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头疼地丢下手机,背靠在办公椅上,直叹气。
按照原剧情,现在她应该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开着价值百万的豪车,杀去郊区某座山的某个寺庙,拿起一把水果刀抵在喉咙口,对着她那个一心避世的丈夫尖叫:“你不离是吧?不离我死给你看!”
然后,那个已经穿上了僧袍的男人,会说:“他想害你。”
她压根没听清楚,继续撕心裂肺的叫喊:“……你有点自觉好不好?你就是我爸买回来养的一条鱼——我爸死了,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叫你干什么,你听话就行,怎么有那么多的废话?”
一纸离婚协议书,宣判了她的死刑。
苏兰想起来就寒毛直竖。
电话响了。
苏兰吓了一跳,深呼吸了几次,接了起来。
小陈在那头说:“苏董,霍先生来了。”
苏兰又开始头皮发麻,毛骨悚然……沉默了好一会儿,答道:“嗯,你让他进来。”
霍修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可苏兰的注意力不在他有多么俊朗上面,而在……他很瘦,非常消瘦,看起来还有点精神不佳。
——难道那狐狸精不止会迷惑人心,还会采阳补阴?
苏兰脑海中闪过各种恐怖的画面,用尽了全部的演技,才让自己显得和往常一样平静随意,笑了笑说:“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你。”霍修温和的说,在沙发上坐下。
苏兰见他没有要靠近的意思,暗地里松了口气。
霍修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状似不经意的问:“黄先生那边,有消息了吗?”
苏兰看了眼手机,答道:“有,他把地址发过来了。”
霍修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语气异常柔和:“昨天我在家里收拾东西……你别笑我,大学宿舍里带回来的那堆杂物,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好好整理过。兰兰,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嗯……”苏兰想了想,抬头笑道:“我猜不出来,你告诉我吧。”
霍修静静地看着她:“戒指。”
苏兰一怔。
霍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戒指盒,苦笑:“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年,毕业前……本来想向你求婚,狠下心花了几个月打零工的钱买了戒指,可惜没用到。”
苏兰不敢表现出丝毫异样,学着原主的口气,嘟起嘴说:“我知道,都是……那条鱼害的。”手放在鼠标上,关掉了电脑,站起身:“既然知道他在哪里,我今天就过去找他,这次说什么都要让他签字。”
霍修低头,掩去眼中计谋得逞的冷笑,也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苏兰笑了一下,解释:“我有办法叫他点头,你去了反倒不好说话,你在家里等我好消息。”
霍修想了想,说:“也好。”
苏兰拎起包,挂在肩膀上,一手拿着车钥匙挥了挥:“那我先走了。”
走出办公室,和秘书交代了几句话,离开了。
直到走进电梯,胸腔里的心脏还是不停地跳动,慌的厉害。
苏兰的手心满是冷汗,腿都有点发软,一再提醒自己必须小心小心更小心,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毕竟,这可不是在演狗血爱情剧。
而是……聊斋志异啊!
*
从市里开车到山脚下,需要一个半小时。
上山靠两条腿,爬上去又要将近一个小时。
找到地方,天都快黑了。
苏兰想,原主一定是个不常锻炼的人。
因为,当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站在寺庙门口,已经彻底累瘫了,弯腰直喘气,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休息了好一阵子,抬头看了眼寺庙门上的牌匾,确定是‘出云寺’无误,上前敲门。
过了好半天,门缓缓开了。
山间风大,夜寒露重。
伴随着老旧的门吱呀呀开启的声音,直叫人心里发毛。从这里望进去,寺庙的大殿里隐约有幽暗的光,除此之外,一片漆黑。
门里没人。
苏兰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进去,还是该掉头就跑,仍在犹豫中,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腿——苏兰‘啊’了一声,连退好几步路,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
一个又矮又胖的光头小和尚站在门口,才两三岁的样子,难怪一下子没看见人。
小和尚手里提着一个纸灯笼,看见吓的脸色发白的客人,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奶声奶气的说:“女施主,寺里不受香火,请回吧。”
分明还是个肉嘟嘟的小不点,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苏兰镇定下来,长出一口气,蹲了下来:“这位……小师父,我不是来拜佛的,我来找人……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姓凌的先生?”
