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荆州水患……”谢子臣皱了皱眉头,蔚岚摆摆手道:“小事。”
两人说着,林夏便走了进来,她刚从太医署回来,身上还带着些血迹。见着蔚岚,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后,皱了皱眉道:“世子,你又不舒服了?”
“嗯。”蔚岚点了点头,扫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在太医署还好吧?”
“挺好的,”林夏来了兴致:“我和你说……”
“先别说这件事,”蔚岚抬起手来,止住林夏的话,反而是道:“我就问你一句,什么时候娶魏华?”
林夏同魏华也定亲快有一年多了,林夏却迟迟没有动作,蔚岚不由得有些不耐烦。问了魏华,魏华就抹着胭脂,漫不经心道:“随便呗,她一个女的都等得起,我怕什么?”
魏华倒是不怕,但这盛京的流言都满天飞了。一个十七岁还不成亲的女人,长得再美,那也是老姑娘。每一日都有人旁敲侧击着问蔚岚,这魏华的婚事到底成不成,不成他们好上门提亲。蔚岚都快被烦死了。
见着林夏缩了缩头,蔚岚不由得冷笑出声来。
“怎么,我魏家送你进太医署,倒把你送出本事来了?”
“不敢!”林夏立刻哭丧了脸,看了一眼旁边喝着茶的谢子臣,为难道:“世子爷,我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瞧着林夏的神色,蔚岚便明了了,同谢子臣道:“天色晚了,我送子臣回府吧。”
说着,便要起身,谢子臣摆了摆手,淡道:“不舒服就躺着,我也不是个女人。”
嗯,如果是女人她就不送了。
蔚岚叹息了一声,还是坚持将谢子臣送了出去。送上马车后,她又派染墨护送着去,这才放心。等谢子臣走了,蔚岚便回过头来,看着林夏道:“你和我哥到底要怎么样,你给个准数。”
娶还是不娶,娶就赶紧,不娶她就替她哥打死这个负心女,她哥一个娇滴滴的男人,哪里能和她这么耗着?
林夏见周边没人了,叹了口气,跟上蔚岚道:“世子爷,也不是我不想娶,只是在下觉得,这婚姻大事,还是要两情相悦,断没有草率成亲的道理。”
“你觉得我魏家配不上你?”蔚岚脸色一冷,林夏忙道:“不是不是,魏公子哪里都好,身份号,长相好,性子……呃,性子也还是可以的。”
“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蔚岚气笑了,在她看来,她哥哥若放在大梁,那可是追的人要从大梁排到大陈的人物。若不是在这个世界里没什么好女人,林夏勉强算的上是一个,否则就凭她一介白衣、性子软弱,她就绝不可能将哥哥许配给这种人!结果她倒还,还挑拣起魏华来了。
林夏大约是知道蔚岚在气恼些什么的,这两年她算是摸清楚了,蔚岚就是一个纯粹的大男子主义的翻版,对女人的要求极好,对男人倒是极其放纵。不,倒也不是说放纵,而是要求的点不一样罢了。比如说魏华,在蔚岚看来那就是完美,身份高、长得美、性子端正、处子之身、干净清白,这样的男人,在这世界打着灯笼也少见了。
林夏不由得叹了口气,随着蔚岚跨进屋里,鼓足勇气道:“可是世子,这婚姻里,两情相悦,也是很重要的。”
“两情相悦?”蔚岚冷笑出声来:“那是男人考虑的东西,你一个女人,到底是听谁给你说一些有的没的,有这种念头的?”
她就知道……
林夏内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蔚岚绝对绝对,是不能理解一个女人如此感情用事的!
可是这事关她的婚姻,她深吸了一口气,随着蔚岚跪坐到地面上,认真道:“世子,您上辈子,难道就是这么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主君吗?”
