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奴不是,要不是老奴命人散了消息,太夫人跟二爷便不会前来。”老管家懊恼万分,他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如此倒是耽误主子歇息了。
中堂前院是秦立远一人的地盘,篱笆扎得极严,如果消息要捂住,是绝对不会传出,孟东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消息散出去。
“东叔这哪能怪你。”秦立远一笑,安抚忧心忡忡的老管家一句。这是实话,这事情实在不宜瞒太久,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瞒个大半天,待他处理完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要不,老奴让太夫人跟二爷先回去,就说侯爷歇下了。”老管家建议道。
其实在孟东眼里,他家侯爷实在需要先歇一歇,刚才接待客人可废了不少精神,太夫人跟二爷那处,可以先缓缓。
“不必,让他们过来吧。”秦立远摆手,他觉得自己精神尚可,没有答应老管家提议。
他向来身强体健,这回受伤虽重,但在床上躺了多天,今晨醒来,尽管伤势未愈,但人已经缓过来。
老管家虽然心底不太情愿,但却很服从主子命令,他看着秦立远一眼,觉得主子精神头还好,于是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秦立远并没躺下,他斜靠在大引枕上,闭上双目养神。
不久,有仆役进门禀报,“侯爷,太夫人跟二爷到了。”
秦立远睁眼,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仆役打起帘子,老管家亲自领人进屋,微微的脚步声传来,已至秦立远床前。
“大哥。”秦立轩拱手给兄长行礼。
“嗯,”秦立远颔首应了一声,随后抬头对姜氏说道:“太夫人请坐,请恕我身体不便,不能行礼。”
姜氏是秦立远继母,他没有虽称呼其为母亲,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必须有的。
早有仆役端上两把鼓腿四足圆凳,放置在秦立远床榻前,姜氏与秦二落座。
“你这孩子,身体不适就好好歇着,哪用如此多礼?”姜氏眉心微蹙,一脸关切地说道。
姜氏肤色白净,面容清秀和婉,保养得宜,身段娇小玲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而秦立远年二十二,面容硬朗,虽不显老,但外表甚是威严,阳刚气息十足,他身形高大修长,坐在床榻上能毫不费力姜氏平视。
姜氏面对这么一个继子,丝毫没有任何尴尬不妥之色,神色忧虑,目带关切,十足关爱游子的慈母之态。
“大哥,你身体好了么?”秦二早就想说话了,硬忍到母亲话罢,他立即连连问道:“大哥,你累不累,我们是不是打搅你了?”
秦立轩今年刚满十七,长相六分酷似母亲姜氏,眉目清俊,肤色白皙,面色红润,身量比不上长兄,但也不矮,正正是倍受时人追捧的白面俊美年轻公子哥。
秦二面带忧色,有些懊恼,他母亲姜氏闻言笑骂道:“你这孩子,你问如此之多,让你大哥如何答应你。”
秦立远目光早移向兄弟,他微微一笑,线条刚硬的面庞缓和了些,说道:“我不累,晚些歇息便可。”
秦二听兄长声音虽犹带虚,但一如往日低沉厚重,精神头也不错,于是心头大石放下,脸上也带出笑容,“那就再好不过,前几天家里医者不断,我问了东叔,东叔说是大哥伤重,我很是担忧。”
“只是东叔又说,大哥未醒,打搅大哥养伤不好,我就没过来。”秦二仔细说着日前的事,秦立远亦不语,只安静听着。
姜氏坐在一旁,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温婉的微笑,专注关心面前俩兄弟说话。
“我已无碍,二弟无须担忧。”秦立远声音有些虚弱,但沉稳低沉依旧,顿了顿,他随意捡个话题问道:“嗯,听说二弟之前有看好的人家,现今如何了?
