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着方才周大夫的神情,沈缘福的心沉到了谷底。
“姑娘,阿兰就是再蠢也不会带着两个月的身孕就这样贸然闹上沈家门啊,若真如此,阿兰不是自寻死路吗!”
见沈缘福不说话,阿兰心里越来越慌,约莫知道自己这回是在劫难逃了,只得继续为自己求情,期盼着能留下自己一条命来。
“你先起来吧,我们去里头再说。”
心里头的冷意一阵阵袭来,沈缘福觉得全身都像是处在冰窖里头。
周大夫是爹爹请回来的,这是爹爹的意思吗?
虽沈缘福巴不得把阿兰弄出府去,可沈缘福此时心里头却是相信阿兰的孩子的确是一个多月。
周大夫的医馆是几代传承下来的,在永修县名望极高,有些家底的人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爱去寻周大夫,沈家也是如此。
沈缘福幼时身体不好,和这个周大夫隔三差五便要见一次,也算得上颇为熟络,今日周大夫脸上露出的窘迫,绝非因着让他来给阿兰这种身份的人诊治的缘故。
虽周大夫自命清高,可对于病人却不爱分三六九等,永修县里暗门子出身当上姨太太的多得是,周大夫诊治过的也不少,哪会因此就不高兴。
能让他露出今日这副神情,怕是因为有违医德,是被爹爹给逼迫的吧。
就像阿兰说的,若她真是谎报了月份,也定会早做些准备好让自己没那么轻易被识破。这种一把脉就能戳穿的事,阿兰没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听着沈缘福冷冰冰的声音,阿兰一时不知道沈缘福的意思,松开了抱着的沈缘福的腿,看着沈缘福自己往里头走去,阿兰自己却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
沈缘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见阿兰还瘫软地跪坐在地上,也不去管她,心里头乱糟糟的,硬着头皮想接下来的动作。
突然沈缘福想起了那碗堕胎药。
那也是爹爹的意思?是爹爹要下手?
沈缘福越想越心慌,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赶紧掐断了这个念头。
那碗是不是堕胎药还不一定,阿兰是不是被冤枉的也说不准,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这些事儿与其乱猜,倒不如等雀儿回来了再说。
倒是眼前的这个阿兰,不说是不是冤枉的,在沈家绝对是待不下去了。
若真是冤枉的,可连爹爹都不想要这个孩子了,阿兰哪还能在沈家安然生下这个孩子?
若不是冤枉的,那这个孩子更是和沈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阿兰把沈家都猴耍,爹爹能放过阿兰?
压制住胡思乱想的思绪,沈缘福按着原来的打算问了阿兰顾家的一些事情。
阿兰强忍着为自己求情的话,虽弄不明白沈缘福这当口问这些干什么,可都老老实实地一一说了,连一些沈缘福没问的也主动说了出来,只求沈缘福能开恩放自己一条生路。
刚刚问完话,房门便被轻轻扣响。
“姑娘,我回来了。”
☆、第66章 荣华富贵
是雀儿的声音。
沈缘福看了一眼房门,内心有些复杂。
雀儿回来了; 方才猜想的那些事情或许真相就要大白了。
跪坐在地上的阿兰看沈缘福没有动作; 强撑着站了起来拉开了门。
门外的雀儿脸色有些苍白; 蹙紧了眉头怯生生看了眼屋子里的沈缘福; 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进去; 在俯身在沈缘福身边耳语。
“姑娘; 我问了两家铺子,都说是堕胎药。另外周大夫不在,明明是坐诊的时辰,医馆里谁也不知周大夫去了哪里; 连平日里出诊带着的学徒也都一个没带。”
不说沈缘福还不觉得,雀儿一说起沈缘福这才想起来今日果然是周大夫自己背的药箱来,往日里这种事都是医馆里的学徒来做的。
雀儿的话证实了沈缘福的猜测; 果然周大夫出现在沈家出现得蹊跷; 怕真是受爹爹所迫才谎称阿兰是两个月的身孕的。
