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走了,唐靖泽还坐在原地,服务员催促了两次,他也无动于衷。
“靖泽,咱们该走了。”乔筝碰碰他的胳膊。
唐靖泽突然醒转,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往外边走,乔筝赶忙把钱扔在桌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出去。
乔筝跑到唐靖泽车边的时候,他的车已经打着了,正发出嗡嗡的发动机声响,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乔筝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下车。”唐靖泽的声音冷得像来自冰冷的地窖里。这还是乔筝第一次听到唐靖泽这么冷若冰霜地对自己说话。
乔筝没有被他这声音吓退,把车窗摇下来:“回家。”
深呼吸一口气,唐靖泽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小筝,你自己开车回家好么?你不是开车来的么?我晚点回家。”
“不行,我累了,不想自己开车,明天找个代驾来开回去就成了。”
唐靖泽拍了拍方向盘,车辆在黑暗里发出了刺耳的喇叭声:“乔筝,别闹,我有点事情要去做。”
“谁跟你闹了?”乔筝打开了车载音乐,让这沉闷的气氛活跃一点:“那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唐靖泽沉默良久,见乔筝的确是不打算下车:“我去找我妈和唐靖凯问清楚,到底是不是他们做的,我不相信他们是这样的人,不相信他们真的会对我下手!”
他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语气越来越激动,乔筝知道,他在努力地压抑着,只要自己一旦离开,他的情绪就会彻底爆发,看着窗外叹了口气:“你找到他们准备怎么问他们?直截了当地问么?你如果真的不信,为什么现在这么激动?如果他们不愿意承认,你能把他们怎么样?直接送去派出所么?”
“我去问问不行么?”唐靖泽恨恨的吼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对自己吼,还是对乔筝。
乔筝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着唐靖泽如困兽一般趴在了方向盘上,乔筝只能够看到他的后脑勺,乔筝觉得心头有些难受,把手放在唐靖泽后脑,轻揉他的头发,让他的短短的头发在自己的指间滑出去。
“你别这样,现在你必须得坚强一点,才能想好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乔筝看着唐靖泽从未露出的脆弱模样,温声安慰道。
唐靖泽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六年了,我一直以为我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我完成了唐伦和蓝蝶的嘱托,我把唐浩和唐涵视如己出,我在他们心里像一个英雄一样,结果到头来发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是万恶之源,我屁都不是,是我害死了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是我害得唐涵和唐浩从小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我还自以为自己很伟大,还沾沾自喜,谁他妈给我的脸啊……”
一字一句地听着唐靖泽的话,乔筝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靖泽,你别这么说,这真的不是你的错,只能怪唐靖凯他太作死,现在咱们更应该做的是还唐伦蓝蝶一个公道,让我们下次带着孩子们去祭拜的时候,也能够把真相告诉他们。”
“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现在的生活么?有你,有三个宝宝,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你们什么都不用做,有什么风雨我都替你们挡着,哪怕我的臂膀可能算不上宽厚,但是我会竭尽全力让你们过得幸福,可是我现在却发现,自己或许是真的太自不量力了,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我保护不了自己的朋友,保护不了我的孩子,也保护不了我爱的人我现在连找他们理论的勇气都没有。”
唐靖泽觉得自己憋屈了二十多年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可是他不能彻底宣泄,因为身边还有乔筝,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伤害到身边的乔筝。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给压住了,颈间就蹭到了软软的头发,一双手臂交叉环住了自己的腰部,有暖暖的热气吹到了自己的耳根,唐靖泽趴在方向盘上的脊背瞬间变得僵硬,乔筝抱住了他,这是属于乔筝的温度,这是属于乔筝的气息,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唐靖泽能够感受到她的心跳声,唐靖泽生怕自己一动弹,身上的这温软就离开了。
“知道吗?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自私自负的人,你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把自己孩子放在家里不管不顾,后来随着与你慢慢的相处,我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你很勇敢,总是会为了孩子们出头,你很温柔,孩子们吃你的饭菜总会乐成小猪一样,对他们而言,你就是好爸爸,是可以保护他们的大山,是他们可以依靠的大树,所以,你不能跨,你必须站在他们面前。”眼前这个有些脆弱的唐靖泽,让乔筝心里泛起了些微的波澜,那个总是挡在自己面前,挡在孩子们面前的高大男人,也偶尔会有崩溃落寞的时候,而现在,是自己应该送给他一个肩膀的时候了。
乔筝在唐靖泽的的头在唐靖泽的后颈蹭蹭,突然发现唐靖泽的身上竟然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和唐澜喜欢最爱喝的旺仔牛奶味道如出一辙,不由得笑了出来:“靖泽,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喝了唐澜的旺仔牛奶?”
