术难度,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的多,寄生虫并没有预料中到处乱窜,各种药剂甚至派不上用处,就被取了出来。
正是因为太简单了,他才会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可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安。
正想着,隔壁的水龙头也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严泽侧过头去,连溪正站在他身侧;正在清洗着——
她的藤蔓。
她清洗的很认真,消毒液洗手液去味剂,没有一样拉下,那模样实在太好玩。
“差不多了,你再洗下去,都脱皮了。”严泽笑了起来,边擦干净手,边说,“什么时候回去?你们小两口也是胡闹,昨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连溪乖乖的关上水龙头,瞬间抽回藤蔓,洗手池里的水花溅了她一脸,她有些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脸:“我们马上就回去了,严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严泽感觉冷硬了一夜的心,慢慢的回暖起来,他靠在墙边,神情慵懒了起来:“问吧。”
连溪觉得自己隐约明白了什么,可总是差一些什么:“杭将军怎么了?刚刚那虫子又是?”
“那是寄生虫,寄生在人体的虫类,只要它们攻入大脑,就能操控大脑的神经中枢,被寄生的人体会当场死亡,徒留下一具行尸走肉。”
严泽打了个哈欠,他一整夜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生怕出一点差错,这会儿放松下来,就觉得愈加的疲惫。
“你别看现在看起来个子很大,它们在侵入人体的时候体积非常小,能长成现在这种体积只有两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