“我能和你一样吗?”蔚岚不由得笑了,她抿了口茶,回忆起自己上辈子来,颇有些骄傲道:“我不需要。”
一个女人,要搞两情相悦这种的东西,是需要资本的。像林夏这种,她如果是林夏,一定会娶一个男人巩固自己的地位,否则以自己软糯的性子和危险的身份,想在太医署出头,那真是太难了。
男人要讲两情相悦,是因为男人毕竟感性。而且男人的一辈子,都是系在女人身上的,女人是他的天,爱他,他一世荣宠;不爱他,天天记挂着另一个人,一辈子相望而不能相守,哪怕锦衣玉食,那也是艰辛度日。
可女人不一样,女人的心就应该系在自己的大业上,娶一个男人回来,不喜欢他,那就相敬如宾,自己外面找个外室也好,或者是纳个侍君也好,总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不在一起,感情这档子事,能有多重要?责任感到了,能宠爱这个男人一辈子,那就足够了。
可惜林夏还是年纪太小……
想到这里,蔚岚叹了口气,觉得理解了林夏一些。毕竟她也是个四十岁的人了,她年轻的时候,不也这么想过吗?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于是他拍了拍林夏的肩道:“阿夏,这世上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像我上辈子那样的,另一种则就是普通人了。我上辈子随心所欲,我成不成亲,倒也不大重要,我本就出身高门贵族,二十九岁位极人臣,那时候身边从来不少男人,所以成亲不成亲,与我没什么区别,我也就可以挑挑拣拣,总想着找个中意的。可你看,我这辈子,虽说出身也还可以,但远没有上辈子那样来得轻松,所以我就得找个人来帮我打理内宅,比如说我挑谢子臣,你说我有多喜欢他?也不过只是因为合适。他长得好,出身谢家百年公卿,是个庶子,有嫁给我的可能性,而且若娶进家门,打理内宅必然是让人放心。你看,连我都只是考虑合适不合适,你又有什么资格,考虑喜欢不喜欢呢?”
听到这些话,林夏表情都快裂了。
“可是……世子……”林夏纠结着道:“这里,毕竟不是您的上辈子了,我……我就是个普通女人……”
听到这话,蔚岚愣了愣,林夏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世子,您上辈子,女尊男卑,所以大概不懂得,在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你总想着,大女子顶天立地,心怀四方,感情不过就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能让您一生平步青云,位极人臣,这才是最重要的。为此什么都可以利用,哪怕是婚姻。不过这也只是因为,你始终想着,哪怕您娶了一个男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您还可以再娶另一个。您从来没觉得,什么人是会失去了,就一辈子再留不住的。”
“可是这里已经不是您的上辈子里。”
林夏的话让蔚岚觉得有些胸闷,可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这么多年了,她隐隐约约明白,却始终难以接受,她强逼着自己坐在林夏面前,听着她道:“林夏的上辈子,出生在一个男女平等的时代里。我们那里都是一夫一妻制,无论是男是女,喜欢了谁,在一起,那除非和离,否则就真的是一生不能在一起了。世子,”林夏抬起头,看着蔚岚:“人活着,不就是图个幸福。位极人臣是野心、平定天下是大气,为此牺牲掉自己的爱情,那叫女儿本色。那我想和一个我爱的人成亲,为此牺牲掉我的野心和大气,这就是软弱了吗?”
“世子,”林夏看着蔚岚深思的神色,继续道:“这个世界的男子,比我的世界强势得多,您想三夫四君的梦想,在这里绝不可能实现。除非您想抛下您的责任感,在娶夫后又休弃,否则您便得清楚,这个世界,您错过了一份爱情,就一辈子挽救不回来。”
“愿意为了自己想要的奋不顾身,这便是勇敢。至于您奋不顾身为了是野心还是爱情,这并没有什么区别。林夏是一个大夫,的确想在太医署一展宏图,可这并不代表林夏会以婚姻换取权势。还望世子明白。”
说着,林夏退了两步,广袖一展,将双手放在额前,附身扣地,恭敬道:“林夏感激世子知遇之恩,但若要娶魏公子,必只能因林夏心喜于魏公子,想要伴他一生,陪他一世,相互依持,风雨同舟。林夏之心,还望世子谅解。”
蔚岚没说话,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林夏性子一贯软糯,却第一次这样直接的剖析着自己的内心。蔚岚静静看着她,一时之间,她竟说不出来,这个人到底是真的软弱,还是比她更加刚强。
她勾了勾嘴角,确是道:“那你喜欢我哥吗?”
听到这话,林夏红了脸,趴在地上,没能起身。
“问你话,支支吾吾做什么?”
“林夏……林夏……”林夏憋了半天,终于道:“若是……不喜欢……自然是……不会提亲的……只是觉得……婚姻大事……还要……慎重考量……”
听到这话,蔚岚看着红着脸的林夏,不由得拍着桌子朗笑出声来。随后道:“你下去吧,我先笑一会儿。”
林夏:“???”
