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八字早准备好了，喏。”静芯先把写着八字的红纸递给警幻。
警幻一见这八字就直说表少爷是好命格，将来必定会扬名立万。
“呵，我还真不知它能有此才能，这倒是它的造化了。”静芯忍不住笑道。
警幻忙道：“在下不打诳语，全凭从这八字儿来瞧。”
“而今这媒人可真是，什么都会，瞧合八字儿都不用请出家人，”静芯拍拍手，命人赶紧请‘表少爷’出来。
警幻等了等，之间几个丫鬟笑着进门，其中有一位还捧着通体雪白的小狗儿。小狗儿黑眼珠子水汪汪亮晶晶的，正冲她吐着舌头喘气。警幻对一只狗没兴趣，继续伸脖子忘，等待她期盼中的少年。
半晌，门外再没动静了。
静芯已然从丫鬟手里接过狗，正笑着逗弄它。
警幻尴尬地再等了等，忍不住了。
“夫人，表少爷呢？”
“什么表少爷，只有表弟，就在这。”静芯道。
“在哪儿？”警幻故意转动脖子环顾四周，仔仔细细把屋里每一寸地方都看过了，连个公虫子都没有，更别说男人了。警幻一脸不解的，“夫人别开玩笑了，人到底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哪有什么人，就是它！”静芯把怀里的小白狗儿往前警幻那边送了送。警幻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躲开，她最怕狗。而今她表情除了惊吓，就是更大的惊吓。狗已经让她身不舒服了，她竟然要为一条狗配种！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答应的是要为您的表弟谋个好姻缘，不是狗。”
“我的狗狗就叫‘表弟’啊，我说的表弟就是他。”静芯故意举起手中里可爱的小白狗，将其屁股冲警幻晃了晃。
“可我明明听人说礼郡王府里有一位表少爷，一十六岁，母亲早亡……”
“谁给你胡编的话儿？快叫出来！礼郡王府可从没出过什么表少爷。”
警幻一时语塞，当时打听到的丫鬟也不知名讳，她哪儿知道此刻如何去找。警幻缓了缓，露出一脸无奈之色，当自己是被耍了。不过她这事儿最坏不过是丢一回脸，回头给这只公狗找只合心意的母狗儿配对就罢了。
警幻抬眼，正要应承静芯的时候，目光忽然定格在狗屁股上。一双眼珠子恨不得瞪了出来，就当自己瞎了，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这狗的……被切了？”警幻抖着嗓音。
“对啊，省得他发情的时候不安分、不干净。”静芯冲警幻眨眨眼，“你刚才答应好的，会帮他找个好姻缘，这话还作数么？”
警幻整个人恍若雷劈，耳朵嗡嗡鸣叫起来。那狗真的是太监！她竟然对玉皇大帝起誓，要为一只太监狗寻姻缘！姻缘之前，总要先开情窦。这狗绝了那地方，连最基本的本能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成功配种的。这分明是在害她！
警幻气急了，红着脸指着静芯，开口就要骂，“你——”
“闭上你的嘴。”一声轻而有磁性的男音飘过来。
警幻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更家惊诧，呆着一张脸，完全凌乱地望着从内间从容走出来贾琏。
“真、的、是、你！”警幻一字一板的咬着牙，每个字儿都她先狠狠地嚼碎了才吐出来。
贾琏温温的勾起嘴角，望着警幻，“我们认识？”
“你——”
静芯听这俩人的对话，对警幻印象更加不好了。这女人果然不知廉耻，从未见过她夫君，竟然一见面就假装近乎。
“我现在问你，还能不能为我的表弟配姻缘？不能的话，呵，我可得好好宣扬出去，你的办事不利。言媒婆竟连给个狗儿配对都做不到！”静芯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音量拔高，讽刺的很刻意。
警幻被眼前这位女子的爆发力惊得一时愣住了。她真的是刚才那位温文有礼富贵大方的侯爷夫人？