京城勋贵之家的爷们,十五、六岁开始议亲也不少见,秦立轩今年十七,正是时候。
而作为兄长的秦立远,之前则是因特殊原因一再耽搁了婚事,且他本人明暗两面上事务不断,又对此事不甚上心,倒是年已二十出头,至今未有婚配。
秦立远虽将自己婚事等闲视之,但兄弟已届适婚年龄,他还是赞成秦二出孝后定亲的。
秦氏兄弟祖母去年病逝,两人作为孙辈,需守孝一年,过些日子才能出孝。不过这些事勋贵人家早有定例,若有需要,只要孝期不议亲,偷偷物色着,等出孝后再定下,也是可以的。
宣平侯府虽尚在孝期,但秦立远也曾听说过,姜氏似乎看中了一家很不错的姑娘。
他明面守孝闭门在家,但实际上依旧忙绿,听过一耳朵便没再关注,不过这事已过了几个月,成与不成,应该有个定论了。
秦立远便随口提了一句。
一听到这个话题,秦二本来扬起的头颅立即微垂下来,浓黑的偏细长的眉头微微蹙起,整个人的兴致陡然低落不少,他偷偷侧眼,瞥向姜氏那边。
秦二的动作落在秦立远眼里,他剑眉微微一挑。
这是不乐意了?
秦立远问话刚落,姜氏面色立时一亮,她矜持温婉的笑容顿时扩大,笑语吟吟地替秦二答道:“郑家大姑娘是极好的,郑夫人能看上咱家轩儿是再好不过,只盼望事情能顺顺当当,过些日子好定下亲事。”
姜氏言语上虽如此说,但眉目间颇为笃定,显然已是成竹在胸。
秦二闻言,颓唐地收回视线,垂首闷头坐在兄长床塌前不语。
“郑家大姑娘?”秦立远这回没关注秦二,他神色不动,眼帘慢慢抬起,缓声重复道。
京城里,姓郑的官员勋贵不多,而能让身为宣平侯府太夫人的姜氏看得上,并为之欣喜的人家,就更少之又少了。
秦立远刚好知道一家,那家里正好有一个适龄要婚配的姑娘,而她,在家排行恰好最长。
“是啊,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安国公独生爱女。”姜氏心中欢喜,一时容光焕发,接着再次说道:“只盼望这事顺当,我就能安心了。”
她确实欣喜,安国公是今上心腹重臣,她的轩儿不承爵,实在有些高攀了,要不是如今局势紧张,怕是难以寻到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儿媳。
姜氏已经与郑夫人杨氏有了默契,亲事一般到了这份上,事情虽没万全把握,但也成数亦极大。
她在外头自是不敢乱说,但对秦立远,还是可以的。
柔和的女声一字一句,皆清晰落在秦立远耳中,他抬起的眼帘当即垂下,下颌紧绷,放置在薄被一侧的大手缓缓攒紧成拳,却薄唇紧抿,没再多发一言。
“娘,大哥累了,咱们回去吧,不要打搅大哥歇息了。”秦立轩似乎不大乐意说这个话题,他眉心蹙起,扯了姜氏衣袖一把,抿嘴说道。
“你这孩子,男大当婚,有什么不好说的。”姜氏嗔了一句,不过,秦二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留,于是与儿子一起站起。
“如此,咱们便回去了,深之要好生休养。”秦氏说道。
秦立远点了点头,让侍立一旁不语的老管家送二人出去。
孟东一路将姜氏母子送出院门,才折身返回。
“娘,幸好这回大哥好起来了。”母子原路返回,秦二怕姜氏再提起方才话题,连忙主动挑起另个话头。不过,说起这事,他亦心有余悸,吁了口气道:“先前可吓煞人也。”
换了个话题,姜氏那一路喜形于色的白净面庞恢复了平常,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和熙,片刻后,柔和的女声方响起。
“嗯,确实如此,你大哥是个有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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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六十年为一甲子,人若活到了六十,那么这一年寿辰,则刚好与他出生时的天干地支一般无二。
因此,六十大寿在古人眼里,意义显得尤为重大。
韩老太君这六十大寿,恰逢老皇帝龙体大安,京城上下一扫之前凝重,气氛松乏,愈发热闹喜庆起来。
郑明成夫妻对此事极为重视,早在半个月前,杨氏便让家人到京郊寺院布舍米粮,以及在城北城南多处施粥赠衣,籍此为老太太祈福祈寿。
安国公郑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他的老母亲过大寿,整个京城闻风而动,除了皇子们需要避嫌,只命人送上贺礼外,余下者只要有资格上门贺喜的,皆做好准备,早早上门恭贺。
而就算没接到请帖者,有些门路的,能掰上点关系的,都使家人登门随上喜礼。
天不过刚明,安国公府门前正街,便已车水马龙,人潮攘攘熙熙。
外院之事,自有男人们处理,而持请帖上门,有资格进入内院的女客们,皆不会这么早出现。
不过,国公府女主人,掌家的杨氏,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正日子不过寅正时分,她便早早起了身,开始打点一干事宜。
开启库房,取出宴席要用的盘盏碗碟;检查整理昨日布置,看是否有所纰漏;还要查看早已订好的菜品,材料是否准备妥当,耗时长的菜式能否及时上宴;等等不一而足。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务,虽然无需杨氏亲力亲为,但这都必须由她亲自坐镇,命妥帖之人办好同时,还需应对不少突发状况。
这回寿宴,是不能出一丝纰漏的。
郑玉薇亦早早起身,跟随在母亲身边,一边帮助杨氏处理小事,一边观摩该如何快速处理突然状况。
这类超大型宴席,即便是如安国公府一般的高大门庭,亦不会时时举办,如今郑玉薇在及笄前恰逢其会,杨氏当然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一番。
理论上已经了解很多,但到底与实际操作不可同日而语,机会难逢,郑玉薇抖擞精神,仔细留心学习。
从天未亮的寅正,一直忙碌到天大亮很久后,杨氏终于将晨间诸事理得差不多,她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随后瞥一眼厅旁的滴漏,她放下茶盏,拉过女儿的小手,柔声问道:“薇儿可困乏?”
