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是。”贾琏点头。贾母说的这句话的确是有心嘱咐,是好意。
“我啊就怕你年小,在同僚间的关系处得生涩了些。这官场上也没个大家长能罩着你,真叫人一边高兴一边担忧。”贾母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儿,深舒口气。
“老祖宗快安心吧,琏二哥哥什么样的人儿,别人自是跟他没法比的,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被封了侍郎。二哥哥是以才德服人,那些人渐渐了解了,便也跟咱们似得,要拜倒在二哥跟前了。您说说,咱们荣府里头哪个人敢说对二哥哥不服气?”黛玉道。
贾母一听是这个理儿,一把搂住黛玉进怀里,“这个家就属你贴我心窝子。”
黛玉羞涩地笑着撒娇。
贾母更是欢喜。
探春暗自观察贾母和贾琏的情形,忖度了一会儿,也开口说了两句。切切实实地举例子,用事实来佐证黛玉说的那些话,无非是讲哪些下人在贾琏跟前领事,发生如何变化,如何佩服贾琏之类,总之都是衬托贾琏形象的好话。
贾琏听得挺顺耳,挑挑眉,还挺佩服探春这丫头见风使舵的劲儿。这八面玲珑的风格,倒是比王夫人还厉害一分了。不过她到底是在贾母跟前讨生活的庶女,跟王夫人有本质不同。她能如此‘好强争气’也是被情势所逼,不容易的。
相比之下,迎春则显得厚道很多,笑着附和两句,也便不说了。但她打心眼里是为贾琏开心的,先前贾琏回去的时候,还有丫鬟捎来迎春亲手做得桂花糕贺礼。至于惜春,到底是年岁小,每每见到贾琏都有几分怯懦之意,只笑着点头,不怎么太言语。邢岫烟倒不在,她而今正在邢夫人那里学管家,这会子不在这倒也正常。就是在了,以她性儿,也是要避嫌的。
贾敏笑够了道:“真有什么不会做的地方,痛快地给你林姑父写信,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官,总能有几句箴言送你。你若问,他必定倾囊相送!”
“那可真要问问了,我跟前正有个难题。”贾琏笑笑,当即就想到了周庆元。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很熟悉,一种扑面而来的贾政的即视感。这个人即便现在没问题,以后早晚是个问题,得提前预防着点。
贾敏闻言十分高兴,正好借这机会写信给林如海。她的病也养得差不多了,黛玉这孩子的病征也有半年没显出来,再说她在娘家待得也够久了。夫妻不宜长久分离,而且她本就惦记林如海的身体,先前跟首领太医说了说林如海体虚睡觉冒汗的症状,获得了不少的养生调节身体的法子,正急回家给他亲自调理。
而今儿子的事儿她也不想了,有时候贾敏倒觉得养个不懂事的儿子还不如不养。就比如是二嫂子养的宝玉那样的,是叫人总操心的混世魔王。这孩子面上是怕他琏二哥,白天正经模样的去学堂读书,可回了家到老太太跟前就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似得撒欢,至于背地里干的事儿那就更叫人不耻了。
前几日,老太太刚睡醒,要叫宝玉。贾敏见贾母洗漱,刚巧闲着没事儿,就带人亲自去唤宝玉,这还没进屋呢,就听见屋里头嬉闹声,宝玉缠着个面目清秀的小丫鬟,伸手抹人家的唇,自己的嘴也嘟起来,明摆着是想亲,还美其名曰“吃胭脂”。当时恶心的贾敏差点把午饭给吐出来,她在后宅混了这儿多年,外头那些男儿的风流事她多少都听过些,可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会把亲嘴名正言顺的冠个“吃胭脂”的名头。
而且宝玉这副做派哪有一点点嫡子的样子!就是大哥年轻的时候,也没见像宝玉这样不成体统。
事后贾敏还叫人去打听了下,宝玉果然真恬不知耻地见到美貌的丫鬟就来吃胭脂那套。搞得她这几日倍感紧张的盯着黛玉,生怕女儿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同时也促使她生了尽快回家的年头。
所以说,这儿子她也不求了,人不该贪得无厌,珍惜眼前就好。只要他们这一家三口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她就心满意足了。
贾琏看着贾敏似乎情绪不对,事后打发人去问。
贾敏便亲自来见了贾琏,把心里话交代给贾琏。什么事儿交给贾琏去做,贾敏最放心。至于宝玉吃胭脂的事儿,贾敏也说了。
贾琏甚为不悦:“我先前派了四个婆子在他跟前,怎的都没用了?”