正因为刚才乔筝的鼓励有所感动,就因为乔筝这一句,唐靖泽瞬间破了功,从方向盘上抬起脸来,身体转了个方向,回抱住乔筝:“你啊,谁规定旺仔牛奶只有小孩子能喝了?谢谢你,小筝,我现在好多了,我会尽快调整好,不会垮的,也不会让你和孩子们失望的。”
乔筝把头搁在他的肩头,突然发现唐靖泽的身上竟然也有很多肌肉,抱起来手感特别棒,而且,在这吹着凉风的夜里,冷风从车窗外灌进来,这个怀抱竟然很是温暖。
“小筝。”唐靖泽在她耳边轻声的问道:“你说,我对孩子们而言,是好爸爸,那你呢?”
“什么我?”乔筝故意装作没听懂,想要从唐靖泽怀抱里离开。
可是唐靖泽却箍紧了手臂,不愿意放她走:“你别给我装蒜,昨天我就一直想问你,得奖感言,你对家人说的爱,包括我在内么?我也算是在家人的范畴?”
乔筝微微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便放任自己的脑袋继续搁在唐靖泽的肩膀上,侧头就正对着他的微红的耳朵:“你少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你顶多就算个还算合格的实习生。”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转正啊?”唐靖泽的鼻间嗅到了乔筝发间的香气,先前心里的郁结与愤怒消失了一大半,如果刚才不是乔筝拦着自己,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去找他妈和唐靖凯算账去了,可是,冷静下来,他觉得如果自己现在找到他们,没有证据,没有底牌,最后的结果还是落荒而逃,可能不只是会打草惊蛇,甚至还会让唐靖凯狗急跳墙,对孩子们做出什么事儿来,所以,乔筝又一次成为了自己的镇定剂。
“那个。”外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声,把唐靖泽和乔筝吓了一跳,齐齐向着窗外看去,居然是先前店里的那个服务员。
唐靖泽和乔筝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服务员低头不看他们,然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个,你们能先把车子挪出来一点,再慢慢抱么?”
乔筝这才想起,刚才唐靖泽已经把车开出了停车位,似乎正好挡在了别人的车前边,赶忙用力地推开他,退回去系好安全带坐好:“你还不把车开出去!”
看着空荡荡的手,唐靖泽突然就有些失落,把车开了出去,唐靖泽看了眼乔筝:“你的脸怎么红了?不会被人看到就害羞……”
“你看错了!”乔筝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然后把车窗完全摇下来,脸朝向了窗外。
唐靖泽的车开得不快,所以后边的一辆车飞快地超过了他们,唐靖泽随便看了一眼咋舌:“现在的服务员都这么有钱的么?开的车都是宝马。”
乔筝也注意到了那车:“万一不是服务生,就是咖啡店老板呢?”
“呵。”唐靖泽冷笑:“不可能,老黑才是咖啡店的老板。”
“你怎么知道?”乔筝很惊讶,唐靖泽还会读心术?
“今天我来得挺早的,老黑比我后来很多,在我的那个位置,可以看到他的一举一动,我没有让那个服务员给我送咖啡上楼,也叮嘱他不能告诉别人,我连声响都没发出来,老黑来了后,没有点单服务员就送来了咖啡,两人还说了几句话,之后你便来了,老黑也知道了我在楼上。难道后边服务员和老黑的态度,你不觉得有些熟络么?”
乔筝仔细想想,好像老黑和那服务生的交流过分熟络了,甚至刚才乔筝注意到,老黑又一次让服务生给与自己续咖啡的时候,他居然翻了个白眼,乔筝当时还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这个咖啡厅服务员的态度不太好。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唐靖泽握住了乔筝的手:“小筝,给我一个转正的期限?我也能有个盼头,三个月还是六个月?”