小和尚摇头:“没有。”
苏兰皱眉,瞄了一眼寺庙的名字:“不对,就是这里呀……”目光落在小和尚光秃秃的小脑袋上,从包里找出来一粒牛奶糖,拉起他的手,放在他掌心:“好孩子,叫你师父出来好不好?除了你,其他人呢?”
小和尚看着手里的糖,唇角的笑意更是带上了几分玩味,突然开口:“你为什么叫我小师父?我不是和尚。”
苏兰愣了愣,看着他的小光头:“我以为——”
小和尚抬起头,打断:“这里除了我,只有我父亲。”
苏兰瞬间止住了话声,定定地看住他。
小和尚叹了口气,弯唇笑了笑:“妈妈,你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了。”盯着对面神色僵硬的女人,笑的更愉快:“里面没有什么凌先生,但有一位虚尘大师,你想见他吗?”
第74章 一枝红杏回墙中(2…3)
原主的记忆中; 凌沉楼的绰号是简单的三个字; 那条鱼。
儿子的绰号就更简单了,那个鱼蛋。
非要加上一点注解,那就变成了——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让我痛到死去活来,我很讨厌的鱼蛋。
苏兰对这个孩子; 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小和尚虎头虎脑的模样十分可爱; 皮肤白,眼睛大; 肉呼呼的,又不会过于笨重; 实在是个讨喜的小孩。
只是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眸……太深沉了。
一个古怪又漂亮的男娃娃。
苏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叹一声:“……妈妈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小和尚平静的说:“你总是有苦衷。”
苏兰听了; 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 可他年纪太小了; 怎么看都不像会有那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便没放在心上; 开口想叫他的名字,双唇张开; 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叫什么来着?
总不能真的叫他鱼蛋吧。
原著里好像是有名字的; 叫……?
“阿音。”
软糯糯的两个字。
苏兰低头:“唉?”
小和尚说:“你可以叫我阿音。”
苏兰见他乖乖巧巧的; 不禁心生愧疚,摸摸他软嘟嘟的脸颊,轻声道:“阿音; 带我去见你爸爸,好不好?”
阿音点头,抬手指向灯光幽暗的寺庙正殿。
苏兰反手关上门,搓了搓手臂,迈开脚步向里走去。
这座深山古寺年久失修,房子早已破败不堪,又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鬼地方,更显得阴森可怖……天色已暗,月色寒凉,苏兰心中的不安扩散开来,刚想加快脚步,身后有一道轻微的力气,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苏兰诧异地回头。
阿音伸出小小的手,拽着母亲的上衣下摆,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又软又稚气:“妈妈。”
苏兰心里一软,俯身问道:“害怕吗?妈妈抱你。”
阿音愣了愣,沉默片刻,面无表情的问:“你会离婚吗?”
苏兰愕然:“什么?”
阿音稍显不耐烦,小眉毛皱了起来:“你想离婚,他不肯也没关系,我支持你——我可以在法庭上作伪证,说他家暴你,而且长期出轨,有多个固定伴侣,性质恶劣。”
苏兰整个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
阿音小手抓的更紧:“但你要带我走。你现在比他有钱吧?法官会把我判给你的……你带我走,我不想住在深山老林里,这里夏天有蚊子,冬天很冷。”
苏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艰涩的开口:“阿音,你……几岁了?”
阿音举起三根手指:“三岁。”
三岁的面瘫天才儿童。
她的儿子。
苏兰用力闭了下眼睛,清了清喉咙,尽量克制住语气,平静的问:“这些,都是你爸爸教给你的?”