“不是没用,有用!只是那孩子前段日子装可怜在老太太跟前闹了一通,老太太瞧瞧背着二爷把那四个婆子给打发了。明着对房里人都放了狠话,不许任何人说给你听,谁说了就家法处置,要挨四十板子,这打下去可是要没命的,谁敢说?再说老太太房内的都是她跟前的人儿,自然不会效忠你。”贾敏道。
贾琏眯起眼,冷笑:“我知道了,劳烦姑母告知。”
“你可不能说我告的状,保不齐老太太知道一心狠,连我这个女儿都不认了呢。她宠宝玉宠得有点魔怔了,咱们都不可硬拼。况且,我眼看我就要回去了,可不能因此跟她离间了母女关系。”贾敏担忧道。
贾琏点头,让贾敏放心。等她一走,贾琏便叫人把宝玉身边的红儿唤来。贾琏还什么都没说,只阴着一张脸,红儿就吓得忙跪地赔错,如实把话交代了出去。
“二爷,不是奴婢有意隐瞒,实在是这段日子老太太那边疑心重了,罚得也狠,奴婢一条贱命不算什么,就怕自己鲁莽连累了爹娘,故才一直没敢说宝二爷打发走四位婆子的事儿。而今老太太又赏了四个漂亮丫鬟进宝二爷的房里,宝二爷十分欢喜,也为了惦念先前那些被赶走的人儿,都起了一样的名儿,只除了‘袭人’这名,麝月之类都齐全了。奴婢而今还是个三等,现已进不了宝二爷房里了,只怕还要被那些丫鬟们看着呢。”红儿哭诉道。
“不喜欢就别做了,跟你娘商量一下,先在家待一段日子,银子我照给。之后,自会有你的好活儿计。”贾琏但。
红儿一听,惊喜万分,在琏二爷跟前混可比宝二爷有前途。她忙磕头谢过,不出两日就照着琏二爷的话做了,以身体欠安为由,暂且躲在家中不来了。宝玉有了新丫鬟们可以玩闹,也不爱顾及那个一味儿遵从琏二哥的话督促他吃药读书的红儿。红儿倒落个清闲自在了。
但贾琏却‘心情很好’,盯上了宝玉这个阳奉阴违的小胖子。
而今宝玉的药已经喝满了两个月。一日三顿药,每次喝药要吃掉半盘子蜜饯的他,在短短两个月已经迅速增肥为胖子界的翘楚。因为宝玉还算年小,个不高,胖乎乎的看着还算可爱。但就照着他停药之后,却依旧戒不掉爱吃甜食的习惯,只怕还是会继续胖下去了。
第54章 加大号宝玉
京城,皇宫内。
已是夜色正浓时,各宫都熄了火烛,只稀稀落落地留着几盏灯照明。元春正坐在窗前,一脸焦急之色,额头上已经不知出了第几层冷汗。手上的帕子都擦湿了,她干脆丢到一边,直接用袖子抹头上的汗。今天,宫外母亲匆匆递来一条消息,令她的心顿时从天上跌到云端,只怕是自己死了,喝了那孟婆汤再投胎都能记得。
万万没想到,她的母亲,端方得体的荣府二太太,竟然能干出如此愚蠢之极的事情来,把两颗枯稻杆子当宝贝似得养了两个月然后送到她这里来,害得她现在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而今想来,当初自己费尽心机竭力讨好太后之举,竟然如此可笑。
元春讥笑出声来,十分自嘲自己。
母亲这次可把自己坑苦了。难为她一个人养了枯稻杆子那么久都没发现,真不知道该说她傻好,还是说说她单纯。
总归,最后这个灾难落到了自己头上,而且事情闹这么大,估计也只能她一个人去解决了。
本来白天的时候母亲托人送信过来,信上头是说一定会说服她琏二弟想办法来帮自己。元春也是期望自己这个争气的二弟能伸手过来拉自己一把。可她苦等了一天,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越等越心灰意冷,稻杆子时间之所以会搞成这样,其实这里面或多或少也有贾琏纵容,不然事情怎么会到这个时候这么巧的闹出来,一定是贾琏知道了,没料到母亲会把东西送进宫里去,所以爆了真相。
荣府大房二房之间有些许争斗是正常的,况且以她对母亲的了解,母亲这些年不可能什么手段都不使,这次是她偷东西在先,主要过错也是她。而今这样,元春也怪不得谁,怪就怪自己蠢,见识鄙陋,竟连个稻草都不认识。
现在就只能认命了,自己来想办法。这宫进也进了,活得没什么趣儿也得硬着脸皮活下去,总不能把整个荣府都搭进去。
元春急也急了,恨也恨了,悔也悔了。她渐渐平复情绪,自己努力琢磨办法。
窗外蛐蛐叫嚣,听得人心燥。
元春无数次叹息。一个既能毁掉她送给皇后的那两盆稻杆子,又能完全摆脱掉自己嫌疑的办法。
真的存在么?