在乔筝还在想该怎么回答唐靖泽的时候,突然就感觉手被他给抬了起来,突然间有了湿热的触感,抬眼就看到唐靖泽一脸奸计得逞的微笑,嫌弃地把手抽了回来:“你的口水脏死了。”
唐靖泽笑得跟偷了腥的猫一样,心情大好:“小筝,你应该慢慢习惯,以后可不只是亲手背了。”
原来小筝不只是镇定剂,还是一剂强心针啊。
“滚!”乔筝把身转了个向,面朝窗外,不再看得寸进尺的唐靖泽,顺便让自己脸上再次升上去的温度给降下来。
蒙甜甜这几天都在欧阳昀的屋里照顾他,本来已经在心底无数次发誓,再也不想要和他有任何交集了,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人都没有爱上自己,以后也肯定没机会,她向来不是个梦想家,她是个现实主义者,她知道她与欧阳昀之间,如今已经是最近的距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朋友之上,恋人未满,其实她觉得,相比较于恋人和朋友,她和欧阳昀更像是亲人。
如果说喜欢其他人无疾而终,乐天派的她还可以全身而退,但是欧阳昀不一样,他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从她出生开始,他们的亲人,朋友,生活轨迹就被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她不是没有尝试过逃过,她把自己放逐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努力地学习,工作,生活,也谈过一两次不咸不淡的恋爱,可她不可能与自己的家人,与自己的生活圈子完全断绝关系,一回到那里,一看到欧阳昀,她又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名叫欧阳的牢笼里,偶尔可以出去放风,享受新鲜空气,但最终还是不得不回到那里,因为心已经被困在了里边,放风的不过是躯壳罢了。
蒙甜甜叹了口气,看着睡在床上蜷缩着身子的欧阳昀,把身上的被子紧紧抱在怀里,连眉头也跟着皱紧了。心理学上说,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蒙甜甜想用手去给他抚平眉心,手举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下了,脸上的皱褶可以抚平,那他心里的疼痛呢?自己不会是他的救赎,正如同,别人也救赎不了自己一样。
算了,还是趁现在帮他把房间收拾一下,待会儿大少爷醒了,自己又给给他弄吃的了,谁让他为了救自己伤到了脚呢?蒙甜甜从来没怀疑过,欧阳昀是这二十多年来,对自己最好的人,他总是以哥哥的身份给予了自己很多保护,用他的话说,这辈子,除了爱情这东西,自己想要什么他都能给。这一点,蒙甜甜哪怕一秒钟也会怀疑过。
在欧阳昀的书桌上,蒙甜甜看到了一本翻看的紫色日记本,看封面的边角,已经有些脱皮,一看就很有些陈旧了。
蒙甜甜本来不是个喜欢打探别人**的人,但是封面就被大刺刺地摊开这,终究还是没管住自己的眼睛,看到上边写着“苏婉儿”三个自己娟秀的字时,蒙甜甜的身体愣在了原地。看了看在床上睡觉的欧阳昀,又看了看桌上的日记本,蒙甜甜的心里进行这天人交战。
欧阳昀是被一个东西落地声惊醒的,这些年,他的神经一直不太好,向来浅眠,很多时候得依靠安眠药才能勉强睡上四五个小时,还是在极度疲倦的情况下,大多时候,也只是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在黑暗里用眼睛扫过天花板。
不过这几天,甜甜来了家里,他的睡眠质量倒是格外地好,每天晚上十点来钟躺在床上,竟然没多久就能进入梦乡,尽管大多数都是不怎么好的梦,但每次也能睡到早上五六点,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应有的睡眠时间,他以为医生开的镇痛药有安眠定神的作用,可今天居然大白天就有了睡意,然后睡了过去。
听到动静,欧阳昀撑起了身体,然后就看到蒙甜甜背对着自己蹲在了书桌边,手臂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甜甜,你怎么了?”欧阳昀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赶忙从床上下来,一瘸一拐大步走向蒙甜甜。
他原本以为蒙甜甜是身体不舒服在哭,可是等他扳起她的脸时,才发现她只是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