“别露出一脸绝望的表情，让我们可怜。你跟不值得被人可怜，那些被你害惨了的正妻，谁来可怜？”静芯义愤填膺道。
警幻瞧瞧她，再瞧瞧在那边看热闹的贾琏，猛地哈哈大笑，声音里掺杂着七分气愤和三分悲凉。
“没想到我警幻也有落魄的一天，竟还是被两个凡夫俗子逼迫到这般境地。”
静芯只当‘警幻’这自称是言媒婆的小名儿，没怎么介意，但他的丈夫被人说是凡夫俗子，静芯就很不高兴，十分不高兴。
“来人，好好把媒婆配狗的事儿给我宣扬出去，见人就说，满京城给我宣扬 ！我倒要看看，你言媒婆今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婚嫁最讲究的就是吉利，言媒婆是给人说亲的，而今突然配了狗，给狗说亲，那以为谁还会再找他议亲。这就是相当于自降身价，人和畜生相提并论了。谁议亲会讨这个忌讳？
流言一起，警幻的姻缘生意就彻底毁了。满京城，而今别说那些出身高门的人了，就是平常小老百姓家，也十分忌讳用她了。最要命的还有那个誓言，如果她不能给那只小白狗儿找到‘姻缘’，那她这次下凡就算是如数完成了玉皇大帝指派的任务，这条不能兑现的誓言也足够她受罚的了。
警幻真的要疯了，悻悻地回去，在外消停了五日，突然疯疯癫癫的地上门要见贾琏。
贾琏赶巧去视察秋收后的储粮仓情况，静芯在家。当她听说姓言的疯女人来了就要找她的夫君，静芯岂能让劲儿，立马叫人乱棍把警幻轰出去。
警幻对外的身份是寡妇。漂亮的寡妇本就是非多，她而今在荣府门口这么一闹，风言风语四起。警幻被如此明显的拒之门外。流言自然都是在骂她，都认为她咋单相思痴缠荣府的琏二爷，求而不成，便就在荣府大门口疯了。
还有个写话本的‘贝西赤’，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把这件事儿揉一揉，加一加，改编成了一出戏。
两天后，满京城都在传唱，火爆异常。
警幻为此连大门都出不去了，整天就安静躲在家里避风头，却依旧不得安生。总有人往院里丢臭鸡蛋，院墙外则早就挂着一层层黏糊的臭蛋叶，还有烂菜叶子，烂土豆，一群苍蝇落在上面，像多了一层黑墙皮似得，已有东西丢过来，苍蝇就成片飞起，嗡嗡作响。
这还不算什么，碰见手劲儿大的，臭鸡蛋一下子能丢到她窗户上，然后臭一天。
鸡蛋的价格在京城可不便宜。至少普通百姓人家，没条件一直吃。更被说丢了。有好奇者一查，发现原来这些投鸡蛋的人都是出自富贵人家，正是那些被警幻的‘姻缘；所害的正室们，大家都愁无处撒火。不知怎么就流行起丢臭鸡蛋，正室们即便是掏出自己的嫁妆，也舍得，天天买臭鸡蛋丢，那叫一个爽。
……
今日，贾琏夫妻二人无视，坐在房内闲聊。静芯手里拿着花绷子，绣着花儿，贾琏则捧着一本书，手顺带夹着一支铅笔，看很久，才会画一下。
静芯：“听说二爷小枣庄的臭鸡蛋比好鸡蛋还贵？”
贾琏：“是有这么回事儿，最近臭鸡蛋紧俏。”
静芯：“我还听说大家都在想法子怎么把鸡蛋变臭呢。”
贾琏：“臭鸡蛋这是富贵人家文雅的丟法，搁在普通人家，直接泼大粪多便捷。”
不久之后，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
再没人买臭鸡蛋了，大粪水有紧俏之势。
警幻在第一次被泼粪的时候就受不住了，悄悄地逃走。那些原配们还不甘心，仍旧打发着婆子、小厮每日一泼。
不过六七天的工夫，警幻原本居住的四间房的静谧宅院，而今被成了京城最著名的粪坑。托她的福，整条街的味道都不好，连带着房价都降了。
警幻虽然逃了，但人其实依旧还在贾琏的监视之中。她没逃出城，还在京城的客栈内住着。
几乎是身败名裂的情形，警幻依旧不肯走。贾琏推测应该是那誓言的缘故。遂这段日子，他一直命人很仔细保护那条小白狗。
警幻不得机会下手，就得这么一直硬挺着。
贾琏怎可能叫她舒服的住客栈，很快警幻新住处悦来客栈就被泄露，正室泼粪党们汹汹来袭。
悦来客栈一再阻拦、恳求之下，还是遭殃了，粪水或多或少撒在门口，影响了生意。虽然事后有不知名的人为客栈补足了损失的银子，但客栈联合同行们都一致决定，坚决抵制言媒婆住店。