那两盆东西因被她吹得天花烂坠,皇后十分仔细宝贝,就放在自己寝殿内的东窗台上。
皇后寝殿内的人自然都会是皇后的亲信,她调遣不了。就算有一两个不可信的,那也是那几个妃位娘娘手里的人,根本不可能随意听从她的差遣。而且殿内日夜都有许多人时候,不管是谁进了那寝殿,那都是要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的,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小动作。直接去假装不小心弄砸了?可谁敢砸盆毁花把霉头触到皇后头上!这事儿别说未必能成功,就算能成功,搞不好也是个死罪。
所以说自己也就只有这一条后路可走,就是等太后生辰当日,趁着皇后去忙活寿诞的工夫,想办法半路拦截帮搬皇后贺礼的宫女们。
只是怎么拦,又是一个难处。这种事儿要做不好了,那就是杀头诛九族的死罪。可是不做,必然还是会有欺君的罪降到头上。总归还是要拼死一搏才有希望。
元春想明白之后,转头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抱琴。
抱琴忠心护主,愿意自己去,自己受罚。
元春却摇头道:“我在宫里这些年来,多亏你照顾陪伴,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的姐妹,同甘共苦。那天一旦出事了,我身为主子必定不能推卸责任的,但我还能保你活。到时候你只管把自己摘干净就是,只一点,不要连累荣府。我的死只要是能保全那荣府一大家子人,我便知足了。”
“姑娘你当初进宫,就是听了二太太的劝说,为了给荣府光耀门楣才……在家是被人伺候的姑奶奶,进了宫就是伺候人的奴婢了,姑娘而今受了这么多苦,竟还要把命搭进去,我不服。”抱琴泪流不止。
“听我的,你死也是白死,何必呢。留着命,将来若是能出宫,就帮我捎句话给父母和老太太们,跟他们说“元春不争气了,对不起他们,更对不起贾家的列祖列宗。”元春也哭了,留了些许泪,不过很快就拭干眼角,开始筹谋接下来的事。
抱琴也奈何不了元春什么,只哭着点点头。
……
给日,太后千秋寿诞。
一大早儿,果然如元春所料,皇后率先动身去亲自督办寿宴的布置情况。
大概一炷香后,殿内便有俩宫女负责搬运寝殿的那两盆稻苗。因殿内上下的宫女都有各类活计要忙碌,也要留守一定数量的人待命,所以这个轻巧活儿也就没有太多人陪着,就只她们二人。
元春早就提前踩点算好了路线,就打算在必经之路的石拱桥上头下手。元春和抱琴事先埋伏在附近,躲在角度好的树丛后,远远地观察桥那边的路上的情况。俩人都颇为紧张,安静的等着,各自听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不一会儿,果然见两名穿着翠衣衫的宫女儿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元春使眼色给抱琴。主仆俩便撞着胆子走出来,假意悠闲地走着要上桥,打算来个偶遇。这时候迎面突然撞过来一太监,深低着头,看不清脸,却与元春擦肩而过的时候,把一个荷包丢到元春的手里。
“上了桥后想办法把荷包里的东西倒下去。”
那人说完话,就匆匆离去,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元春愣了下,当即就反应过来那人是帮自己的。又顺手摸了摸荷包,软的,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抱琴紧张提醒道:“主子,快点,那二人要上桥了。”
反正是输死一搏,元春心一横,就信了那人的话,边走心里边想或许是她的琏二弟在想法子帮她。那边先照着他的法子试试,不行的话,自己再假装失足碰碎那两盆东西了。
元春立刻大迈步走向那两个宫女,刚好在桥中心和她们相遇。
元春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这两名宫女自然见过她,双双行浅礼给元春请安。
元春:“两位妹妹快别见外,快免了吧,你们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