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我不怕啊,”贾琏笑,挑眉冲郑绪晃了晃手里的纸,“我只是照着上面的读而已,这只是份‘民意调查’。简单来说,就是问问老百姓们对你的看法。所以我刚才说的,是被调查过得一百名老百姓的意见,并不是我的。”
郑绪感觉自己被耍了,怒火烧身。
“呵呵,你失望了?很抱歉,我很高兴。”贾琏一口饮完杯里的茶,起身走了。
郑绪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目赤红,两手握拳微微发抖。他恨得咬牙切齿,咬,再咬……
噗通一声,言媒婆从柜子里滚出来,大口大口喘气,“差点没憋死我,你那柜子里放什么了,一股怪味儿。”
“驱虫用的臭珠。”丫鬟小声回道。
这人间的衣服可真麻烦,还要防虫。言媒婆拍拍裙裾上的灰尘,对愤怒中的郑绪道:“你的尽快想个办法将如柔救出来,充官婢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已破瓜,定然进不了宫,若要被弄去西北充当军妓,便就毁了她一辈子。”
郑绪吓得满头是汗,忙道:“我这就去将她救回来。”
言媒婆点点头,从郑家角门出来前,先谨慎的探头四处瞧瞧,未见有可疑人,才低头匆匆走出来,到街口就拐进了第一个胡同。
贾琏从茶铺子里走出来,望着那女人消失的方向有几分失神。
兴儿贼兮兮笑,小声道:“爷,是挺漂亮的!”
贾琏斜眸冷冷扫他一眼。
兴儿自扇嘴巴,晓得是自己多想了。任谁瞧见那般风流姿态的女人会不心动?是个男人都会往那方面想!他家爷的心定然是铁打的,不会动。
兴儿挠挠鼻子,问自家爷接下来去哪儿。
“小李庄。”贾琏眯起眼睛,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那女人的身影,总觉得有点眼熟。才刚瞧她那副心虚之态,很有可能就是躲在郑绪衣柜里的人。怪就怪郑绪和他的丫鬟隐藏太差,贾琏起初进门的时候就从他们的目光中察觉到衣柜的不对劲儿了,结合屋内的香味,自然该是名女子。
贾琏心下疑惑不解,便吩咐兴儿派人盯住那女人,打听清楚身份。
兴儿愣了愣,忙打发小厮去追。“爷,你这会子才说,就怕追不上了。”
“人是从郑家出来的,郑家看门的总会知道她的身份。”
兴儿忙称是,叹主子爷聪明。他怎么就给忘了,外人进府拜见,得先要自报家门。兴儿忙喊那小厮回来,给了他十两银子,叫他想法子悄无痕迹的打探。
贾琏只带着兴儿一人,骑快马奔向小枣庄。管事当即就引领贾琏到了事发地,山脚下枯草烧黑了一片,有十几颗李子树遭了秧,皆被烧死。
管事又领着贾琏往另一边走,这次是半山腰,烧了大概一丈见方的地方,地上只残留些许黑灰,一见便知是前几天烧下的痕迹。
“这第一处是我们巡山的时候发现的,还以为是庄子里的哪个莽夫看山的时候嫌冷,留了火星子。因发现的及时,没什么大事儿,两边的树虽伤了点,但还好没死。我后来问了庄子里的人,没人肯认,便只厉害一通,吓唬吓唬他们,杜绝下次再犯就是。谁知昨天夜里,山底下突然着火了,幸亏阿良他们在地里干活及时发现,扑灭了火。不然这火蔓延下去,只怕是满山的李子树都保不住了!”冯管事后怕道。
李子还青着没熟,就跑来蓄意烧山,显然是谁有怨念报私仇。
贾琏问冯管事:“庄子最近可出现什么冲突没有?”
“没有,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跟着二爷干有酒喝有肉吃,他们哪会有什么怨言。”冯管事不解道。
“小李庄地处偏僻,四周人家稀少。而那几户人家,我们都知道,老实本分,也没少受小李庄的恩惠,应该不至于报私仇。”贾琏再瞧这起火的地方,山下的对着田庄道路,半山腰的正逢冯管事巡山。如果选择在夜深人静无人的时候下手,这座山早恐怕就烧光了,不会留到今日。
看起来倒像是故意放火引人注意。这人知道庄子里人干活的地方,也知道冯管事巡山的时候,因为冯管事巡山的时间是随机的,没有规律,所以放火的这个人应该很熟悉庄子的情况,不会是外人。
“近来庄子里可进了什么新人没有?”贾琏问。
冯管事想了想,摇头,“没有,都是些老人儿。庄子上就算来人,也该是二爷拨过来的人,外人我们不会随便收。”
“那有没有谁家来了什么新人,远房亲戚之类,你们都不熟的。”贾琏道。
冯管事恍然大悟,“是有一个,阿良前两天刚娶个了漂亮媳妇儿,这可算?”