杨氏抬手轻抚爱女鬓发,目露关切。
一双儿女是杨氏的心尖子,特别是女儿,五年前一场大病,让其一度垂危,可吓坏了她夫妻二人,这几年小心调养之余,她从不让女儿太早起,以免小孩子家走了觉,身体会吃亏。
当年大夫说,郑玉薇身子骨还在长,只要妥善照顾调养一段时日,便无任何妨碍。
这话听在心疼爱女的父母耳朵里,这一段时日自然是无限期延长。
“娘,我不困呢?”郑玉薇搂着母亲胳膊,撒娇摇了摇。
这是实话,郑玉薇身体早养好了,年轻精力旺盛,早起对她没多大影响,不过,杨氏年纪不小了,怕是会累。
“那娘累么?”郑玉薇抬头问母亲。
“娘不累,”杨氏微笑摇头,其实,操劳多日,她是有些疲惫,但她不想女儿忧虑,再抚了抚爱女鬓发后,她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娘俩更衣给你祖母拜寿去,等会儿客人该上门了。”
郑玉薇点头,母女携手返回屋内,更衣梳洗后,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前往世安堂。
大户人家拜寿也有讲究,都是主家后辈在客人登门前,先行给老人拜寿,一来因为他们与过寿老人关系更亲近,二来方便继续忙碌以及接待客人。
办一场大宴,主家要提前准备的实在太多,且宴席上还会有不少事情需要及时调度,可谓劳心劳力。
因此杨氏携女踏进世安堂时,此时不过晨初时分。
春日的暖阳刺破淡薄如纱的白云,金色的晨光穿过枝头,越过树梢,披撒在安国公府的房檐屋顶上,为披红挂彩的偌大府邸增添更多喜意。
世安堂乃至国公府上下仆役皆一身新衣,精神奕奕,各就各位,来往井然有序又面带喜色。
安国公府的主子们齐聚世安堂,女眷们避至偏厅,男人们则先进正堂给老太太拜寿。
郑玉薇跟在母亲身边,在偏厅里头坐了约摸一刻钟,男人们便退出世安堂,往前院去准备迎接登门的客人。
杨氏听罢丫鬟通禀,笑着站起来,说道:“好了,咱们给老太太拜寿去吧。”
话毕,她挽着女儿的手,领头往外头行去。
拜寿的队形也有讲究,不能一窝蜂给冲进去的。杨氏在正堂前庭院站定,她是国公夫人,老太太的大儿媳妇,自然当仁不让站在最前列。
郑玉薇放开母亲的手,退后两步,站在其身后位置。
二婶小韩氏拉开些距离,稍退半步,站在杨氏左侧;安国公府人口不算多,让客居的韩氏占了便宜,站在杨氏右侧。而郑玉薇左右则是堂妹郑玉蓉跟周文倩,再后面,则是二叔的两个年幼庶女,她们平时不怎么见人,现在则各跟两位姐姐身后。
郑玉薇跟堂妹们打过招呼,周文倩则有意无意给忽略过去了,她看到这人实在