沈缘福对着雀儿摇摇头。
“无妨; 周大夫方才来过了。”
雀儿有些惊讶地看着沈缘福。
“可是……可是我把周姑娘请过来了……”
雀儿说的周姑娘是周大夫的女儿,虽说是个兽医; 可为人把脉寻常的一些病症也不在话下,常来沈府为雪球看病,与沈缘福颇聊得来。
周姑娘认得雀儿,看雀儿急着找她爹,便问了雀儿几句,雀儿没敢多说,只透露了是昨日闹上门的阿兰姑娘; 周姑娘心里头便有了个大概。
别看周姑娘年龄不大,有些贫苦人家看不起大夫,她便时常为她们把个脉,看看胎儿情况,甚至跟着接生婆打下手帮着接生的婴儿也有好几个,给阿兰把个脉也算轻车熟路。
雀儿一想也是真个理,便是没用上周姑娘,雪球和煤球最近只要一碰到一起便暴躁得很,不得不把他们分开来,分开后两只却又都有些怏怏的,也该请周姑娘去看看了。
方才雀儿明知道沈缘福在里头和阿兰说话却依然来敲门,便是怕用不上周姑娘诊脉,倒白白让周姑娘久等了。
沈缘福一听倒是正合心意,正愁怎么暗地里寻个大夫来给阿兰把脉呢,这周姑娘便是最好的人选。
“你让周姑娘抱着煤球过来,对外便说煤球闹脾气非要寻我来。”
全沈府都知道煤球粘人得很,若是它想起来要寻去沈缘福,便是闹翻了天也非要见到沈缘福不可,脾气大得很。
有几次沈缘福去了正院用饭,煤球便躲过了满院子的下人,自个儿溜到正院里找到了沈缘福。
沈缘福与雀儿咬耳朵说这话,阿兰便依然杵在门口,低着头看着脚尖,一点儿偷听的意思都没有。
“喵呜~”
人没到,声儿便先隔着屋子传了进来。
没过一会儿周姑娘便带着煤球来了,煤球一进屋子,便挣脱了周姑娘的怀抱,直接扑向了沈缘福的怀里,速度极快,差点吓得阿兰向后跌了一跤。
“沈姑娘,许久不见,倒是有些想念雪球和煤球了呢。”
周姑娘跟在后头进了屋子,对着沈缘福行了个礼。
沈缘福抱着煤球回了个礼。
“若是周姑娘想念,为何不直接登门呢,沈府的门可没有对你关着。”
两个人兴趣相投,说话间气氛便显得轻松了许多,可一旁阿兰却绷紧了神经。
永修县谁不知道,这周姑娘可是方才那个周大夫的掌上明珠!
被周大夫冤枉的事让阿兰心有余悸,如今看这个周姑娘便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人家是一家人,万一周姑娘也冤枉自己该怎么办?
沈缘福心里存着事,没说两句便对着周姑娘使了个眼色,看了阿兰一眼。
“有劳周姑娘了。”
周姑娘对着阿兰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便伸出手开始把脉。
一时几人皆屏住了呼吸,屋子里一下子静极了。
因着事先并没有告诉周姑娘方才她爹已经为阿兰把过脉的事,因此周姑娘直到放开阿兰的手依然神色如常。
周姑娘正准备说话,沈缘福便抢先开了口。
“周姑娘可知这些日子煤球和雪球的反常是为何?”
周姑娘常年在外与人交际,自然明白沈缘福的意思,当下也没有说出阿兰的脉象,接着沈缘福的话说起了煤球和雪球来。
阿兰自知身份没什么说话的资格,在一旁眼看着也只能干着急。她盼着周姑娘能洗刷自己的冤屈,又害怕周姑娘和周大夫其实是一条心,受人指使来冤枉自己的。
阿兰按耐住忐忑不安的心,在一旁静静等着两人说完话,谁知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准备走人了,阿兰心里没底,不由得有些慌张。
“沈姑娘!”
沈缘福回头看了阿兰一眼,看着她此时狼狈无助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刚入沈府时母凭子贵的傲气。
“若是你不惹出什么事端,我自会再让人传话来。”
其实沈缘福这话只是安她的心,肚子里的指望没了,自己又搭在了沈家,沈缘福怕她狗急跳墙做出些什么来不利沈家的事。
阿兰苦笑一声,现在的她哪还有什么筹码,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哪还敢惹出什么事端来。
当初真的是被荣华富贵迷昏了头,若是自己忍一忍,等时机成熟了再找上门,何至于到如此田地!