于是，京城内除了花柳街铺子口写着“薛蟠与狼牙棒不得入内”，还有客栈门口写得“言媒婆与大粪不得入内”。
就在这件事快要消停的时候，警幻突然出现了，拦住贾琏夫妻前往寺庙拜佛的路。她一人伸手横在路上，前一刻还是一副孤高绝尘的样儿，突然间她俩腿弯曲，给贾琏夫妻俩跪了。
外表的坚强不知因何，瞬间崩塌。
警幻脆弱地哭了，眼泪落得楚楚可怜，她再三恳求贾琏夫妇把他们那只小白狗送给她。
第104章 不为官如何
“你只要把那条狗给我，让我等到他转世，我发誓以后不会追究你什么。”警幻冲着马车的方向，恳切请求。
静芯在车内听说这话，十分不解这女人意思，对贾琏道：“既是要离开这地方，走便是，为何非要跟我们要狗？还说什么转世，她不追究，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叉一边去。”贾琏隔着窗纱对兴儿吩咐。
就听外边有女人的喊叫声，对方刚呼出贾琏的全名就被人堵住了嘴。马车随即如常行驶，伴着飞扬的尘土消失在路的尽头。
警幻跌坐在路边儿，心中百转千回，有恨，有悔，有怒，但更多的是对贾琏的诅咒。若非是他，她而今又怎会落在滚滚尘烟里成了凡人。等她再度成仙回去的，她一定要想尽办法，拼了老命，把所有的仇恨都报应在贾琏身上。
不对，她竟忘了，就算回去，她的痴情司、结怨司、薄命司……都没他的记录。
太虚幻境向有情儿女布散相思，但那个贾琏并不是情痴情种。此人虽通男女事，但用情过于理性，万不及宝玉那般。他始终痴‘农’，并非人。
这厮必然是料定自己拿他没有办法，而今才会如此苛狠地对待自己。转念想想，若是自己换做是贾琏，恐怕也不会饶恕自己。
而今她落个活该！
警幻不顾路上来往车马，懊恼捶地，气得胸口一喘一喘的，差点绝了气。
汪！汪！
警幻忽然感觉到阴影压过来，抬头望，就见一小白狗正伸脖子瞧她。这是！？
贾琏那只狗！
警幻踉跄起身，激动地要抢狗，被对方巧妙地侧身躲开了。警幻注意瞧那狗儿的屁股，果然真的是贾琏那只太监狗。
警幻惊喜的表情来不及转换，若悲似喜地望着抱狗儿的小厮。
“痛快谢恩！我们琏二爷就心中慈悲，愿将这狗儿舍给你。却有个前提，你必要对玉皇大帝发誓，要好好待它，伺候到它终老为止。还有，以后再不要干乱拉配小妾的事儿。正经给人配姻缘，成夫妻！”
警幻惊看着眼前人臂弯中的小白狗儿，发怔地点点头。他竟没有绝了她的后路。
“你到底应不应？不应的话，我这就走。”
汪！汪！小狗儿摇着尾巴，俩眼亮晶晶的望着警幻。
“应应应，我都应，我发誓！”警幻赶紧发了誓，抱了狗儿，这会子对狗儿也不嫌弃了，然后对那人道：“替……替我谢谢你们二爷，还有，他的确有福，娶了个好媳妇儿。”
小厮瞪她一眼，嫌弃她废话。他们二奶奶如何好，大家心里都清楚，二爷更清楚。小厮又翻个白眼给警幻，打发她快走，他一会儿还要回去复命。
警幻这便带着狗去了，朝着与京城截然相反的方向。
狗的寿命一般都在十几年，她要先善待它，把它伺候到终老，然后等他投胎再世为狗的时候，找到他，再给配对儿。幸好玉帝给了她三天时间，也就是人间的三十年，她再等上十几年去完成任务也还来得及。而今京城已容不下她，便找一处安静祥和之地，慢慢过活。
警幻略微领悟了玉帝令她下凡的意义，只有多多历劫顿悟，方能得其所成。贾琏或许就是她的劫，褪去了她为仙时的自大、自私和骄傲。
警幻心中忏悔，抱着小白狗儿渐行渐远。
……
贾琏夫妻到了庙中，便有主持相迎，陪同二人一同参拜。到了观音阁，送子观音像前，静芯很仔细地摆了摆，虔诚焚香。
贾琏本是个无神论者，虽然现在知道有神仙，但佛像前求子这种事儿实不是他所为。犹豫片刻，还是同静芯一块儿跪下求拜了。
静芯又给各殿拜过之后，捐了香油钱，方回到贾琏身边。
贾琏坐车久了，不愿意再去禅房作者，让屁股继续遭罪。就跟静芯提议在庙里走一走，赏赏佛家的景儿。
“我也有此意。”静芯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