这有什么好笑的?
但她也不好多问,站起身来,恭敬退了下去。等林夏走了,蔚岚朝着内室招了招手道:“哥,你出来吧。”
她问林夏喜不喜欢她哥时,便是察觉到魏华进来了。魏华知道瞒不住自己妹妹,便从内室里走了出来,依稀荷色长裙,摇摆着腰肢,看上去婷婷袅袅,分外妖媚。
蔚岚招呼着魏华坐下,给魏华倒了茶道:“哥哥平日里,是将林夏欺负狠了吧?”
“狠什么啊?”魏华端起杯子,耸了耸肩道:“闹着玩而已。”
“那哥哥,”蔚岚垂下眼眸,思索着道:“你想嫁给她吗?”
“嫁给她?”魏华挑了挑眉:“阿妹,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其实算起来,就算成亲,也该是她嫁给我才对。”
听到这话,蔚岚不由得笑了,她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低笑道:“那哥哥对于我当世子一事,不怨愤吗?”
“我为何会怨愤?”魏华抬手轻轻戳了一下蔚岚的额头,满是宠溺道:“你啊,就是心事太重。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想当官,追求权势,这我看得出来。我呢,就喜欢穿上好看的衣服,绣花看柳,好不快活。我们既然喜欢的东西都不一样,那不妨换换,也是很好。”
“而且,若你不是世子,”魏华眼中有些苦涩:“阿妹,女人这一生,的确太难了。我希望你别像他们一样,被逼着嫁人,指望着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你本来就是极有才华的人,你看,你当世子,比我当世子,好多了。”
蔚岚没说话,一直以来,她虽然宠爱魏华,但多多少少也还是提防着的。此时此刻,听着魏华的话,她第一次觉得,这的确是个极其爱重自己妹妹的哥哥。他爱好女装,喜欢装扮成女人,可这样夸张的举止,未必没有帮她铺路的几分真情在里面。
魏岚七岁就去了,她来到了这里,与魏华相处的时间,怕是比蔚岚本人更长。面对魏华这份爱重,蔚岚不由得觉的心里有几分酸楚感动。她站起身来,来到魏华身边,将魏华拥入怀里。
“哥哥,”她叹息出声:“谢谢你。”
魏华眼底里带了笑意,低声道:“要谢我,就帮我把林夏搞到手!这个人我要定了!”
蔚岚:“……”
总觉得她好像落入了什么圈套的样子。
看见蔚岚呆了呆,魏华朗笑出声来,蔚岚清咳了一声,直起身来道:“好罢。不过有件事,我要同哥哥说一声。”
“嗯?”魏华挑眉,蔚岚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名单:“现在府里人已经被我全部换过了,除了原来几个身边基本侍奉的丫鬟,护卫都被我调去做了家丁,而现在的护卫,则是一些新人。手里这份名单,都是信得过的,有什么事情你就找他们。”
听到这话,魏华便知道,蔚岚是要做什么,沉下脸色来,点了点头。
蔚岚回到桌后,想了想,嘱咐道:“奶奶和父亲性情软弱,到时候,就要靠你了,哥哥。”
“你要做什么?”
听到这些话,魏华不免皱起眉头,蔚岚笑一笑,扇子在手中打了个转,慢慢道:“荆州水患,我得去救人了。”
蔚岚吩咐了这些后,没几日,让她去荆州的圣旨就在朝堂上颁了下来。虽然有些人对这事儿还颇有微词,但在丞相和皇帝联手之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谢子臣同蔚岚一道回长信侯府里,同她说到了一阵荆州的情形后,桓衡便从宫里赶了过来。
如今王曦林澈张盛三人都已经毕业,就剩下嵇韶阮康成桓衡这些垫底的还陪着读书。依照桓衡的成绩,毕业是不太可能了,好在他本来就是武将,出仕和进入太学一点关系都没有,谢清教桓衡心都教累了,加上蔚岚毕业以后,桓衡的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上,时不时往长信侯府跑,搞得谢清都懒得管他。
桓衡风风火火进了屋里,瞧着蔚岚和谢子臣在商议事情,心里就一阵邪火。好在他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