“他?”阿音唇角弯了弯,显出几分不屑:“不,我不理他,他也不常理我。我们说不到几句话就会吵架,不如不说。”
苏兰又是一阵无语。
半晌,弯腰抱起光头小和尚,往前走:“阿音……对不起,妈妈不该把你丢在这里,我们等会就回家。”
怀里小小的身体无比僵硬。
苏兰低头,借着一点星月的亮光,和远处幽幽的灯火,看见孩子的脸上火红一片,烧到了耳根,惊讶道:“……怎么了?”
阿音语气带着一点愠怒:“放我下来!”
苏兰站定,愣了愣,想把他放下来,可还没弯下腰,又听他说:“……我后悔了,别放我下来。”
……
推开大殿的门,檀香扑面。
宝相庄严的佛像下,一人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灰褐色的僧衣,脊背挺的笔直,别有一股飘逸出尘,清冷淡雅的气质。
苏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我爬了一个小时的山路,累的半死不活才找到你——大师,先把佛祖放一边,留点时间给你老婆,行吗?”
那人沉默地站了起来,转身。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
细长的双眸幽暗如深潭,万盏灯火照不亮的深邃。
苏兰低头一笑,戏谑道:“给儿子剃了光头,你怎么还留着头发?”
凌沉楼不语,目光落在阿音身上,皱眉:“阿音,过来。”
小和尚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浮起冷淡的笑意,转身趴在妈妈肩膀上。
于是,凌沉楼又说:“回你自己房里。”
阿音心中冷笑,两条小手臂搂住苏兰的脖子,摇头晃脑的装可爱:“妈妈说了带我回家——我要跟妈妈下山吃山珍海味,你自己留在这里念佛吃素吧。”
“阿音。”
男人的声音冷了两度。
阿音抿唇,依旧靠在苏兰肩膀上,语带委屈:“妈妈,他凶我。”
苏兰有些无奈,按理说父子俩相依为命,怎么都不该是这么敌对的相处方式,但一时间也理不清楚头绪,只能将阿音放到地上,柔声道:“你先玩一会儿,我和你爸爸说几句话。”
阿音不高兴了,跺跺脚,闷头走了几步,转身飞快的说:“他不会答应离婚,你听我的,直接起诉他——”
话还没说完,身体凌空而起。
凌沉楼把他抱在怀里,旋身向里面去,一只手捂住阿音的嘴巴。
阿音气急了,挣扎了几下,死活挣脱不开,便气红了眼睛,冷哼了声,毫不客气地张口咬了下去。
血丝渗了出来。
渐渐的,变为一滴一滴血珠,落在地上。
苏兰怔住。
过了一会儿,凌沉楼去而复返,一个人从里屋回来。
苏兰看着他手上的伤口,觉得有些疼,问他:“儿子呢?”
凌沉楼淡淡道:“在他房里。”
苏兰点了点头,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终究忍不住问出口:“阿音……他真的是你亲生的?不是我和别人……咳咳……的吧?”
*
他的脸色很难看。
眼神冰冰凉凉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受伤。
苏兰低头,从包里拿出来一包纸巾,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说:“擦一下。”
凌沉楼淡然道:“无碍。”
说完,又在蒲团上盘腿而坐,一手指天,另一只手捏着一串佛珠。
苏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发笑……这个语气这个神情,一般情况下,他就是在无声的诉说:我委屈,你来哄我开心。
她摇了摇头,上前跪坐在他身边,撕开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纸,覆在他的伤口上,垂眸不紧不慢的说:“大师,我有正事和你商量。现在,这里——”白皙娇嫩的手按住他跳动的心口,抬眸凝视他,声音轻微而诱惑:“——只能想着我,装着我,什么佛法道法,都先放一边去,嗯?”
手指下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苍白的容颜浮上一层浅浅的红。
苏兰满意的微笑:“两件事,你听好了。”
“第一,婚是要离的。”
凌沉楼神色剧变,刚想启唇说什么,女人一根纤细的手指点在薄唇上,示意他安静。
“第二,霍修身后的那只女妖,你去捉了。”
凌沉楼捏着佛珠的手,指尖泛白。
刹那的惊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