“娶媳妇儿?”
“阿良是南边逃来的流民,在这儿呆了两年了,人厚道本分。可惜就是没亲人,家里就他一个老爷们,每天干完活回家连个正经说话的亲人都没有。五六天前吧,阿良进了趟京城,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女人,说是要娶她做媳妇儿。我们都瞧了,那姑娘长得十分清秀,一双手虽然脏了点,但挺白嫩的,一看就不是我们庄户人家干活的手。我们私下里还开玩笑呢,阿良是不是把哪家的小姐给劫回来了。”
“后来才知道,那姑娘跟阿良一样,是个没家没亲戚的苦命人。阿良娶媳妇儿这事儿我是在前一日呈报给单管家。咳,说是娶媳妇儿,就是简单摆了两桌酒,穿点红,拜个堂,就算成了。”冯管事接着道。
贾琏到了庄上,对冯管事道:“把人叫来。”
片刻后,冯管事慌张地跪在贾琏跟前:“二爷,人没了!小的得了您的吩咐,立刻派人去去找阿良和她媳妇儿,都不见了。屋子里没人,随身行李少了些。估摸是听说您来,俩人跑了!这个阿良,真真辜负了二爷对他的恩惠。”
“立刻派人,东西两条路去追。”贾琏道。
“南北呢?”冯管事不解问。
“不用。”贾琏道。这两条路都可以往京城去,一个近,一个绕远。那人既然跟他有私仇,那就该是京城内的人。
冯管事还是不解,不过即是二爷故意如此吩咐,他照办就是。当即就找了所有庄上会骑马的小厮,分东西两拨追人。
贾琏喝到第三盏茶的时候,终于听到门外的呵斥声。人找回来了!
贾琏抬眼瞧被押进来得一男一女。阿良他认得,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见过一两次,踏实肯干,人确实如冯管事所言,憨厚。而且他嫁接的手艺也很好,经他手的李子,成活率很高。
阿良一见自家主子,忙磕头赔罪,说了许多愧疚的话,求贾琏责罚他私奔之过。
贾琏一听就知道阿良被人利用了,目光从阿良身上掠过,看向他身边相对安静的女子。她低着头,身体有点颤栗,按在地上的双手果然白嫩的很,的确不似普通庄户人家出来的。再瞧她这副临危还不算乱的做派,估摸此女该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八成在大户人家呆过。
“你叫什么?”
“喜子。”
“真名!”贾琏忽然厉害道。
姑娘惧怕的抬首,对上贾琏的眼,立马缩脖子低头,“宝……宝……宝蟾,奴婢叫宝蟾。”
“你不是流民么?既然还没卖身,因何要自称奴婢,而且还叫得如此顺溜。”贾琏微微扬起下巴,盯着那姑娘,心里却念叨着她的名字,总觉得有点熟。
“我……我……”
贾琏转而看阿良:“问一句不该问的,但你必须要回答。你和她之间可有夫妻之实?”
阿良尴尬地红了脸,冲贾琏摇摇头。“喜子说她还和我不熟,要我再等两天。”
“说实话吧。”贾琏见宝蟾吓得直哆嗦,眼泪哗哗掉,也就不逼她太紧了,显然她背后还有个人指使她。
贾琏想到这,脑子忽然一震,宝蟾?夏金桂!
“你家姑娘叫你来的?”不等宝蟾张口,贾琏先问了。
宝蟾吓得直哭,没想到这位贾侯爷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她忙跟贾琏磕头,算是认了这事儿。
贾琏打发走闲杂人等,不问别的,只问缘由。他很想知道,夏金桂为什么突然派宝蟾来这放火。
宝蟾摇头:“不是我家姑娘,怎么可能是姑娘呢,姑娘她仰慕您还来不及呢。”
宝蟾说罢,见贾琏脸色很冰,忙自抽嘴巴,“奴婢口无遮拦,该打!贾大人,其实是……大人,我若说出实情,你能保住宝蟾的命么,让宝蟾躲过家里太太的责罚?”
贾琏笑:“你这丫头,倒很聪明,知道谈条件。不过既然供出你家太太使派你来这的,还拿什么和我交换?”