不!便不该找上沈家门!即使抱着孩子找上门,怕还是会落得如此地步,沈家一家齐心要赶自己出去,又哪里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呢。
呵!顾五姑娘单纯善良,自己在永修县与那些富商混迹周旋多年,竟也跟着顾五姑娘犯起傻来。
望着沈缘福出去的背影,阿兰轻笑起来,眼泪抑制不住地溢出眼眶。
******************************
没一会儿功夫,阿兰怀着不知哪里来的野种上沈家讹钱的消息便传了开来,沈缘福想,怕是到了明日,整个永修县都会知道这件事。
沈母睡了一觉,醒来得知那阿兰的事,晚上用膳时气色便好了很多,不用沈缘福劝,自己便用了大半碗饭和一小碗汤。
虽还是不愿提起爹爹来,但好歹和沈缘福说话时有了笑脸。
沈母心里的烦心事没了一半,突然记挂起好些日子没见到的三儿子来,被沈缘福含糊着糊弄过去了。
用完晚膳,沈母心疼女儿,便把沈缘福赶了回去早点歇着。昨夜女儿陪着自己一夜没睡,沈母不是不知道。
沈缘福拗不过沈母,只得回去了。回到院子没多久,便听到了娘亲放爹爹进屋的消息。
沈缘福觉得自己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好像并没有,心里头依然有些堵得慌。
躺在床上,沈缘福睁大了眼睛看着顶上的帷帐的某一处出神,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终于,房门被敲响了。
“姑娘!阿兰姑娘小产了!”
一片漆黑里沈缘福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来,却只扯动了一边儿,另一边嘴角却没扯动。
“把人弄出去吧,别脏了沈府的地。”
声音冷得沈缘福自己也忍不住颤了一下,嘴角的笑终于再也挂不住。
什么时候自己竟也变得这么陌生了?
沈缘福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不成想竟没过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昨夜做了一夜的梦,正是沈缘福想要的,醒来却头疼得厉害,比一夜没睡还累。抹干了眼角的泪,沈缘福在床上坐起身子,今天还有事情要做呢。
余光无意间瞥见一抹淡黄,竟是枕边的一朵素心腊梅!
陆景之来过!
沈缘福一把扯开帷帐,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便赤脚跑了下来。
“陆景之!”
偌大的屋子显得格外空旷,可哪有什么人影?
他已经走了呢。
沈缘福嘴角的笑渐渐凝固,这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冰冷,垫起脚尖又坐回床沿边。
将枕边的素心腊梅捧在手心里,远远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充满了生机盎然。
沈缘福打开妆镜前的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一朵早已枯萎到看不清原貌的素心腊梅,发黑的一瓣粘在匣子一壁上,其余几瓣皆蜷成一堆彻底萎靡,正是陆景之上次送来的那朵。
皱了皱眉看看匣子里的那朵素心腊梅,又看看手里的这朵,最终沈缘福还是将手里的花关进了匣子。
“姑娘,你起了吗?”
翡翠听见里头的动静前来询问。
“进来吧。”
一群小丫鬟拿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放下东西后便被翡翠赶了出去,亲自伺候沈缘福洗漱。
“姑娘,阿兰姑娘那里都安排妥当了,没人知道阿兰姑娘的行踪呢。”
沈缘福闻言却没有露出丝毫放松的神情。
“现在没人知道,迟早爹爹和哥哥都会查到的,你不用管那些,让人把她看牢就好了。对了,昨夜爹娘反应如何?”
“昨夜老爷和夫人一早吩咐了不准人打扰,便没有敢敲门,因此是早上起来才知道的这事,三公子那里也是早上才知道的。”
翡翠接过沈缘福手里的巾子放入铜盆里。
“至于姑太太,昨夜姑太太听说吓得脸都白了,听到情况不好,还想让人去库房拿人参来呢,还好后头被请回了屋,不然有她看着,我们怕是还没有那么顺利呢!”
☆、第67章 神采奕奕
红螺庙。
正午的太阳正是一日里最温暖的时候,照在身上舒适极了。
陆景之一身月白长袍; 眼下乌青一片; 一看便知操劳了许久未好好歇息过; 可人却依然精神抖擞。
昨夜见到了心上人; 陆景之心情极好; 一扫连日来的疲惫; 正一脸的神采奕奕,大步穿过园子里的鹅卵石小径,脚步轻快,明媚的阳光洒在陆景之身上; 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辉。
鹅卵石小径两边的矮树绿油油的叶子像是抹了油一般格外的有光泽,边上的湖面微风吹过,湖水泛起的点点金光在跳动; 静谧的园子一下子生动起来。
陆景之难得的有心情欣赏起周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