宝蟾又是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题中带着答案了。
贾琏琢磨自己得罪柳氏唯一的一处,便是夏金桂鲁莽买草莓那件事,最后闹得柳氏来付银子。
本来是指望那件事给夏金桂一个教训,不想却让她娘记恨上自己。
买卖自愿,她一个皇商竟不懂这么浅显的道理。
而今陆地草莓都已经下来了,价格从一开始的百金六个直线下降到现在的十文钱一斤,收尾对比可谓是天差地别。虽然现在十文钱一斤的草莓对普通百姓们来说仍旧是昂贵的,但对于当初花黄金买草莓的购买者来说,那就是太便宜了。
不过贾琏事先早有声明过,草莓会一直降价,那些人还愿意买,是为了得到‘精忠报国’的荣誉,大家都心知肚明钱都是充进朝廷国库的,自然不会怪到贾琏身上。而且,大家有时候买草莓就是为了朝廷开具的那一纸证明。基本上十金二十金一斤的时候,炫耀捐赠文书已经成了贵族圈内流行的风尚,大家都是抢着去买草莓,以彰显他在贵圈里的豪爽大气。
柳氏与这些人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她是因女儿被迫才花钱买的。她心有不甘,肚子里一直闷了一口气,这口气在随着草莓价格的一路飙低,开始膨胀的越来越大。
终究,她咽不下那巨口大的气,就有派人来给贾琏找麻烦了。贾琏而今的身份高贵无比,势力极大,柳氏自不敢贸然顶撞。暗中谋划许久,才寻了个既安全又能解气的法子。关于贾琏的性情,柳氏也打听过一些,除了那些庄稼花花草草,他在乎什么都不在乎。报仇自然要直戳人软肋,毁家人家最在乎的东西。所以就有了她派宝蟾假意接近阿良,暗中纵火的李子树的行为。
宝蟾也是个人精,她晓得贾琏的厉害,也没法子违背太太的安排,便放了两场被人发现的火。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旦她的行径被发现了,她还可以活命。
而今,她真被贾侯爷捉个正着。
宝蟾见贾侯爷如此精明,更怕了。主动示好,把经过讲给了贾琏,以求精明的侯爷能懂得她的讨好,法外开恩。
贾琏就事论事,的确是这丫头耍聪明,才保住了他费心嫁接的整片李子林。凭这点,贾琏便不会为难她。只是柳氏这种行径他无法原谅,想来她做事前心里应该早就清楚了,戳他的软肋下场该会如何。
贾琏命宝蟾写了供状,签字画押,当即就送到官府去。一切行云流水,干脆利索,只在短短半时辰内。
“你想保命,拿银子远走高飞,就要做人证,当堂和柳氏对质。若是你没这个胆量戴罪立功,那便只能把你和柳氏关在一起。”贾琏这种说话,便是没给宝蟾第二种选择。
宝蟾而今怕极了柳氏声讨自己,立马点头,选择了第一种。
随即,宝蟾就被冯管家送到了京畿府。
兆辰正无聊的在自个儿房里追苍蝇玩,忽听人说来案子了,兆辰懒得搭理,继续追苍蝇。接着又听说是户部礼尚书贾琏送来得案子,兆辰心里头顿然间有数万只苍蝇飞过。
又是这位户部礼尚书大人,他怎么一天天这么闲,到处找案子玩儿。近来京畿府破获的案子,全都是他送来的。托他的福,前两天上朝他还被皇帝赞了一句。兆辰摊上这么个麻烦的主儿,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罢了罢了,怠慢谁也不能怠慢这位。
兆辰惜别了那只苍蝇,叫人关好门窗,千万不能刚把那只苍蝇放出来。等他回来,他还要继续徒手抓!
这次案子又是证据齐全,柳氏跪在堂下,挣扎推诿几次,面对强有力的证人证词,她基本无言可辩。兆辰当即就判柳氏蓄意谋害,纵火毁他人财物等罪名,令其锒铛入狱。
夏金桂得知此事,伤心不已,使钱来牢里见柳氏。
柳氏哭着后悔,怪自己鲁莽,“我到底是低估了他,还以为自己谋划万全……”
“母亲,您怎么能如此做?那可是女儿的心上人啊。”夏金桂痛苦道。
“混账,你就是因那个不着天际的贾侯爷,天天白日发梦,跟魔怔了一般。我那么做也是为你好,帮你出口恶气!”柳氏慈爱的看一眼夏金桂,恨恨地哭,“我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爹爹,没能将你管教好,我有愧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